吴驹抬头一看,发现是开阳公主来了,想必也是听说了吴驹回咸阳的消息而来的。
自从那日开阳公主和吕凝见面之后,可谓是来吴府来的更勤了。
吴驹反思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开阳公主和吕凝交上了朋友,所以有了来吴府的正当理由,也因为她得到了吕凝的认可和吴驹的默认,和吴驹正式确认关系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今天的开阳公主穿着一件碧色轻衫,遥见体态轻盈,脚步不住,不一会便到近前。
“你怎么来了?”吴驹笑问。
“当然是听说你回来了来看看你,顺便赠你一件礼物。”开阳公主说。
“礼物?”
“嗯!”开阳公主点点头,冲一旁的侍从招了招手,侍从将一个匣子放在吴驹的桌案上。
“这什么?”吴驹问。
“打开看看。”开阳公主说。
吴驹将匣子移到面前,将其打开,只见匣中躺着一件豹皮箭袋。
虽然没什么特征能佐证这豹子是当初和开阳公主一起猎到的那只,但想必一定是了。
吴驹将这件箭袋取出,用手摩挲了一下,手感倒是很好。
他确实挺喜欢的,当即咧嘴一笑:
“送给我的?”
“对!”开阳公主点点头:“正是当日那只豹子的皮毛做的,你一个我一个。”
一人一只,意义非凡啊!
吴驹砸了咂舌,稍作迟疑,便还是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倒是却之不恭了。”
吴驹将箭袋放回匣子,微微一笑:“多谢。”
“跟我还谢什么啊。”开阳公主见吴驹收下,开心的笑了:“有空带上这箭袋,一起去打猎?”
“好啊。”吴驹欣然同意。
二人对视,似是话题一下子在这僵住,开阳公主看着吴驹那双澄澈的眼睛,不知想到什么,竟然脸红了起来。
“我……我去看看吕姐姐和魏姐姐。”开阳公主跑开了。
吴驹一愕,随后看着桌案上的箭袋,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了些。
……
之后几日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直到五天后,一支车队浩浩荡荡的驶入了咸阳城。
最中间的一辆马车中,姬胥看着车帘外的景物,不由得叹了口气。
上一次入秦,他也是走的这条道,街道上的商铺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如果一定要找一个,那便是街角的无拘酒肆比以前更繁华了。
姬胥入秦的第一件事,便是进入王宫拜见子楚。
子楚对姬胥的到来大为欢喜,在宫中摆下宴席为其接风洗尘,随后安排了府邸供其居住。
宴席的全过程中,姬胥面露郁色,时常出神,对少府安排的漂亮舞女更是完全视而不见。
待姬胥离开后,子楚对旁边的蒙毅问道:“你有没有感觉他有点不高兴,还有点心不在焉?”
蒙毅点点头:“是有一点。”
抛开水土不服,饭菜不可口之类的难以构成的问题,以及舞女不漂亮,姬胥不近女色之类完全不可能的问题,他这种表现还是有些怪异。
子楚对姬胥的表现倒是没放在心上,不高兴也好,倘若姬胥这个时候还笑嘻嘻的,那子楚真该想想他是不是暗中谋划了什么复国大计。
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把负责护送姬胥入秦的臣子叫来。
“途中他是否有什么异常?”子楚问。
“异常?”臣子思索了一番,摇摇头:“没有。”
“情绪上呢?”子楚又问。
臣子又考虑了一会,说道:“有点……不太开心吧,而且经常一个人发呆。”
子楚点点头,闭口沉默一阵子,觉得也是正常表现,随后说:“好,寡人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第二天一早,子楚召开了朝会。
朝会上,吴驹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虽然昨天就听说了姬胥抵达咸阳的事情,但这显然和吴驹没什么关系,就算有关系,那也是和吕不韦有关系。
吴驹看了一眼前面的老丈人。
嗯……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不多时,姬胥上殿。
偌大的咸阳殿静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从殿门走到陛下的距离显得格外遥远。
“庶民姬胥,拜见秦王!”
姬胥的声音低沉。
他虽然现在依旧身穿华服,但规格却非诸侯的规格了,称呼也从寡人变成了庶民。
“平身!”子楚说道。
“是!”
姬胥直起身子,无声的松了一口气,刚刚那一揖,对他来说仿佛有万仞高山压在背上,非常沉重。
大抵这一次被这座大山压弯了脊梁后,姬胥便再难直起身了。
随后,在朝臣瞩目下,子楚朗声说道。
“寡人册封汝为侯,封地暂不定,后续再议!”
“臣遵旨!”
姬胥咬了咬后槽牙。
几天之间,寡人变成了庶民,庶民又变成了臣。
懊恼,屈辱,愤恨,凄凉,不甘!
这些情绪萦绕在姬胥心头。
谁会愿意从堂堂周王变成秦臣呢?
自从三川之战战败、上一次入秦之后,他脑海中想了无数遍今天会发生的事情,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却还是接受不了。
就算他心态再怎么平和,就算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可这也是实打实的亡国之恨!
周王朝倒了,彻底倒了。
人终究要认清现实。
虽然听着很窝囊,但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只有保住自己和周王室成员的命。
在入秦的途中,姬胥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和那位纵横家苏先生见面的几次细节,越发觉得他们的谋划之恐怖。
毫无疑问,那个苏先生曾经直言,攻入咸阳后,他们只要九鼎。
所以九鼎无疑便是他们的谋划,可九鼎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姬胥仔细想了想,象征着天下和王权的九鼎,和他这个周王、准天子确实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的,不过更深层次的关系,姬胥暂时还想不到。
总之不会是争霸天下,纵横家没有这个意愿,就算他有,九鼎固然重要,但争霸天下也不是靠九鼎就能白手起家的。
对此,姬胥只觉得细思极恐。
他越发觉得,这个谋划会葬送他的生命。
或许是直觉,但无论出自哪方面原因,他都不想让纵横家那帮人得逞。
这些天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这些话他到底能跟谁说,他可以信任谁?
这个疑问被他从洛阳带到咸阳,一直得不到解答。
“赐印!”
随着子楚一声令下,侍者端上漆盘,盘中摆着一个爵印。
姬胥迟疑了一秒,双手轻微的颤抖着,捧起了爵印,又是深深的作揖。
“臣谢恩!”
“好了,下去休息吧。”子楚挥了挥手。
“是。”姬胥微微颔首。
接下来朝会要讨论些什么跟他没有关系,他只是侯,只有爵位,没有官位。
转身离开时,姬胥的目光扫过朝臣队列,忽然在一人身上停下。
那人感受到目光的袭来,顿时驱散了所有困意,转为警惕。
不错,正是吴驹。
吴驹定睛望去,见是姬胥在看他,顿时有些疑惑。
却见姬胥盯着吴驹看了片刻,似乎想通了什么一般,眉头舒展,随后快步离开了咸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