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朝着声源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正坐在墙角旁,正拿着一个缺了口的碗乞讨着,那只端着碗的手,还少了一根手指。
在他旁边,还有个以泪洗面,哭哭啼啼的妇女。
“刘秀才!”
柳颜定眼一看,才认出了那人是谁来。
话落,柳颜担忧地瞥了眼刘嫂子。
“怎了你们?怎都这样看着我?”
刘嫂子看向左右两人,不止是柳颜,连林箐箐也眼露担忧之色,似怕她瞧了刘秀才这模样会同情可怜他,再心软将他接回去一样。
她与刘秀才同床共枕那么多年,早在那声音传入她耳朵里头,她连看都不用看,便知说话之人是谁。
只是,先前柳颜不是说他在赌坊的杨老板那儿干活抵债吗?怎就沦落到当街乞讨的地步?
而他身上穿的那身衣裳,还是当日她将他休掉时穿的那身,只是不像先前那么干净,反是沾了灰,上头还带着凝固的血迹。
若是以往,她一定会让刘秀才将衣裳换下来,她亲手给他洗干净了,舍不得他身上脏兮兮地。
再看她身旁的王梅,也没了那日的嚣张跋扈。
就是路人经过,多瞧她两眼,她都低着头,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我们只是怕你…”
柳颜压低声音道。
“怕我心软?怕我回心转意?”
“他这般是自作孽,是活该!”
“我没了他日子是越过越好,顺风又顺水,不用天天惦记着,围着他转,有自己能干的事,还能靠着自己双手赚银子,腰包也鼓了不少。”
“我何故要去心软个吃我的喝我的,还卖我女儿的孬种?我眼瞎过一次,难不成还眼瞎第二次?”
刘嫂子嫌弃道。
以前她有多喜欢,现在她就有多嫌弃。
刘秀才千不该万不该动她的底线!
当初她生胖妞时,那是差点儿连自己都没了,是靠着那一口气将人给生下来的。
虽不是个男丁,但也是她亲生骨肉,也是刘秀才的骨肉。
她平时有什么好吃的,除了给刘秀才之外,便是给自家女儿,她舍不得将她卖了,他这当爹的倒是舍得。
就这件事,哪怕刘秀才是死在她面前,她都不会心软半分。
现在刘秀才身边有自己姘头陪着,想必,就是当街乞讨,他心里都是欢喜的。
听了刘嫂子这话,柳颜跟林箐箐两人放下心来。
大抵是刘嫂子那铜锣嗓声音过大,刘秀才抬头一看,见着是刘嫂子时,那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以前他嫌弃她胖,也没怎么正眼瞧过她,许久没看到她,这一看,他反觉得刘嫂子长的挺标致的,这身材虽臃肿,但看着却很顺眼。
这颜色的衣裳,他先前也没见她穿过,穿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都衬托得好看得好看得很。
这张脸虽圆润,但圆润有福气!
越看,刘秀才越觉得刘嫂子好,回想起以前的种种,他真觉得刘嫂子对他好的没话说。
下厨的事,刘嫂子不叫他干,连脏衣裳刘嫂子也会帮他洗了。
平日里他就念念书,给刘嫂子收收钱,再带带胖妞,那些脏活累活,需要用手的,费劲儿的,刘嫂子真没叫他碰过一点。
平日里刘嫂子是骂他,但也就是骂骂而已,没怎么动过手,就是动手打了,回去也会给他煮个鸡蛋敷脸。
是真真将他当成少爷一般对待,舍不得他受半点苦。
再看王梅,却是好吃懒做,什么都不干,也什么都干不成,只会拖累他,还将他害成这模样。
他现在心里一百个,一千个后悔,悔自己没受得住诱惑,着了王梅的道儿,不止跟刘嫂子闹掰,还被个女人休,甚至连自己的手指也搭上了。
若当时没去赌坊,没签字画押没将胖妞卖掉,他现在跟刘嫂子该是恩恩爱爱地,他也不愁吃穿。
“走吧,这东西我拿着手上怕摔了,还是快送给叶青手上我才能安心。”
刘嫂子见的刘秀才看着她,直接无视,将视线落在身边的林箐箐身上,叫着她们一同离开。
她刚刚可没开玩笑,这花瓶跟两幅字画那真是她下血本买的,贵重的很。
她拿在手上又重又觉着手酸,她真怕自己不小心松手,啪地一声,花瓶碎了,她的银子也没了。
若是那样的话,恐怕她得心疼个好几日睡不着觉。
她休书一写,刘秀才跟她就是陌路人,生死都跟她没关系,她又何须为了个陌生人儿浪费自己时间呢?
