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疏萤瞥了眼她豪放的坐姿,淡淡道:“往后入宫了可不能再这般坐资了。凡事咱们都要留心,决不能让人抓着小辫子。”
绣户嘿嘿一笑,拍拍屁股坐起来,道:“是,婢子以后一定会注意着,绝不给咱们府上丢脸。”
祁疏萤道:“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是不给太子丢脸,不给皇家丢脸。“
绣户看着她,半晌无话,墙外琴音忽止,绣户终于敛去脸上笑意,跪下叩首行礼道:“是,婢子谨记。”
正阳宫。
皇后轻轻放下名单,道:“琴羽,这宫里,就没有断过新人,本宫也是时候重开正阳宫的大门了。”
琴羽将榻上的折子收起,轻声道:“娘娘,婢子已经着人查过了,这次入宫的娘娘们都是极有个性的。恐不好相处。”
皇后轻轻摇头,道:“我当年进宫的时候,那个娘娘没有个性?这宫里,便是寒霜刀刃也会化作似真似假的春风。”说着自己就讪笑起来,吸气道,“都是被磨平了棱角,成了这副鬼样子。“
琴羽哑然,半晌皇后回神过来,道:“行了,去把萧瑟叫过来。”
一刻钟后萧瑟忐忑的迈进正阳宫的偏殿,她面上虽没有以前那般慌张了,但心里的颤抖却依旧紧紧围绕着她不妨。刚刚跪下行礼,皇后便将折子丢下来,萧瑟连忙捡起来看,上面是太子的妃妾,看得她一头雾水,虽不解其意却也不敢乱开口,只得自己心里揣摩。
皇后哂笑,琴羽会意走下来扶起萧瑟,轻声道:“昭容不必紧张,娘娘只是请您来品茶,顺便看看儿媳。”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萧瑟却只能勉强笑一下,她就是庶母罢了,那些心高气傲的世家贵女,哪一个会把她放在眼里?
被扶着坐在杌子上时身子坐得笔直,咬着后槽牙生怕自己打颤被认定是不中用,这宫里不缺能成为承德帝宠妃的。
皇后道:“你看了半天,可瞧出些什么了?”
萧瑟攥着袖子道:“妾愚昧,妾但凭皇后娘娘吩咐。”
皇后嘲讽地勾唇斜斜的倚着扶手,萧瑟如坐针毡,看着皇后心里直打鼓,半晌她终于张开干涩的喉咙,道:“娘娘,妾不明白这些名单的意思,莫非有宫妃心怀不轨?”
琴羽道:“昭容娘娘,这些都是太子殿下选中的娘娘们,都是家世显赫,人才出众,话不能这样说。”
萧瑟心里一突一突的,又道:“这……妾实在愚钝,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琴羽将折子接过来打开,呈在萧瑟眼前,道:“昭容娘娘,请您选一个,作为您直接的盟友。”
萧瑟看了看折子,又看了看琴音,最后望着皇后,久久不能相信,琴羽又出声道:“敢问昭容娘娘,有何疑问?”
萧瑟愣愣的道:“我,我直接……直接选?”
琴羽道:“是婢子的错,忘了与昭容娘娘言明,这位王良娣和邓良媛都是是江左世家出身,而苏昭训和郭昭训则是荆襄九郡出身,其余的,想必娘娘都有耳闻。”
萧瑟扯着嘴角无奈道:“荆国公之女,祁大夫之孙,庄侍郎之女。这些那一个看得上我小小一个昭训?”
琴音只低头头,默不作声,萧瑟感觉像是芒刺在背,秋末冬初之际,却将整张脸热得通红。指尖抚过所有名字,最后停在了‘谭听涓’上。
琴音将折子收起来,折身回去,皇后看了看笑道:“很聪明,选了最简单的一个。”
萧瑟立即跪下道:“娘娘,妾……”
皇后道:“行了,回去罢。”
萧瑟一箩筐话在喉咙里要上不下的,最终只能把气咽下去,低头行礼道:“是,妾告退。”
琴羽看着她出去,将折子搁下,给皇后倒了盏,道:“娘娘,刚刚入宫就掀起波浪,这……”
皇后吁气道:“还差一个机会,除掉谭冠误,此人不除,本宫心里难安。”
长秋宫。
萧瑟挥退婢子,连积雪也不让进来伺候,只自己躺在榻上,盯着灯烛前思路。
这一批新人里,无论怎么看,谭听涓都不可能是个盟友,皇后这是要连她一起除掉!
谭冠误本来是要低调行事,结果太子直接抓着他的软肋把他揪出来了,谭听涓进宫后,一定会备受瞩目,但除了谭听涓,谁还会跟她一个小小的昭容合作?
她越想越不对劲,辗转反侧难以心安,突然福至心灵,这是要杀鸡儆猴!
只要谭听涓犯错,太子就能名正言顺除掉谭冠误!太子是要告诉妃妾,进来了你的母族就都要老老实实给他办事,但有异心,就是一顶不知名的帽子扣下来。
罪名!对,太子不是选妃,是选罪名!
