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某军阀头子正和几个手下搓麻将。
军阀头子拿张牌瞥了一眼,在掌心里转了几圈便抛了了出去:“三饼。晋省阎老西月初有个大动作,这个你们知道吗?”
“七万。”手下甲挺直腰板,点点头:“确实听兄弟们说了,口号喊的挺响,叫什么‘保境安民’,他阎老西什么时候有这个觉悟。”
手下乙身子后仰,审视了一下手中的牌后:“三万。话可不能这么说,他这是要清一色呐。学着东洋鬼子的做法,编定村制,设了村长、村副、闾长和邻长,代行警察职权,这么一来他对晋省的掌控更严密,大帅咱们可要防着他一手。”
军阀头子听到后若有所思,拿起一根雪茄放在嘴上,手下丙立马凑上来,笑眯眯弓着身子给点上,看到军阀头子点头后,这才回到座位。
手下丙摆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随意的扔出一张牌:“二万。照我看啊,有大帅这杆定海神针在,他阎老西最多也就挖挖煤,弄不出什么水花。”
“诶,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好歹人家也是堂堂督军兼高官。”军阀头子嘴上虽然告诫手下谨言慎行,可脸上却止不住笑,慢悠悠将烟气从鼻孔中顺出来:“你们回去后好好干,做出成绩我肯定不会亏待你们。”
部下们一阵点头,表示一定不负厚望。
趁着牌桌上其乐融融,手下丙突然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嘴:“最近北平大学风头无两,出了一个叫汤姆的讲授,和蔡远裴搞男女同校,弄得热火朝天。”
军阀头子冷哼一声,将手里的雪茄碾灭:“管他什么冬瓜汤还是排骨汤,不好好教书净弄出些幺蛾子事,男女七岁不同席是多少年的老规矩了,我已经向教育部施压了,让他们停止此事,必要时将蔡孑民看管起来。”
手下甲本来想说什么,但看到大家都没吭声,只好默默看着自己的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时军阀头子突然把手中的麻将一摊,开怀大笑:“和了,来来来,快拿钱,看来今晚财神爷在我这边呐,一个子儿都不能给我少啊,哈哈。”
“对了,月底记得来喝喜酒,我准备再过门一个姨太太,人家可是喝过洋墨水,比我强多了,到时候让她跟你们拽上几句鸟语,趁着这个机会还能跟兄弟们聚聚再喝上一顿”
手下表面上恭维,心底却暗自狠狠地啐了口吐沫:老不死的玩意,娶了多少个心里有数吗?也不怕你那腰受不了,说什么聚聚,我呸,不就是想再敲上一笔么。
果然,没多久蔡远裴就收到了教育部的命令,要求他前去说明一下情况。
程诺得知后,找到了他,关心道:“蔡公这次前去,恐怕是一场鸿门宴,多半是问责北平大学,您可要多加小心。”
“无妨,主动权未必就在他们手上。”蔡远裴笑呵呵的,脸上看不见一丝忧色:“政治是门大学问,也是门妥协的艺术,一天统一不了南方,就一天不敢拿我怎样。”
当初北洋政府邀请他担任北平大学校长一职,除了看中蔡远裴的教育能力外,更多的是看中他在政坛内外的影响力,资历甚老,又与南方关系交好,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辞退他。
为了保险起见,程诺出了个主意:“蔡公,回去后我又重新研究了壬子癸丑学制,发现内容也并非对我们不利,换言之,还可能有助于教学改革。”
蔡远裴饶有兴趣,和蔼道:“致远,说说你的发现。”
“学制上虽然没有明确要求大学男女可以同校,但也无明令禁止男女同校,法无禁止即可为,我们北平大学如今还只是女学生旁听,就是真招新生了,也没有违背教育部的规定。”
“知我者致远也。”蔡远裴听到后笑着点点头,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当初我来北平大学时特意找总统提了三条要求,有一项就是权力下放,政府不能过度干涉北大的管理和教学等各项事务,所以决定权还是在我们手上。”