林箐箐与柳颜点头,如刘嫂子说的那样,刘秀才这样,是他自己作出来的,怨不得别人。
才刚迈开步子,刘秀才便急忙放下破碗,往刘嫂子这冲来,伸手,抓住刘嫂子的手,差点令得流嫂子手上的花瓶掉落地上。
“媳,媳妇纳,我,我错了,你让我回去吧,咱妞儿不能没了爹呀,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离开你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都想你,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那么多年的夫妻,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我知道是我混蛋,是我先前糊涂,但,但我都是受了那,那贱人的引诱才如此,是她骗了我!”
刘秀才抓着刘嫂子的手,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手指着在角落旁哭哭啼啼的王梅,将所有的过错都甩在她身上,又扇着自己脸。
当然,这扇得都不带半点响声,一看就不疼。
“娘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让我回家吧,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你说往东我绝不会往西。”
“往后我一定收好心,与你好好过日子。”
刘秀才哭着求着,也顾不得这是在街上。
他受不了这种天天有上顿没下顿,住拄着破庙,不挡风不挡雨地,还得当街乞讨的日子。
瞧瞧他现在,哪里还像个秀才,压根就是个乞丐!
他这手,原本是该拿笔杆子的手,该碰着文墨,写着字,现如今,像什么样呐!
“你说什么?我害了你?分明是你害了我!”
“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又怎会…”
王梅在刘秀才看向刘嫂子时,便发现了刘嫂子的存在。
她见了刘嫂子那是恨不得将躲远远地,不让她见笑话,没想刘秀才自己冲上去不说,还顺带提起她来。
遥想当初在刘嫂子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王梅就后悔。
她若是老老实实、安安份份地当着杨老板的妾,讨好他,在他身边捞点银子,往后就是老了,不受喜欢了,那也还有些积蓄,不怕饿死。
只要她不做什么出格的事,以后也还能在杨家住着,身旁也还能有丫鬟伺候着,不说锦衣玉食,至少也能不愁吃穿。
她就是…就是被猪油蒙了心,见着刘秀才后,想起这母老虎当初对她做的事,所以想恶心恶心她一下罢了。
谁料,将自己给搭进去了。
早知道,她就不搭惹她们了。
最让她气的是,那日她带着刘秀才回去后,那刘秀才一直喊着菁儿救我,让那些想看她吃瘪的妾们抓住了把柄。
将她以前跟刘秀才好过一事,告诉了杨老板,又添油加醋地说她借了赌场银子给刘秀才是在拿着他的银子,养着刘秀才这小白脸儿。
男人愿意给女人银子花,那是因他乐意,但女人转头拿着他给的银子去给别的男人花,不管是哪个男人都不乐意。
所以杨老板怒了,不听她解释,反而听了那些小贱人们的谗言,剁了刘秀才一根手指,又割了她舌头。
这刘秀才,也是个中看不中的,只有这一张脸还算过得去,干起活做起事来,简直是个废材,做什么什么不成。
最后令得她也受了牵连,自己积攒的积蓄被杨家的人收走后,她也被赶出杨府,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只能跟着他一同受冷挨饿。
她这好好模样的人儿,最后被害成这样。
大抵是舌头没了的缘故,王梅说话听起来有些模糊,只能从片言中猜测出她说了什么话。
“你这贱人给我住口,当初是你瞧着我家娘子不在,跑我们家里来,故意勾|引我,我正值阳刚的男人,哪抵得住诱惑呐!这后来,也是你先接近我,唆使我与赌坊借钱,不然,我哪至于落到这地步!”
刘秀才一口一个贱人骂着,怒目狰狞。
刘嫂子看着这样的刘秀才,不免惊讶。
以前刘秀才出口不是子曰便是谁谁谁说过,叫他骂粗话,他也骂不出什么花样来,还道那些喜欢说粗话的人低俗,没文化,就一粗老汉,这会儿一口一个贱人骂得到顺口,倒成了他自己嘴里那种低俗的人。
“你,你…你说什么胡话!”
王梅被气的发颤,刘秀才是倒打一耙。
想当初,那可是刘秀才先撩拨她的,借着帮帮邻里的借口,在刘嫂子不在家时,三天两头地往她家里跑,美约其名帮帮邻里。
要不是刘秀才这么殷勤,她又哪会觉得刘秀才是个好人,哪会冒着被村里头的人发现,被他媳妇与自家相公发现的风险,与他厮混一起。
两人互相质问着对方,这种事对他们来说,也早已是家常便饭。
从她们被杨府赶出来后,这种争吵,日日发生。
刘嫂子看着狗咬狗的两人,有些腻烦。
“你们两要吵往一旁吵去,别拽着老娘,老娘时间贵得很,没空陪着你们浪费,给老娘松开手!”
刘嫂子大声一喝,喝不住别人,但对刘秀才的话,效果确实杠杠地。
刘秀才旋即闭了嘴,松开了手,不敢再碰刘嫂子一下。
刘嫂子扫了眼周围盯着的人,今日是庙会,街上本就人多,大多数人又爱八卦,刘秀才又拽着她不让走,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她横插了别人一脚呢。
她虽脸皮厚,但也还是要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