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帝脸色变了又变,没人出声解围,他只能自己干笑着道:“许久不见,徐昭仪依旧直爽如初啊。”
萧瑟立马接话道:“陛下所言极是,徐姐姐素来好爽,叫咱们这些俗人都接不上话了。”
徐昭仪连白眼都懒得给,直接道:“少自作多情,莫挨着脏了本宫的耳朵。”
萧瑟讪讪的笑了下,举着金瓯抿了两口,殿内的氛围僵硬,太子躬身道:“见过父皇母后,儿携妃妾前来请安。”
妃妾们都拜倒于地,恭声道:“妾,请父皇母后安。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抚着手上玉镯道:“平身吧。琴羽,赏。”
承德帝看着流光溢彩的珠宝首饰,咽了咽口水道:“朕只想到太子之喜,倒忘了给儿媳们备礼了。”
徐昭仪又是一个白眼,慢慢起身道:“太子殿下,本宫这里只是一点小小的心意。”转身又跟二妃虚礼,“德妃姐姐,惠妃姐姐,妹妹就是太喜欢这些孩子,没成想,这脑子竟然如此不中用,赶越过了姐姐们去。”
珠翠头面,金钏镯子,看得承德帝脸色更难看了,这只是薄礼,那他这个徒有虚名的皇帝该给点什么?私库早就见底了,任何国库的东西都不会经过他的手,这要是一圈送下来,那岂不是要捉襟见肘?!
德妃没想它这些,闻言笑道:“都是姐妹,当什么事。本宫就喜欢你这爽朗直率的性子。”
惠妃也笑着附和道:“可不是,这丫头,多少年了,一点儿都没变,也是难能可贵。”
承德帝听着她们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徐昭仪为什么要越过二妃先送礼,根本不是喜欢这些妃妾这种鬼话,而是要羞他这张老脸!想着就将他一张脸气得飞红。
众人都送完了礼,萧瑟愣在原地,媳妇过门是要给礼,可是一个庶母……她也要给?!
看着徐昭仪嘲讽的眼神,二妃怜悯的目光,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徐昭仪道:“想来是怕再现一骑红尘妃子笑的事儿,萧昭容这个宠妃,手头怕是不宽裕呀。”
德妃吐了橘子籽,偏头道:“徐妹妹,萧昭仪的私库里都是陛下所赐,想来是舍不得的,陛下待会定会连着萧昭仪的那一份一起,赏给太子殿下的妃妾们。”说着又瞟了眼承德帝,“陛下,妾说得对吗?”
承德帝看着脸跟他一样涨得绯红的萧瑟,心里气得慌,忍不住剜了她一眼,道:“萧昭仪怎么会在意身外之物?”
萧瑟咬牙道:“陛下说得是,妾就是入秋了懒倦得很,一时竟忘了这事。妾回宫后一定会差积雪将妾备好的礼物送到东宫。”
徐昭仪嘲讽道:“萧昭仪真是天真烂漫啊。后宫之人不得与东宫有钱帛牵扯,这是自太宗时候就立下的规矩。想来是日日承君恩,连太宗祖训都没时间看。”
萧瑟满脸羞愤,看向皇后,皇后却只是高坐凤座,一言不发,承德帝听着这话也倍感扎耳,又喝了两口茶,实在坐不下去了,起身道:“朕也看到了,都是好孩子,以后尽心尽力侍奉太子。”
祁疏萤看了半天热闹,眼见承德帝撑不住要走了,心里暗笑,爷爷说得果然没错,这承德帝就是个废物草包,被一直逮着骂,却连句话都回不了。
承德帝起身离开,随后太子也拱手告退,带走了东宫妃妾,殿内就只剩萧瑟和嫔妃们面面相觑。
徐昭仪坐在位子上晃晃悠悠的,拎着个金瓯晃出了李青莲的醉酒姿态,萧瑟看着她望过来就面皮一紧,徐昭仪嗤笑着起身转头道:“皇后娘娘,妾素来狂放不羁,多谢娘娘大度。”
皇后轻声道:“本宫方才算了下时辰,想来你今日尚未睡足,便回宫去罢。”
徐昭仪拱手道:“谢娘娘,妾告退。”
殿内最后只剩下萧瑟,皇后道:“可看清了?”
萧瑟一愣,道:“看清什么?陛下吗?妾一直都知道他靠不住……”
琴羽轻轻咳了一声,道:“昭容娘娘,您是否忘了谭娘娘。”
萧瑟又是一愣,结巴道:“是,不是,不是,妾没忘,但是妾实在没有瞧出奶,谭承徽是那个……”
皇后懒得出声,阖眼歪头小憩了。萧瑟更加尴尬无措地望着琴羽,琴羽慢慢走下来,低声道:“娘娘,现在可是最好的时候,您可以借着送礼之名,拉拢……”
萧瑟看着她,内里胆颤,她还没有忘记方才徐昭仪说的,太宗祖训。
琴羽道:“娘娘,陛下也要送礼,又何妨破一回例?”