程诺恍然大悟,哪能还不明白,学制在制定当初在保守派压力下妥协了一部分,顺手也给自己开了后门,日后有机会做出改变,其他人也无法说三道四。
“蔡公,我当真受教了。”
蔡远裴却摇摇头,站起身背着手:“不是被逼无奈,也不会出此下策。各国教育界已经在进行革新,我们必须奋而勉之,打破旧例。”
程诺点头,与他并肩站着看向远方:“借着这个机会,我们北平大学可以为全国教育开先例,从本学期、从类域论开始,以我的课堂开始试点,允许一部分女学生考试合格后,以插班生的身份来此读书。”
“我也是这么想的,造成既定事实后,本学期结束新学年开始,北平大学就可以按照正常要求,招取女生入学。”
转过身,蔡远裴郑重的看着他:“所以致远你这学期尤为重要,是全国教育改革的先锋,可能要辛苦你了。”
打破枷锁就是解放生产力,想在某地建立工业基础,除了环境和配套基础设施外,少不了产业工人的加入,是程诺未来布局的重要一环,单凭这一点就认为他自己责无旁贷。
“蔡公请放心,这也都是我应该做的。”
惊喜还在后面,等到程诺再次上课时,时间尚早教室里还没几个人,看着桌上一摞的传单有些发愣,内容都是用一些通俗易懂的话来宣传男女同校。
“程教授,你在为我们争取权益,我们当然不能看着不管了,这些都是我们下课后去大街上派发的,想让更多人支持我们。”
看着眼神坚定的文茵,程诺笑笑:“这么冷的天,确实辛苦了,不过你们都在哪宣传呢?”
“嘻嘻,我们有自己的目标。”脸上挂着一丝狡黠,用手遮住半边嘴压低嗓门:“我们啊,都是在菜市门口宣传,那里的阿姨和奶奶多,上次阿姨听到我们的演讲很感动,临走还要了一张传单说是回去好好跟她丈夫上一课。”
“还不止这些,我们发动一些同学将个人求学经历写成文章,发表在各大报纸上,往教育部的请愿书也快做好了。”
程诺听到安排后,不禁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文茵则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脸颊蒙上了一抹红晕,想再说上一句又怕其他学生听见,便准备要走。
程诺这时候拦住她,递过来一块巧克力:“谢谢你的钢笔,书写非常流畅,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是我买的巧克力,作为那只钢笔的回报。”
巧克力的历史非常悠久,但此时在民国可是稀罕物。
这是施金从美国带回来的,搬家时看程诺喜欢,直接给了他。
文茵看到后含羞的点点头,表示谢意后收下它便小跑离开了。
来到座位上,女伴好奇地将脖子倾过来:“哎,你这是什么好东西啊?”
“巧克力,我分你一半尝尝。”
看着文茵吃下去陶醉的样子,女伴抿了抿嘴唇:“快说说,什么味道,好吃吗?”
“当然好吃了,甜滋滋的。”
女伴见状尝试性咬了一口,差点吐出来:“茵茵你胡说,明明是苦的。”
“哪有,就是甜的。”
就这样,即便有着政府的阻力,在程诺一行人的努力下,整个社会也慢慢形成了支持放开女禁的浪潮。
美国教育家杜威夫人李玛女士在读到文茵她们的文章后,也深受感动,专门找到她们合影留念,一时之间浪潮更是势不可挡,在这种压力下教育部也默许了北平大学招收女生的计划。
有学者将这次行动比喻为国内教育界开天辟地的大事,将整个过程概括为:“说动于蔡孑民先生,讨论于文茵女士,而促进于程致远先生。”
当然,面对北洋军阀的压力,身为北平大学大家长的蔡远裴也无法承受所有的压力,表示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去兼任北平孔德小学的校长。
军阀们有台阶下后,蔡远裴“服软了”,也就不了了之。
但实际上这个孔德小学就是一所男女兼收的学校,学生基本上也都是北平大学的教师子弟,并且女生甚至比男生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当真是妥协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