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一声惊雷炸开,苏南琛收拾好脸上的无措,一头扎进雨幕里,脚下一滑,扑到地上,直接跪在了苏夫人的面前,伸出双手去扶她,“夫人……我错了!”
苏夫人喉咙里的话微微哽住,换了番话哭,“老爷……是妾没用!”
苏南琛满意她的上道,将她这剩下的半截身子抱起来,浑身淌水的回到廊下,“还不去叫大夫来!”
管家目光呆滞地看着两人,像是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方块儿的身体,长长的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和身上,衣裳看着像是被随意撕成了合身的长短。
苏南琛眼神却像在看一个久别的情人,“我带你回去。”
苏夫人躺在榻上后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想必大人遇到了困难,现在需要妾了。”
苏南琛眼神冰冷,低声道:“你一向聪慧,知道该怎么做。”
苏夫人忍着痛,努力抬起头,“好。事成之后,我要……”
“要什么都可以。”苏南琛打断她的话,转身脱下湿透了衣裳。
苏夫人偏头盯着他的背,目光渐渐狠毒,重复道:“什么都可以……”
苏南琛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之前谢松照去喝过茶的茶楼里尸横遍地,血腥气把茶味冲散,茶楼失去了淡雅,变成了恶鬼之乡。
顾明朝坐在当日的窗边,抿了口茶水,“一个都不说?”
“公子,有人说了,但都是废话,明显是想苟延残喘。”那日的小二躬身站在门边。
顾明朝颔首,“没用的就杀了。我只要苏南琛杀害天使和大臣的铁证,去准备一下,我来审问。”
小二拱手退下。
茶楼的大堂里被五花大绑跪着的都是桂阳郡的大贾们,他们常年和苏南琛狼狈为奸,又与苏南琛相互提防,而谢松照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局面,让他们开始操戈相向。
顾明朝的出手让他们猝不及防,但桂阳郡这十多年来一直由他们和苏南琛平分着主宰着。哪怕是现在,他们都还是不相信自己已经穷途末路了。
顾明朝从楼上下来,坐在圈椅里,摸着扳指道:“从苏南琛将女儿送进东宫开始,你们就不满了。”
有人脸上依旧是不屑的表情,有人仿佛在听戏。
顾明朝慢悠悠的道:“所以从知道谢侯爷要到桂阳时,你们就开始下手,你们要借助侯爷这个理由,撤下这个不听话,背弃同盟的太守,而苏南琛要燕都的支持,除掉你们这些妨碍。”
右手最开始的男人笑道:“这不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还用分析?”
顾明朝看着他颔首,“分析给你们听不是为了告诉你们我知道了这事,而是告诉你们,你们现在孤立无援。”
男人冷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盟友本来就是各取所需,盟友叛变有什么可奇怪的。”
顾明朝看着这一群清醒的商人,明白这些人只有利益可动,顾明朝一口饮尽,将茶盏倒扣在桌上,“利益?命都没有,还利益。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要还是不要,全在你们。”
选择只有抛给对方了才会有用,自己是选不出来的,别人选过的答案里总能找到一个可心的。
男人本来嚣张的气焰慢慢蔫了,利益虽令人眼红,但命最重要。
顾明朝静静地看着一群低头算计的商人,突然想起了谢松照教他的话——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胆量。人嘛,总要给自己留退路。
退路,谢松照给所有人都留了退路,唯独没有算上他自己。
顾明朝心头又是一阵火起,“想好了吗?这不是市集买卖,磨磨唧唧的。”
男人偏头看着自己的同伴,咬牙道:“这利益,我们不要。”
顾明朝架起腿,伸手抽出匕首,“好。”
匕首应声而出,男人来不及翻一个白眼就倒了下去。
旁边的商人虽然是见惯了风云,但他们身娇体贵,从未亲眼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
顾明朝抬手道:“把屏风搬开,让他们瞧瞧外面什么光景。”
屏风搬开,商人们转头一看,纷纷弯腰干呕起来。
原来一直萦绕在茶楼里的血腥气是他们随从的尸体,横七竖八是最好的形容。
顾明朝道:“他选了,你们也该选。”
“我……呕……我说!”辛辣反胃的气味直冲喉头,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小二拿着茶盏给他灌了一盏进去,还贴心得给他拍背,“董老爷,你早点说,何至于受这般罪。”
董海闻着小二身上冲天的血腥味,又忍不住呕吐起来,其他人看他这般模样,拿不准他是真的要说,还是拖延时间,刚刚动摇的心思又稳住了。
好不容易董海吐完了,努力吞着嘴里的臭味,声如蚊蝇,“我们每杀一个来桂阳的官员都有记录。无论他是否已经投靠了我们,我们都会杀了他……”
顾明朝敲了敲桌子,“大点声,听不见。”
董海满脸涨得通红,心一横,拔高声音,“我说,无论谁来桂阳,我们都会杀了他,还有个记录,谁下的手,谁埋的尸。”
小二突然被臭味喷了一脸,忍住恶心往后退。
顾明朝起身,拎着匕首放在他肩上,“说重点,记录的册子在哪里?”
董海眼珠子一转,“侯爷,咱们做个交易……啊——不做了不做了!”