萧瑟心里直打鼓,琴羽却不再劝她,而是福身道:“昭容娘娘慢走,妾待娘娘睡足后再禀。”
萧瑟浑浑噩噩的被积雪拉着回了长秋宫,路上积雪一直叽叽喳喳说着话,全都游离在耳畔,一句也进去不去脑袋里。
望江南。
顾明朝拨弄着炭火,道:“今夜就会开启一个新的局势。”
谢松照充耳不闻的烤手,顾明朝偏头,看他半天不说话,拿手往他脑门上一磕,道:“干什么呢?修仙呐。”
谢松照乜了眼他道:“动手动脚的。你方才说什么?”
顾明朝看着他就气短,叹气道:“我问你,是不是今夜就会有一个新的局势打开!”
谢松照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不是废话吗?”
顾明朝:怎么好好说个话就这么费劲儿呢?
谢松照拿着茶盏在火盆边晃,道:“陈国的回帖已经来了。摄政王同意了和亲。”
顾明朝道:“也有你算不准的时候。”说完又惊道,“不会是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吧?”
谢松照道:“极有可能。”
“侯爷!”白拾嘴边全是白气,将信放在桌上候立马把收揣进袖子里,“侯爷,是飞鸽传传回。”
谢松照双手捧着暖洋洋的茶盏,不愿意动手,顾明朝叹气将东西拿来拆了,又看了两眼,不确定的念道:“安义神智清明,只面容损毁,顾长堪为和亲,广招医师……”
谢松照道:“看来他还是不愿意放弃啊,那就看他这个和亲公主能不能平安的到燕都吧。”
顾明朝道:“这就是偷梁换柱,还有什么好说的?”
谢松照一口喝掉暖呼呼的茶,笑道:“还是老问题,杨太后会答应吗?”
千里之外的陈国,慈盈殿。
大殿空旷,婢子都退到了殿外,只有两人在对峙,都不甘示弱。
杨太后一拍桌子寒声呵斥道:“顾长堪,谁说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你做到了这个位置,就不该再贪图私欲,先君是如何将我孤儿寡母托付给你的?!”
顾长堪道:“是你要平衡朝堂势力,又不是我,照我看,不听话的都直接杀了……”
“顾长堪,疯也要有个底线。你想做什么我不清楚?但是我告诉你,如果今日是你为君,我敢肯定,这陈国百姓,无一安生。”
顾长堪笑道:“我生百年,白驹过隙。我不想着自己,倒全将心放在了那些不认识的人身上。何苦?”
杨太后不是第一次与他发生分歧,但这一次她终于亮出底线,道:“顾长堪,你生来就是王公贵族,你可知道你所享受的是什么?是他们一年到头都挣不到几个钱,却还要交税,赋役,充军,你所得到的所有荣耀,都与他们分不开!”
顾长堪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嫂嫂,那这岂不是更加证明了,我投了个好胎。他们充军赋役与我何干,说到底还是他们沾了我的光,古话说得好,三军易得,一将难求……”
杨太后拍桌道:“荒谬!你享受了好处,得到了他们求都求不来的荣华,你却不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一点事!你只敬士人,赞勇将,但你忘了,没有他们兜底了你什么都不是。”
顾长堪不愿意再跟她打嘴仗,厌烦道:“我告诉你,那些士人,他们历经重重选拔,最后才能出人头地,难道不应该给他们机会?不给这些读书人机会,那给谁?给大字不识的农人,还是给走街串巷的商贩?”
杨太后道:“正因为如此,我们这些上位者,才更应该多照拂他们,他们化作台阶,供士人施展,让我们享福。如果这都做不到,那还立在朝堂上做甚?!”
顾长堪道:“我不想跟你吵,就问你,这些年,咱们谁的功绩更大?”
杨太后道:“你私欲过重,不适合当一个独裁。”
顾长堪道:“你一辈子都守着自古而来的规矩,那你得到了什么?是先帝沉醉国事和美人,还是现在一心扶持懵懂无知的幼主?”
杨太后道:“哀家自幼熟读女戒女训,或许在你这个离经叛道的人眼里愚昧无知,但哀家守着这规矩过了这么多年,从未行差踏错,先帝曾言,哀家是当之无愧的国母。陛下虽小,但先生教他的,都是仁德,假以时日,中和了你的战功,陈国必定会向着繁荣这条路去。”
顾长堪在殿内仰天大笑,笑着转了个圈,最后指着杨太后道:“你好生天真啊!这天下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能力挽狂澜,可是呢?都是苍生眼里的蝼蚁罢了!难道你没听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
杨太后看着他癫狂的模样叹气。
顾长卿边笑边拾级而上,道:“你们都想着中兴,周国想,南国也想,你们也想!”
他双手撑在太后面前的案几上,嘲讽道:“难道中兴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然后…啪,就实现了?我告诉你,不可能!你看看周国,他们为了中兴,三代人都搭进去了,四十多年就这么没了,可是中兴呢?在哪里?”
杨太后哑然,不只是周国花了四十多年,南国也差不多,他们陈国为了中兴,也废了不少力气,可都是收效甚微,难免让人心灰意冷。
有人抱怨,可是没有人真的愿意放弃,每一代都有赴汤蹈火的人,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