承德帝可以做什么?萧瑟抓耳挠腮,将鞋履蹬掉,在榻上翻滚,只盼自己脑子能再灵光点。
望江南。
两人观察了王书柳回来,边走边将大氅取下来递给婢女,灌了盅子茶,又围着火盆将手烤暖,谢松照叹气道:“如今看她,多是小心谨慎之感,前路莫测啊。”
顾明朝双手包着耳朵,道:“但我感觉她已经是里面城府最深的了。”
谢松照道:“还有几个没见呢。若非这一次选妃,谭听涓这个人,我怕是永远都不知道,谭冠误将她保护得太好了。”
顾明朝道:“单纯,不谙世事,这宫里的龙潭虎穴,她怕是……”
谢松照转身又拎着笔开始写,顾明朝凑过去一看,念道:“谭听涓,王书柳……为什么这样排?”
谢松照道:“王邓两家是底蕴深厚,引人注目,但这个谭听涓不是,她一踏出谭府的门,多的是腥风血雨冲她而去。谭冠误根本没有办法保全她。”
顾明朝道:“树倒猢狲散,之前的奉议郎莫冶,国子监祭酒邬常安,朝奉郎席灼还在为他据理力争,现在连人都看不到了。”
谢松照笑道:“他们只是不出来说话了而已,可还没有被拉下去。谭冠误没有真正倒台,他们就不会死心。”
顾明朝道:“是么……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君平了,她现在在南国眼里,怕是和鸡肋一样了。”
谢松照侧头,道:“她养得如何了?”
顾明朝道:“不怎么样,流产时大出血,险些就母子双亡了,后续一直养着,去探望的人,通通被拦下来了。”
谢松照挑眉,好奇道:“居然还有人去探望?”
顾明朝给了他一个白眼,道:“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真要他们进去,怕是恨自己少长了一双退,跑都跑不赢。”
谢松照摇头道:“白拾备礼去过了吗?”
顾明朝道:“没呢,我就不讨嫌了,去送礼怕是给温南栖添堵。”
白拾扣了下门,进来道:“侯爷,宣平伯府有喜事。”
两人惊得回头瞪他,白拾无辜道:“侯爷,公子,宣平伯府确实有喜事,只是不张扬,说是给宣平伯夫人冲喜。”
顾明朝道:“带回来了个儿子?”
白拾摇头,刚要说话,谢松照又道:“带回来个龙凤胎?”
白拾:???
深吸一口气,就要说话,顾明朝再次开口,差点让白拾咬到舌头,顾明朝道:“提前庆生?”
白拾:???
这回他赶忙道:“不是不是,都不是,是纳妾。”
谢松照:???
顾明朝:???
两人对视一眼,顾明朝艰难道:“你是说,温南栖现在纳妾是为了给君平冲喜?”
白拾点头,顾明朝看得窒息,谢松照道:“纳妾…怎么冲喜?”
白拾摇头,顾明朝道:“我觉得可以理解,冲喜嘛,君平的白喜事也是喜事。”
谢松照:……
沉默了半晌,谢松照道:“备礼,去宣平伯府贺喜。”
顾明朝道:“等会儿,白拾,有人去吗?”
白拾道:“挺多的。这个妾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是前户部给事中,现荆襄九郡巡抚沈延庶妹。”
谢松照道:“沈老太傅同意?”
白拾道:“妾之女出嫁,均由嫡母安排。”
谢松照一听这话就知道,哪有什么安排,都是知道的,只是拿个庶女投石问路罢了,没人放心上,旁人却要去处处算计。
白拾道:“侯爷,咱们还去吗?”
谢松照捏着山根道:“去,把初熏叫来,随我一道。”
顾明朝自觉的拿起大氅披上,谢松照道:“不是不去吗?”
顾明朝反手给他扔来大氅,道:“废话,我不去看着学习?那得什么时候才能出师。”
几人晃晃悠悠坐着马车到了宣平伯府,看这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恍若回到了君平嫁进来的那天。
舒窈院里温南栖竭力给君平解释,可无奈越描越黑。君平眼角落下泪,直直的砸中温南栖的心,温南栖叹气,背靠着卧榻坐下,道:“你放心……”
君平瓮声瓮气的回话,“妾,知道…也明白……”
温南栖无力的垂下头。
明镜在门外恭声道:“伯爷,雍昭侯和安乐侯到了。”
温南栖嘲讽地笑道:“顾明朝真能忍,一场师徒同心的戏,叫看客都拿不准心。”
说着起身就走,明镜看着他离开,将门掩上,微微将君平扶起来,君平冷笑:“旁人只道他两暗潮涌动,互相提防,却不料是真正的师徒一心。还老觉得自己分析得对。”
明镜不置一词,将茶盏递给君平,道:“夫人没有耽于情爱,婢子倒觉得意外。毕竟温伯爷的柔情,世间少有。”
君平满脸嘲讽,道:“他的温柔,睡都有,我不稀罕。我现在已经没有当初的被动了,就更不需要了。”
明镜赞许道:“夫人果然是和亲公主。只是这燕都的局势限制了你。”
君平抿了口茶道:“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谢松照他们来了,有什么事吗?”
明镜道:“还需要等一会儿,现在长公主,沈家都盯得严,人过不来。”
君平颔首,慢慢躺会去养神,明镜给她掖了掖被角,收拾好茶具出去候着。
本是微醺的日头,酒宴将始,风雪却骤临,等寒暄得差不多了,马上入席了,这风雪到愈发紧了。
一个婢子低着头踏进舒窈院,矮身行礼道:“明镜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