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松照听到小厮说“前程无量”氏差点没绷住脸,顾明朝立马接话,“不知二小姐较之苏娘娘如何?”
小厮略有些为难,“这……苏娘娘是皇妃,二小姐与娘娘是姐妹,想来应无大碍。”
谢松照微微低头,嘴角带了点讽刺的笑,皇恩浩荡,可不是什么人都受的住的,入宫了也不代表可得皇恩。
小厮却打开了话匣子,连连夸赞他们二小姐,无外乎是容颜倾城,姿色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凡事见到过她的人,就没有不喜欢她的人。
谢松照微微落后半步,跟顾明朝私语,“瞧出来什么了吗?”
顾明朝冷笑,“这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觉得会是咱们谁?”
谢松照道:“我去做他的东床快婿,外头就靠你了。”
顾明朝略微傻眼了,道:“谢松照,我以为你要跟我一起,没想到你直接就要去做这东床姣婿。”
谢松照低头笑了笑,道:“明朝,这就是你独当一面的时候了。”
顾明朝咬牙切齿的伸手推了下他肩膀,“谢松照,上次你去瓦塔可也是这么说的,独挡一面!”
谢松照晃了晃身子,“明朝,上次你都行,这次不过是孤城闭,怕什么?”
顾明朝陡然道:“等会儿,谢松照,你回来。”
谢松照却加快了步子,追上小厮,有唠上嗑了,“大人可有给二小姐选婿?”
小厮眸光闪了闪,声音降了降,“自然是有的,但是桂阳郡里面,还找不出来可以,可以和咱们二小姐相般配的。”
谢松照挂上出使的惯用假笑,“你看……”
顾明朝突然一个踉跄扑到他背上,“哎呀!这地儿怎么有个东西,给我好一顿踉跄。”
谢松照被他带得把话给吞回去了,双手扶着他,道:“你这怎么回事?好好一个平底都能摔?”
顾明朝低着头,捂着脚踝道:“不行了,不行了,我的脚崴了……”
谢松照手上被他揪起一小撮肉,疼痛直冲天灵盖,只能咬着嘴里的肉忍着,听他轻声轻气骂自己,“谢松照,你又把自己扔到最危险的境地里,这东床快婿就是最危险的,他们一旦不如意,就能直接杀了你,我还有机会可以逃出……”
谢松照疼得轻轻抽气,“顾明朝,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办法?”
顾明朝瞬间沉默,他们好像永远都处于破局的时候,永远都在选择,苏南琛就算怎么算计,也是往高处,绝不可能往他一个质子身上看,他能做的,在这个局出现时就已经安排好了。
谢松照将他扶起来,道:“行了,当心点,别给本侯丢人。”
顾明朝沉默的低下头,仿佛是在听训,小厮不断打量着谢松照,谢松照回身时,小厮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挂上,脸上一阵僵硬,谢松照却恍若未曾看到,依旧挂着他的习惯笑容跟小厮唠嗑。
顾明朝再抬眼时眼里全是狠毒,小厮侧身回头瞥他时被吓到了一瞬,连忙慌忙回头。
顾明朝摸着腰上的软剑,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什么时候也能自己做个局,把这些人都给他们拖进去?!
苏南琛高坐堂上,慢慢品茗,姿态悠闲,谢松照进来了,他只微微颔首道:“见礼了,侯爷。”
谢松照微微笑着颔首道:“苏大人这里的好东西不少啊。”
苏南琛笑道:“侯爷是燕都里出来的贵人,又是皇亲国戚,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会看上下官这里的东西。”
谢松照恍若失言了,略带歉意的摇摇头,落座道:“是本侯失言了。”
苏南琛将目光投向郑无事,郑无事起茶盏,挡住嘴,轻轻颔首。
苏南琛脸上笑容多了两分,却也快要藏不住他的讽刺。
谢松照眼神瞥向顾明朝,低声呵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哭丧着个脸,你这是来赴宴?本侯看你是来丢脸的!”
苏南琛看着两人,对下首的吴青偏了偏头,吴青会意,出声阻止,“谢侯爷,太子殿下看重您,所以才让顾侯爷贴身保护您,可您也万万不能将顾侯爷当成了护院啊。”
谢松照将手里杯盏重重一搁,呵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本侯教训下人,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顾明朝脸上青筋暴起,满脸飞红,苏南琛讽刺的笑意漫出了眼睛,谢松照恍若未闻,只自顾自地骂顾明朝,直把人骂得头埋到肩膀下边去了,耷拉着头。
郑无事终于掐准了时间,道:“侯爷,纵然安乐侯有错,但这是苏大人的宴席,您这样……”
谢松照讪笑道:“哈,是本侯欠考虑了,本侯自罚三杯,苏大人随意。”
顾明朝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倒叫谢松照担心是不是骂太狠了,说错了什么话,把人真骂到了。
而没人看到的下方,顾明朝眼睛里是无能为力的懊恼,眸子边上盛满了溪流。
屏风后坐着谢松照意料之中的人,苏南琛的夫人和二女儿。
谢松照将满堂人的脸色眼神都看在眼里,暗自揣摩着。
而屏风后的人想法却要简单得多,苏夫人未嫁从父,既嫁从夫的一生让她不敢违抗夫君的命令,她拉着女儿的手,轻轻拍着,憋着眼泪,不知在安慰谁,“嫁过去,不亏,他是侯爷,你嫁给他了,就是他的正妻,以后,以后说不定你姐姐还要仰仗你……”
苏循己从未想过反抗,或者不同意,这个家里从来都是父亲的一言堂,父亲既然让她们来看看,那就是板上钉钉了。
她看着客席上温文尔雅的未来夫婿,心里暗自道,从苏府到雍昭侯府的区别是什么?身份还是人生?
