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朝攥着茶盅,也把目光投向了谢松照,谢松照看着众人不解又防备的眼神,微微笑道:“怎么大家都不信?我是喜欢竹子,但这些年我还是把他拉扯大了。这孩子乖巧。”
众人:乖巧?怎么他搅和进去的事情都是大事?
顾明朝:拉扯大?你什么时候把我拉扯大了?
秦综乐呵呵地笑道:“对,自小拉扯大的感情不一样,养在膝下算半个……”后面的话被殷湘兰一把掐回去了。转头看着殷湘,疑惑道,“夫人?”
殷湘兰不理他,只对顾明朝微微一笑,道:“是妾眼拙,没有认出安乐侯来,失礼了。”
谢松照给顾明朝续了盅茶道:“他就是个孩子,夫人跟他客气,他听得懂什么。”
顾明朝看了眼谢松照,默默端起不喜欢的茶,慢慢哽下去。
殷湘兰道:“侯爷来得仓促,妾也没来得及置办接风洗尘的宴席,容明儿补上。”
谢松照道:“夫人,我是来游玩的,夫人便不必如此费心,我是把秦兄当大哥的。这么个接风宴,叫小弟内心何安?”
秦综道:“哎,不大办,你放心。”
没接上话的殷湘兰看着秦综心梗得不行。
谢松照举起茶盅道:“秦大哥豪爽,小弟以茶代酒,敬大哥一杯。”
殷湘兰眼看着两人两盅茶就要成结拜兄弟了,忙找个话题拽回几人,“侯爷,君平公主逃回,妾猜测南军会以君平公主子嗣早夭为由出兵。”
梅时宴微微往前坐,道:“侯爷,我等远在南郡,对燕都的事情多有不知晓的,还望侯爷多说两句。”
谢松照道:“南军绝对不会以这个名头出兵,是他们的使臣马飞下毒害了君平的孩子。”
殷湘兰道:“解决这个孩子明明有多种好法子,为什么会选择一个对南国极为不利的方式?”
谢松照狡黠一笑,道:“燕都里的贵人可没有敢担这个破坏两国交好的罪责。”
梅时宴笑道:“原来如此,南国指望这个孩子能给他们一个契机,一个可以出兵的契机,没想到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谢松照指着顾明朝道:“这事情可不好弄,我这徒弟去办这事时,还差点受了牢狱之灾。”
梅时宴勉强夸了两句,又道:“侯爷,我得到消息,君平绕开南郡,从桂阳零陵直冲过去,进入南国境内后,再无踪迹。现在安阳内的人都在找她。”
谢松照道:“她自会去安阳,其他地方没有安身之处,安阳内心怀鬼胎的也多,或许是有人救了她。”
殷湘兰道:“侯爷,南军一直不退兵,江帅最近应付他们颇有些吃力,搔痒似的出兵。”
谢松照道:“我过些日子便可到滏阳,秦大哥你们可有什么话要我带过去?”
秦综看着殷湘兰,殷湘兰道:“妾一介妇人,不通军政,此事全凭太守和梅大人做主。”
秦综道:“我恐怕也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我从来没有在滏阳这样地势复杂的地方打过仗。”
梅时宴道:“我只是一介书生,不敢对江帅的布局指手画脚。江帅向来所向披靡,也用不着我,但是我有个提议,这一回,咱们可以派个舌辩之士上阵,先挫其威。”
秦综笑道:“梅新律啊,你这不就是看上了侯爷吗?咱们谁会舌辩?侯爷嘛!”
说完哈哈大笑,梅时宴微微一愣,随即跟着他一起笑,殷湘兰看着笑得像傻子的秦综,心里叹气,幸好谢松照不在意这些。
顾明朝看着越来越晚的天色,微微皱眉,心下烦躁,殷湘兰看他频频望向窗外,心下留意住,看几人也说得差不多了,便道:“今日天色已晚,侯爷便暂住府里吧,妾已着人收拾了西跨院。”
顾明朝微微瞪了眼谢松照,谢松照笑道:“不必如此麻烦,我之前已经让明朝找好了落脚的地方,这孩子忙了半天,得去住。”
殷湘兰笑道:“是妾欠考虑了,侯爷倒是比妾更会养孩子,要是换了我家那个,妾是不管他的,他跟妾,倒是不怎么亲。”
谢松照又提茶给顾明朝倒茶,道:“小公子怎么能跟我徒儿一样,您那个随打随骂,我这个是徒弟,以后就指望他给我养老送终呢。”
秦综道:“哎,你年纪轻轻的,说这些。既然都找好地方了,也不能辜负人家孩子一片心意,你便去罢,下回可要住我这里了!”
谢松照道:“那是自然,秦大哥都这么热情邀请了,我不来,那能说得过去吗?”
秦综拉着他起来,两人握着手笑着往门外走。
顾明朝跟梅时宴走在一处,梅时宴低声问:“殿下有什么话带过来吗?”
