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机武世界 也曾年少

白云太空城，行政长官府。

陈秋生看着窗外的风景，老人不禁睁大了一些眼睛。

他回到白云大学后就很少在走出白云大学，来到这座建立了已经有一些年头的太空城还是第一次。

屈长海站在老人的身后，身子笔挺，手中端着一个白瓷茶杯，里面青翠的芽尖飘荡在水面，犹如荡漾在镜湖的青舟。屈长海是一个的办公室中摆放有许多的古物，这都是他多年的收藏。

蓝星时代的茶并没有随着星海时代的到来而消散，从第一个殖民地的建立开始，茶叶就被种植与传播，它们随着旅行者们跨越时空，直到现在仍然是蓝星联邦最受欢迎的饮品大类之一。

屈长海杯中的白云毛尖，是白云星的特产茶，是脚下这颗星球的支柱产业之一。

“老师大驾光临，长海有失远迎，老师可不要怪罪我啊。”

屈长海上前半步而止，没有与老师并肩。他虽然是一个星区的行政长官，但在陈秋生面前还是保持了晚辈的身份。

陈秋生看了他一眼，继续看着窗外的钢铁森林，这座太空城市，“说起来也怪，我从来没有把你看作我的学生，但是你却总是不介意自居。放在十年前，我会认为你沽名钓誉，但是现在你还是如此，我倒是对你很好奇了。我陈秋生何德何能，能够成为白云星区屈氏家主的老师？屈长海，你现在能告诉我原因吗？”

陈秋生所谓的学生，当然不是普通的师生关系，而是由他亲力亲为真正培养的学生。

屈长海一叹，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老师何必如此？”

“我快死了，不想带着太多的疑惑入棺。”陈秋生轻声道，而且，他也想谈清屈长海的态度。虽然屈长海是白云大学毕业的学生，但是并不是他带出来的，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情谊。

“好吧，那我就和老师说一说我的想法。”屈长海无奈点头，解释道：“这大概是嫉妒吧？”

“嫉妒？”陈秋生轻咦，嫉妒这个词语从一位星区长官的口中说出来，着实是让他困惑，有什么事情是能让一位星区行政长官困惑的呢。

“嗯。”屈长海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当年年少轻狂，总是以为世界围绕着自己在转动，直到进入白云大学以后才知道天高云阔。即使是所谓星区执政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我居然没有被老师重视。而随着时间推移，我也发现自己志大才疏，确实不配成为老师的学生。”

“可是后来你还是成为了联邦二十一个星区之一的星区行政长官，我的学生中，没有几个达到你这样的高度。”

陈秋生没有否认屈长海的话，当初自己的确没有看上这位屈氏长子，他不适合自己的计划。

屈长海微微低头，声音有些低沉：“老师说的没错，可是这没有意义。屈氏能推我成为白云星区的行政长官，其他的族人同样可以。是谁不重要，只要姓屈就行，没了我屈长海，还会有屈长河还会有屈长吉，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陈秋生默然，屈长海说的没有什么错。

联邦二十一个星区，其中有三分之二都存在这样的情况，所谓的执政家族。

这是已经存在上千年的蓝星联邦僵化后留下的产物。

白云屈氏，就是其中之一。

屈长海继续说着，有些惆怅：“叶仁之是老师的得意门生，因为我们的身份相近，所以我和他都关系也还不错。我本以为我能结识到这样的一位朋友，能对我的未来有所增益。直到有一次我们出去喝酒的时候他因为一些事情真的喝醉了，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成为了您的弟子，醉酒下他和我讲了一些关于您的事情和他与我不一样的未来。那个时候我才发现，眼前的人，和我不一样”

陈秋生闭眼，他好像有些理解屈长海的意思了。

原来种子是在那个时候种下的啊。

陈秋生静静地听着屈长海的诉说，他的眼中有着追忆的光芒闪烁：“醉酒后的叶仁之是我见过最得意的叶仁之，他神采飞扬的和我讲述了你们的计划，讲述了你们的梦想。”

屈长海眼中光芒稍稍暗淡，取而代之的是苦涩的笑容。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和我一起的世家子弟在干什么。”屈长海变得有些激动，他的双手虚握，“叶仁之啊！他可是叶仁之！天衡星区执政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他放弃了成为星区行政长官的机会，而投身更为远大的理想中去了！而我呢？我他妈成了一个傀儡！被家族里面的那群老不死的操控了好多年，浑浑噩噩的就这么成了这个该死的星区行政长官，然后一坐就是这么多年！”

