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武给许一山的第一印象,并没有传说中说的那样。
周文武一个杀鱼出身的人,如今成为衡岳市的隐形富豪,在于他这个人精明、狠和运气。
他说话声音不高,语速也不急不缓。而且他的话里很少有破绽,简直是滴水不漏。
他显得很文雅,完全不像是个杀鱼出身的人。
许一山在与他谈了一个多小时,到最后都没摸清楚他对征地的态度,是支持,还是反对?
第一回合交手,双方都是试探性地接触。许一山知道周文武将是征地工作中最大的障碍。如果乌鸡村的土地像其他地方一样好征收,今天对乌鸡村早就变成了高楼大厦。
当年富嘉义的东进战略,可是把乌鸡村的开发列为重点开发地区。
衡岳市扩城计划在乌鸡村遭受到抵抗,东进战略不得不在乌鸡村拐了一个弯。以至于现在的衡岳市布局有个很奇怪的模样。扩城计划留下的乌鸡村这一块,就像一个膏药一样贴在城市的躯体上。
许一山收到越来越多的信息,当年东进战略开展时,开发的主力军就是周鹤的公司。
在乌鸡村征地开发时,乌鸡村与开发商爆发过一次严重的冲突。
周鹤这边当时去了一百多号人,全副武装开着挖机进入乌鸡村,幻图以强硬手段先将乌鸡村的村名房子推到了再来谈。
当然,周鹤此举,是得到富嘉义的默许的。毕竟,在一定的历史发展时期,不采用非常手段几乎寸步难行。
然而,事情的结果是以周鹤一败涂地告终。
后来有人描述,那一场争斗完全不亚于一场战争。乌鸡村民以保护家园为口号,组织了几百人的队伍,在村口挖壕沟阻止机械进入村里。
壕沟后面,他们用沙袋堆成掩体。掩体后,堆满了汽油瓶子,煤气罐子,甚至许多礼花弹。
周鹤的人马在进村时就遭遇到了猛烈抵抗。两台挖机被汽油瓶砸中后,烧起熊熊大火,礼花弹将周鹤的人马打得抱头鼠窜。
最后,市局特警队的介入,才将纠纷平息下来。
那一次的正面碰撞,以周鹤损失两台挖机,伤三十人而告终。
周鹤后来得知,乌鸡村民如此强烈的抵抗,是因为周文武在村民大会上公开宣布,谁不参与保卫家园的行动,乌鸡村将开除谁的村籍。
以周文武的能力,完全可以将不听话的村民从乌鸡村驱逐出去。
许一山有点想不通,别人做梦都想征地拆迁的好事,怎么到了乌鸡村就会遭到抵制?
难道这些村民不知道,一旦土地征收了,房屋拆迁了,他们的命运立马会发生改变吗?
这个疑问一直困扰着他,直到华韶一番话,才让他知道乌鸡村拒绝征收的真实意图。
乌鸡村不愿意土地被廉价征收,他们要求自己把土地挂牌出售。这样一来,政府的土地财政岂不是一个笑话了?
于是,政府默许开发商他们狗咬狗,在他们看来,一群农民怎么能斗得过财力雄厚的开发商周鹤?
然而,事与愿违。周鹤不但没斗赢,相反损失巨大,从此也就失去了对乌鸡村土地的兴趣。
这又牵涉到一个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政府是可以出手干预的啊。为什么衡岳市政府一直不出手干涉?一直拖到今天?
政府不出手干涉,那就是有人忌惮干涉后的后果。是谁在忌惮后果?许一山一无所知。
许一山决定再一次正面接触周文武。
他比谁都明白,征收乌鸡村的土地,周文武是关键。
两人约了时间,周文武要求许一山参加乌鸡村的村民大会。许一山一个人去显然不合适,他便让苏丽通知华韶和刘毅,一起去参加乌鸡村村民大会。
没一会,苏丽过来告诉他,华局和刘局都没时间。
许一山狐疑地问:“他们现在的工作不都在指挥部吗?怎么会没时间?”
苏丽咬着下唇说道:“许指,你这还看不出来吗?他们是故意在回避啊。”
“回避?回避什么?”许一山大惑不解地问:“参加村民大会有什么好回避的?”
苏丽笑而不答,过一会低声说道:“许指,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你以为这个村民大会有那么简单吗?说不定人家故意设局,搞个鸿门宴呢。”
许一山笑道:“鸿门宴?难道去了还可以有吃有喝?既然华局和刘局都没时间,我一个人去吧。”
苏丽道:“许指,你一个人去肯定不行,要不,我陪你去。”
许一山拒绝道:“你不是说是鸿门宴吗?如果真是,可是很危险的。你就在家,我一个人去就行。”
苏丽坚决要求陪他一起去,开着玩笑道:“万一真有事发生,我还可以通风报信啊。”
周文武召集了全村的男女老少,等着许一山过去开会。
他解释说,现在什么事都要讲究民主。征地这么大的事,他虽为支书村长,也不能一个做了主,说了算,一定需要全村人表态。
许一山没反对周文武的提议,他也想借这个机会与村民近距离接触,真实感受村民的所思所想。
在苏丽的坚持下,许一山最终答应她一道前往。
周文武将会场安排在村里的周氏祠堂。
祠堂显然翻修过了,很多地方还能看到翻修的痕迹。
周氏祠堂是全村最好的建筑了,这座代表周氏族人的祠堂,此刻已经站满了人。
乌鸡村一千多号人口,全部集中在祠堂门口。就连孩子这天都没去学校上学,被周文武统统叫到祠堂门口来,参加决定乌鸡村命运的征地拆迁大会。
苏丽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时,低声叮嘱许一山,“许指,我们今天只管听,不发言,不表态。”
许一山笑了笑道:“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们坦诚相见,相信群众都会理解。”
苏丽笑了笑道:“反正,你不能表态。”
周文武坐在一张四方桌子前,看到许一山来了,他起身喊道:“领导到了,大家鼓掌欢迎。”
他带头鼓掌,底下却没几声掌声,欢迎场面显得冷清不已。
许一山的屁股还没坐稳,突然有个年轻人冲到他面前,恶恨恨地看着他问:“你是干部?”
许一山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问他:“你有事?”
“当然。”他咬着牙说道:“听说你们准备把云轨总站设在我们乌鸡村。我问你,我们答应了吗?”
许一山想反驳他,国家搞建设还要问你一个人答不答应?话到嘴边,他没说出来,而是改口道:“这不,我们来征求大家的意见了吗。”
年轻人轻蔑地摆摆手道:“不用征求了。我们不答应,你回去吧。”
许一山这下忍不住了,似笑非笑道:“这位兄弟,你只代表你一个人的意见,乌鸡村一千多群众,你能代表他们?”
年轻人一愣,随即跳起来喊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