顾明朝道:“殿下所,你委屈了。”
梅时宴立时就要跪下,顾明朝拽住他的手道:“大人,这里不是燕都,不用谢恩。”
梅时宴苦笑道:“唉,这……”
顾明朝道:“君平从桂阳过,桂阳太守没有拿下她,往燕都去了请罪折子,殿下让我们探查一下桂阳。”
梅时宴道:“我已经着沈延过去了,只是零陵突发洪涝,被迫改道舟山,前去零陵主持大局。”
顾明朝道:“那我和侯爷一道去。”
梅时宴道:“有劳侯爷了。”
说话间就到了府门口,黄昏霞光尽收,上弦月慢慢爬上柳枝头,
府内的殷湘兰目光深邃,喊来婢子橘如道:“去,他们住哪里,哪里就给我安排好人,无论是顾明朝有心,还是谢松照被蒙蔽了心智,只要有异常,直接拿下。”
橘如福身道:“是,婢子明白了。”
宵禁的街上落针可闻,马车的车轱辘压在路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顾明朝看着半个人影都没有的长街气闷。
谢松照递了盏茶给他,道:“你看,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儿不会有接风洗尘的宴席,明儿咱们就去。你怎么还气?”
顾明朝别扭道:“还喝,今天你给我倒了多少盅茶了?”
谢松照撇嘴道:“不知道跟那个学的,明明被安抚好了,还非要装一副生气的模样。”
顾明朝抢过茶道:“你,跟你学的,你是我师父嘛。”
谢松照靠着马车壁道:“梅时宴跟你说什么了?”
顾明朝道:“沈延去不了桂阳,咱们去一趟。”
谢松照道:“用什么名目?直接说我怀疑你,我来查看,我估计咱们刚刚出南郡的大门,就有一批又一批的杀手。”
顾明朝道:“怕什么,咱们带了归鸿和尤达。”
谢松照道:“他俩也要休息,你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守着吧?”
顾明朝道:“我,我守着,行了吧,我也跟着他们练了这么久了。”
谢松照道:“你这孩子,倔的很。我是说,要师出有名,你跟我说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戾气这么重,茶都白喝了。”
顾明朝给了他一记白眼,道:“谢侯爷,你还记不记得我在你侯府住下的第一晚,和潘舟宜宴会结束后回府的路上?”
谢松照道:“记得……”
顾明朝道:“那时候难道远岫和归鸿不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吗?”
谢松照道:“那不一样,在燕都里,他们那些人都有点怕,不敢下死手……”
最后在顾明朝的目光里说不下去了,自己倒了盏茶,偏头喝起来。
南国,永宁宫西厢院。
萧皇后坐在院子里,落晖给她膝上盖着厚厚的狐裘,犹然不放心,整个西厢院被翻了个底朝天。
梁菱归跪在萧皇后脚边,啜泣道:“娘娘,您要找什么呀?妾才搬来西厢院,怎么可能有脏东西,那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萧皇后充耳不闻,只吩咐让人把她嘴捂上,将外衣扒掉,跪在南国冰冷的三月天里,冰冷刺骨,梁菱归不断打颤,眼泪在脸上横流,没有梨花带雨的美感,只无端地叫人恶心。
萧皇后道:“她之前住的院子搜干净了吗?”
落晖给她装好了汤婆子,道:“搜完了,一寸一寸的找,一个暗格都没放过,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萧皇后道:“传谕后宫,各宫大开宫门,御林军搜查。”
落晖起身给她披了件妆缎狐褶子大氅,将她脖子一圈围得严严实实的,这才转身道:“传皇后懿旨,无论宫苑大小,皆大开宫门,以便御林军搜查,凡违抗者,立斩不赦。”
梁菱归不断往后面缩,落晖道:“最后一次机会,你说出梁迢在哪里,娘娘放了你。不说……你在宫里这些年,也知道婢子的恶名。”
梁菱归连连摇头,眼泪鼻涕淹了整张脸,落晖失去了耐心,道:“上二十脊杖。”
十个脊杖下去,背上衣襟大开,血肉牵连,落晖瞧着筋骨断得差不多了,便喊了停。
但梁菱归已经口不能言,眼前一片混沌。
落晖眼神环顾四周,微微勾起唇笑道:“提酒来,泼醒。”
“我对你们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意料之中的声音出现,落晖并不吃惊,手下的人依旧将酒泼上去了。梁菱归惨叫连连,恨不得在打滚。
君平要冲上来,御林军刀剑出鞘叉住了她,落晖嘲讽地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她对你忠心耿耿,这样的酷刑之下都不吐露半个字。”
君平道:“这传出去,怕是对皇后娘娘的名声有碍。”
落晖道:“这些年,娘娘只有贤明之称,何来恶名?还没醒,给我泼。”
君平双手掰着枪柄道:“你真是条忠心耿耿的狗。”
落晖道:“娘娘面前,一介罪人怎么还敢站着?”
御林军手上一用力,君平膝上受不住力,噗通就跪在乱石子上。
梁菱归略微转醒,偏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君平,落晖嗤笑道:“你若是真的想护着她,你难道不应该早早就出现,不让她受一点苦,可是你躲起来了,你想看看她的心思,不是吗?”
梁菱归的眼神却没有任何变化,落晖有些惊奇,君平道:“我回来,就是想问问,为什么和我们商量的不一样?我这个孩子,白白没了!”
萧皇后道:“马飞所系何人,他是你母家表兄的侄儿,他断不会害你,你与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你被人做局了还不知道,竟敢在这个时候跑回来,坏我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