“老人总会死去，你现在已经是屈氏的话事人。”

陈秋生声音平静，不为所动。

“老师！我不甘心啊”屈长海呢喃，他看着这位曾经的白云大学校长，曾经星海中的风云人物。最后他收敛情绪，不在任性，眼神中的一丝悸动也不复存在，重新恢复成了一位行政长官的模样。

“老师，我年少也曾有梦，只是后来被掩埋了这些年给您发的祝福，其实更多的也是回应自己的不甘吧。”

屈长海退后，坐会了办公桌后的椅子上，这是他的办公室，也是他的冢。

陈秋生没有说话，他看着窗外的太空城，忽然想起了每年新年时候的那些贺卡。

新年贺卡是白云大学的传统习惯，每年的新年校方都会组织老师们为学生写贺卡，而不少学生在收到贺卡后也会回一封给老师。陈秋生还在任的时候，每年的新年他都会写上千封的贺卡，随机的发给一部分的学生老师。

后来自己退隐后，每年自己打的学生们都会在新年给自己寄来贺卡。他记得好像从自己退隐后的第二年开始，屈长海就跟着开始寄贺卡来，每次都是以学生身份自称。

他寄的内容很少，他们好像以前也从来没有说过话，每次都是一行祝福语和寄件人的姓名。

现在想想，一个人的青春就随着这每年一封的信件消散，短短的文字，不知埋藏了多少理想和梦。

陈秋生仔细的想了一会，转头看靠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天花板的屈长海道：“我倒是走了眼，当初没有发现你也是同道中人。”

陈秋生说着，朝他微微弯腰鞠躬，郑重道：“屈长海同学，我很抱歉，抱歉我的疏忽耽误了你的人生。”

屈长海怔怔的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没有回话，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想要静静。

老人的话入耳，他反而觉得更加的讽刺。

陈秋生又错吗？没有！他屈长海有错吗？同样没有！

谁都没有错，只有错过。

一个曾经心怀大志的少年，错过了一位能够改变他一生的老师，仅此而已。

陈秋生走了眼，当时的屈长海也没有去找过他，羞于启齿。

“老师你放心，白云星区屈氏不会掺合进来的。哪怕天翻地覆，我都会保持中立，不会下场。”屈长海沉沉道，他的话语中有着难以遮掩的暮气。

他感觉到这一刻的自己，老了。

哪怕如今已经权倾星海的他，还是那么的无力，到了现在这样的时刻，他都没有主动说要帮助陈秋生，去完成自己年轻时候的梦。

年轻时候的错过，如今有机会抓住，暮然回首，却是身不自由。

“老师，我累了，不送您。”

陈秋生点头，慢悠悠的走出这间办公室。在跨出办公室门的那一刻，陈秋生轻声道：“以后的贺卡你还是可以写。当年的事情，我很抱歉。”

“老师再见。”

屈长海疲惫的合上双眼，他想要睡一会。

陈秋生跨出办公室的门

血红色的穿梭机降落在图书馆顶层的阳台，隐身涂料的运用使得它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

老人在自己的学生张北的搀扶下走出穿梭机，他抬头看了一眼湛蓝天空，今天是他最后一次离开白云星了，哪怕只是外空轨道的太空城。

接下来的日子，自己要好好操练那群小家伙。想到自己的这群新学生，陈秋生也不觉一笑，和这帮年轻人在一起，他这把老骨头好像也轻了几分，多了些活力。

“老师。”张北低声喊了一声，眼神中充满担忧，“今天的课程要不推迟一天吧？您刚刚奔波劳累，在上课对身体和精神负担太大了。”

“不用。”

陈秋生抬手示意他不要在说下去，“你去把设备准备好吧，他们应该已经在等我了。”

张北嘴唇动了动，最后点头答应：“好。”

一台比普通的虚拟现实舱大上整整一倍的舱室被张北操控辅助机械推出，地板上连接着许多五颜六色的缆线。这是一台特殊的虚拟现实舱，是专门为像陈秋生这样的老人设计，他能最大程度的便利老人的神经传感，同时保护老人。

每一台都是独一无二量身定做，每一台的造价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呼”

陈秋生进入舱室，闭上了双眼。

张北看着舱盖自动合拢，里面有着柔和的光芒在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