行之循己,这就是父亲对她们姐妹二人的全部期盼,可姐姐却不一样,永远冷着脸,却总喜欢打马纵横山野间。母亲说,无论她们嫁给谁,父亲都会想方设法控制了他。
她们的一生看上去平安顺遂,可是真的是这样吗?她看着那个陌生的夫婿,头一次陷入了沉思。
苏夫人喋喋不休的轻声念叨着,苏循己沉默的看着屏风外的谢松照,人如其名,看上去,倒真有松柏之姿。
“循己,循己!”苏夫人的声音骤然大声了些,苏循己回神,苏夫人着急忙慌地推搡着她,“循己!你爹叫你出去!”
苏循己一如既往地起身,到苏南琛身边,向四周微微一福身,“妾苏氏,见过各位大人。”
所有的动作,言辞都是被事先安排好的,苏循己的声音毫无起伏,苏南琛略有点不满,瞪了眼屏风边上的苏夫人,苏夫人连忙低下头。
苏南琛挂着得体的笑容介绍他的女儿,“谢侯爷,这便是我那小女儿,她呀,才思敏捷,少而能吟,加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所以我常常为难得紧,这孩子,不知该许配给谁才好。”
谢松照微微颔首以作附和,苏南琛指着谢松照道:“这是太子殿下的表兄,也是你姐姐的表兄,你还不去拜见。”
谢松照轻轻抬手道:“不必不必,本侯常常听闻二小姐的名声,来赴宴时也听到百姓对二小姐赞不绝口,故而本侯冒昧了……”
苏循己微微抬眼看他,缓缓道:“侯爷谬赞了,妾愧不敢当。”
谢松照不接茬,“苏二小姐,何必妄自菲薄。本侯在燕都时就听太子夸过令姐,说是打马长街的英姿飒爽好些男儿都比不上。”
苏南琛的脸色微微一变,苏循己生怕父亲又要骂姐姐,连忙接话道:“妾,妾不知侯爷方才所说的冒昧是为了什么?”
谢松照将堂上人的脸色变化都装入眼中,见苏循己有些慌张了,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本侯想冒昧请二小姐抚琴一曲。”
苏循己想回头看苏南琛的脸色变化,但是她现在不能转身,这是先生教过的。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妾,妾不知侯爷要考妾什么?”
谢松照哈哈一笑,“二小姐,你这话说的……本侯可不是先生要考检你的课业。本侯就是听闻苏循己之名如雷贯耳,故而想亲眼看看。二小姐可会给本侯这个机会。”
苏循己看着他的笑脸,知道这是假笑,却也还是放松了些,“妾便抚琴奏一曲高山流水,以谢侯爷的知音之情。”
谢松照颔首,顾明朝摸着袖子里的暗器,一口气都不敢松。
苏循己的琴音算不上极品,毕竟郭归荑的琴音连宫中的大师都佩服不已,但谢松照依然非常给面子的抚掌道:“二小姐的琴音,当得起天籁之音这个称号。”
苏循己福身道:“妾,多谢侯爷夸奖。”
她心跳如雷,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出格,第一次,有点像姐姐了,原来照着心里的意愿走,是这般的舒心。
顾明朝终于抬起头来了,眼神死死看着苏循己,炽烈得很。
苏南琛看着谢松照和苏循己攀谈,顾明朝也看着她,满意的颔首道:“循己,回去罢。”
苏循己看着脸上并无怒色的父亲,心里逐渐宁静下来,似乎自己是个跳梁小丑,这就是父亲的安排,郑别驾肯定算准了所有,她这不痛不痒的反抗,在他们眼里,什么都算不上。
她折身退下,满眼含泪的母亲第一次在她眼里如此可憎,她轻轻挣开母亲的手,后退半步,福了个身,带着贴身婢子就走了,独留苏夫人一人傻愣在屏风后。
屏风前面的攀谈已经达到了预期所想,苏南琛捻着胡子笑,“侯爷,不知驿馆住得如何?”
谢松照半句不提起刺杀,只到极好,仿佛那些人头也不是他让顾明朝送来的。
两方都是假情假意的笑容,却看着真实得很。
谢松照脚下漂浮地走出太守府,顾明朝脸色铁青的扶着他,到了门口,吴青安慰他,“您好歹是个侯爷,要真是个下人,伺候这祖宗,那才是真的惨。”
顾明朝也不搭理他,只扶着谢松照往下面走,谢松照嘴唇轻轻张开,“这事儿,成了。”
顾明朝冷声道:“是局成了。”
谢松照脚下步子凌乱,吴青满意的收回目光,回去报信。
谢松照指着巷子轻声道:“明朝,这地方好,找时间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