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山最终决定,暂时不将报告递交给陆省长。倒不是因为刘教授的一番话,而是邓晓芳给他透露出来了一个信息。
部省这几年加大了融城计划力度,原因在于提出融城计划的是王书记。王书记希望在他离开部之前,能看到硕果落地。
部省融城计划是全国唯一一个有具体目标和动作的大省。虽说其他地方也在喊打造城市圈之类的新经济概念,但都是停留在理论上,并没有付诸实现。
王书记提出的融城计划,是根据部省的实际情况提出来的。
部省省府设在桔城市。而围绕桔城的逸阳市和香河市,远的只有四十公里,近的香河市与桔城只有不到二十公里。
三座城本来就遥相呼应,如果不是因为地域的限制,三座城早就融合到了一块。
两年前,在王书记的强力推进下,三座城已经完成了互通公交。
现在从桔城出发,两块钱的公交车费,能将一个人从省城送到逸阳和香河。这种独特的城市建筑设计,让融城计划有了先天性的好条件。
加上三地百姓生活习性相同,说话的口音也是一样。这与其他地方相比,又有了优越性。
要知道在部省这与的地方,人们说话的口音常常是十里不同音。
比如衡岳市的口音,与茅山县的口音就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口音往往让一些人形成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比如在衡岳市,能说一口纯正衡岳话的,会被视为市里人。而口音带着其他尾音的,则被轻视为乡下人。
许一山原来也知道融城计划,还知道附近对融城计划最感兴趣。
有传言说,担任融城党工委书记的人,必进省委常委。
胡进看重的,就是这个常委身份。
但不知什么原因,融城党工委书记这只靴子迟迟没有落地。这就给了很多人幻想,都在暗暗盼望着这只靴子能掉到自己头上来。
邓晓芳透露的信息,就与融城计划有关。
部省现在有两派意见。一派以王书记为首,大力推进融城计划落地。
另一派以陆省长为头,积极推进全省经济平衡发展,实现共同富裕。
部省领导班子以团结著称。但在这个问题上,一二把手意见发生了严重分歧。
邓晓芳说,现在领导们都有些无所适从。比如她丈夫容海,就很纠结。
邓晓芳来找许一山,一是来探听许一山的口气。二来,她也想知道许一山会站在那一边,并以此透露给丈夫参考。
在所有人看来,许一山能从衡岳市直升省委办公厅,主要是得到了陆省长的垂青。也就是说,提拔许一山的是陆省长。
按照这种思维来看,许一山理所当然就会紧跟陆省长。
然而,邓晓芳总觉得许一山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他未必就真会紧跟着陆省长跑。
当然,许一山不会将自己准备给陆省长提建议的事告诉邓晓芳。邓晓芳虽为高官夫人,且自己地位也不低,但是在家庭这件事上,似乎并不怎么幸福。
好在邓晓芳这人没有臭脾气,一点高官夫人的矜持感都没有。整天嘻嘻哈哈的,好像没肝没肺一样。比如她有事没事就往许一山这里跑,一点也不惧怕流言蜚语。
邓晓芳是被许一山气跑的,临走前,她还不忘叮嘱他,“许一山,这次很关键。你的决定,将决定你的未来。瞪大眼睛吧,自求多福。”
她的意思再明确不过,在这次选边站队上,许一山站错了队,他的前途就完了。
其实,官场有一条亘古不变的法则,那就是选边站队。无论什么层次的官场,都必然会存在这样一个法则。
因此,即使到了部省委这样的层次,依然存在这条法则。
邓晓芳走后,他陷入了沉思。
陆省长全面开花,共同富裕的愿望确实很美好。但与现实情况相冲突。十根手指头伸出来都会有长有短,怎么可能做到一起富裕起来?
毕竟,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能力决定生活基础啊。倘若硬着将大家拉到一个水平线,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让能力强的人放弃努力,能力弱的人吃大锅饭。
这样非但不能共同富裕起来,相反会拖着大家一起跌进贫穷与懒惰的漩涡。
王书记打造城市群的设想也有一定的瑕疵。大城市群固然看起来雄伟壮观,但是需要灵活的经济基础来支撑。
以目前部省的实际状况,大城市群非但带不来繁荣的经济,还有可能陷入所谓的等收入陷阱。
一座城市的发展,不能单靠第三产业。它需要扎实的经济基础。经济基础是什么?就是能创造经济的生产活动。
光有一座宏伟的城,而没有持续的经济来源,这样的城会没有生命力。
不管是王书记,还是陆省长,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集精力办大事。
无论是全面开花,还是费心费力造城。都需要海量的人力物力支持。
而部省只能两者选其一。
想来想去,许一山把自己都想迷糊了。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倘若非要逼他表态支持哪一方,他还真说不出来。
有一点他很明白,他选任何一边,都对自己会产生难以收拾的影响。如果他谁也不选呢,后果可能更严重。那样他就会被视为没有主见,属于投机取巧的一类人。
但凡这类人,都不受人待见。
天色渐黑,校园里一片宁静。
这段时间党校没有培训任务,偌大的校园就显得空空荡荡。
校园古木参天,小径通幽,是一个绝佳的让人好思考的地方。
许一山决定趁着这个时间出去走走,理顺一下有些散乱的思维。
才走了不远,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来电是个陌生号码。他也没在意,顺手就点开了接听键。
“是许先生吗?”电话里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
“我是许一山。”他答道,心里想,这个声音从没听见过,打电话的是谁呢?
“我是江灵珊。”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很柔,让人一听,仿佛就能感知人的模样,一定是个柔柔的姑娘。
许一山蓦地想起屈玲给自己的名片,赶紧说道:“是江大师啊,久仰久仰。”
对方传来一阵轻笑,低声道:“我不是什么大师。我就是一个针灸师而已。”
许一山连忙说道:“我听屈副秘书长说,你的神针治好了很多人,创造了很多奇迹啊。”
这句话是他临时编出来的,屈玲并没这样说过。
“献丑献丑。”江灵珊道:“祖传手艺,我不说发扬光大,至少要保证不丢祖宗的脸吧。”
许一山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现在江湖骗子很多,但凡吹嘘自己有盖世本事的人,往往就是一个大骗子。
江灵珊虽说没有吹嘘自己本事有多大,但是言语之间拿“祖传”这样的字眼来唬人,在许一山看来就有点拉虎皮做大旗了。
“许先生,如果你今晚有空,我想邀请你见证一下奇迹。”江灵珊笑了笑道:“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