顾明朝冷声道:“最后一次机会,再哪里。”
董海咬牙身子不断偏,想少点痛苦道:“苏府。”
顾明朝将刀往下面压,“你们和苏南琛相互提防,本侯不信,你们只有一份。”
董海绝望道:“我府上也有……”
顾明朝把他拎起来,“其他人没有用,都……”
故意停顿这一下,其他商人像是幡然醒悟,连忙磕头,“侯爷!侯爷!我说!我还知道苏南琛的目的!”
顾明朝嘴角勾起笑容,对小二微微偏了下头,自己则拎着董海往外走。
董海双手绞动,企图挣开绳索,顾明朝恍若未闻,翻身上马,把他横着放在身前,在雨夜里策马往董府狂奔。
“哐当——”
董府正门被他踢开,漆黑的木板在霍闪下看上去阴森可怖。
“在哪里?你依旧只有一次说话的机会,说错了,我哪里还有人,但你,只有一条命。”顾明朝拎着他站在院子里。
女眷的惊叫声此起彼伏,家丁虽然瑟瑟发抖,但手上棍棒齐全。
董海想试试,仰人鼻息太难过了。
顾明朝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将匕首随便的插回鞘里,抽出腰上的软剑。左手拎着董海,右手持剑,脚下一蹬,飞身出去,面前的小厮立即抽搐着倒下,豆大的雨点子砸下来,立即上演了一出“血流成河”。女眷里有受不了这血腥场面的,立时就两眼一抹黑,昏死过去。
董海咽了咽口水,再次把想法放回肚子里,“侯爷,这边左拐,直走,就是书房。”
顾明朝像是拎着拎累了,手上松了劲儿,把董海拖着走,没走两步,董海就感觉自己屁股要冒火星子了。
好容易到了书房,董海鹌鹑似的看着书案背后的书柜,“就在第二层书架,左边的第二本书,上面写的是春秋,里面就是我们这些年杀的人。”
顾明朝又把他拎起来探路,凡事要经手的东西都要用董海试试。
顾明朝用颤颤巍巍晃动的软剑尖挑着册子,确认没有暗器才伸手去拿。略微翻了两页,冷笑道:“若非我学过这些东西,你这账本,我还真看不懂。”
董海嘿嘿笑了下,露出市侩的笑,“侯爷……”
顾明朝伸手就把人敲晕了,将账本塞进胸前,扎扎实实按了按,又把董海拎起来,从窗户口扔出去,自己蹿出去抓着董海衣襟飞上墙头。
城隍庙。
一行人被瓢泼大雨打断了行程,见过了苏府,这荒凉的城隍庙倒是显得亲切可爱。
程匪靠着残破的门看着里面蜷缩着的乞丐叹气,突然有个东西盖住了他的眼睛,罗定胡乱地调整,“你还能淋雨?到时候病怏怏地回去,林帅又要让我熬药了。”
程匪忍无可忍地拍开他的手,自己调整着斗笠,“打哪儿弄来的?”
罗定看了看外面的雨,“一直都放在马车上,你坐了这么久,连这个都不知道。”
程匪叹气,“这个天气,一看就不是个好兆头。”
罗定不相信这些神鬼之说,“雷雨,阴雨,霍闪和紫电这些,不都是天生的吗?还要给他弄个什么意思。麻烦。”
程匪正蹲下身拉着数字在地上算卦,闻言喊了声他的名字,“罗定。”
罗定叹气,“是是是,存在的东西都有存在的理由,我不说不说。你算你算。”
程匪叹气,“懒得说你。”
罗定蹲在他身边,“程匪,我看你算了十多年了,你真的信这些吗?”
程匪看着地上算出的结果,舒了口气,偏头道:“当然。神的指引。”
罗定抿了抿嘴,“我以前以为你只是……”他努力斟酌着用词。
程匪笑道:“不用这般小心翼翼,江东小霸王也不信这些。”
罗定有点摸不着头脑,“孙策?”
程匪笑着把地上的结果抹去,“孙策不信这些东西,林帅也不信,但他会听一听,有用就采取,没用笑一笑就过去了。”
罗定拍腿道:“我就说为什么我一直不知道你相信这些。”
程匪刚要说话,破碎的马蹄声踏碎城隍庙的平静,他们带来的人虽少,但五脏俱全,斥候勒马滚下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泥洼进来。
“将军,苏南琛带府兵围了谢侯爷的宅子,谢侯爷没有出来,只有个贴身侍卫出来应战。”
程匪眸光冷下来,“顾明朝呢?”
斥候吐着嘴里的血沫子,“不知道,没有看到。”
罗定当机立断,“我马上赶回去,你……”
程匪道:“我一起,我身体虽然弱,但尚不至此。今日我看到谢侯爷,他像是……唉,走。”
弃了马车,几人打马冲进雨幕里。
苏南琛仰头,雨水打在他脸上,他轻轻叹气,“真可惜,这要是是个大晴天,我直接一把火烧了这个宅子。”
一旁的苏夫人眼神怨毒,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断盘算着顾明朝什么时候能来。
马蹄的声音从长街尽头传来,附近的百姓死命拽着自家窗户,生怕殃及池鱼,小儿哭泣都被父母死死捂住嘴,哭泣声在小孩的脑袋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