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请坐。」杨太后不慌不忙的抬了下手,「他是个粗人,说错了话,还请侯爷海涵。」
谢松照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太后这话轻飘飘的,却辱没了天下文人和武将。」
顾长堪冷笑着摸着腰上的剑,谢松照身后的人都把手放到了腰上,谢松照看着他,毫不留情地扯开顾长堪的遮羞布,「王爷方才说家室和美,不知道千金公主……她也是这样想的。」
这话就是往顾长堪心上扎刀子,代北的事,可谓人尽皆知。家室和美顾长堪,真乃笑话一桩。
顾长堪的脸皮厚的程度确是他们没有想到的,「自然如此,我与王妃是举案齐眉。」
众人:……厉害,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年年月月都在想着怎么杀了你的人,和你举案齐眉,厉害!
杨太后都愣一下,迅速眨了眨眼回神,「下月就是王爷的生辰了,诸位到时候再去瞧瞧不就知道了,现在说再多也没用。」
谢松照干瘪的回应着,毕竟承德八年的事他还没有忘。
杨太后瞧着众人都吃过了茶,心也静下来了,都开始跃跃欲试的想说话了,便开了个头,「我陈国与周国邦交素来友好,不知此番,周国陛下遣您来临淄是为何?」
谢松照拱手道:「太后说得极好,我大周与陈国一直是风月同天,谢某奉召来此,一为恭明王,二为楚王,三为陈国兵犯陈留,是为何事?还请杨太后给谢某一个解释。」
顾长堪身后的下属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了,「谢侯爷,在下中散大夫骆班,有一事向侯爷请教。侯爷你都说了我们两国是风月同天,那为何这般咄咄逼人,逼人为质,为天下所不耻!」
谢松照也不看他,嘴角勾着讽刺的笑容,只看着杨太后道:「真乃无知小儿也,何足以任中散大夫之职?陈国当年被我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是我主仁慈,特许陈国皇子为质,以保陈国江山,汝现在却颠倒黑白,好不知耻!」
这人脸面通红,要退回去,谢松照却转过头来了,「阁下说恭明王到我燕都为质是不仁,那摄政王灭代北岂非天理不容?」
那人梗着脖子缩回去。
谢松照双指转着茶盏,眼神轻蔑地扫过殿内众人,有人忍不住又跳出来,「在下太子洗马郭\平,敢问谢侯爷,恭明王回家,乃是人之常情,你为何百般阻挠?」
谢松照瞥了眼义愤填膺的人,「太子洗马就是这般人物?在我大周若是让这种人登堂入室了,那祖宗八代的脸都丢光了。」在郭\平喷火的眼神下,谢松照悠哉悠哉的接上下一句,「郭洗马,回家虽是人之常情,但他私自逃离,又是将我大周置于何地?我大周又如何向天下交代?」
郭\平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叹口气愤愤的坐回去。
顾明朝瞥了眼杨太后,伸手拿了个橘子来剥,习惯性的把碟子推到谢松照手边,谢松照瞄了一眼,自然的夸他,「明朝真乖。」
一堆陈国的文官又气得面红耳赤,顾明朝缩回手,埋着头。
谢松照右手虚握成拳,吐了籽,笑着环视内殿,「诸位可还有什么问题?」
杨太后轻声道:「谢侯爷,明朝就是思念家乡太过,才会这么不懂事,但想必周国太子殿下也不会太在意这些。」
念一懂事地捧着一盏酒放在顾明朝手边。
杨太后笑着道:「明朝,还不给先生敬酒赔罪。」
顾明朝心里冷笑,端起酒盏起身,「学生年幼无知,今借水酒一杯,向先生赔罪。」
谢松照像是有意刁难他,「既然知道年少无知,就多吃两盏就醒醒神。以后切莫再犯……」
「大胆!你孤身在此,焉敢如此嚣张
,辱我陈国颜面!」
谢松照眼角轻轻掉着,「汝乃何人?胆敢逆杨太后懿旨行事?」
「荒唐!我何时逆太后懿旨?还请……谢侯爷赐教!吾乃宣德郎董霖。」董霖脖子扬得极高,像是要拿鼻孔看人。
谢松照捻着瓣橘子,「宣德郎?嗤……又是一个名不副实的。太后教明朝赔罪,为的是两国情谊,你却在中间教唆恭明王,欲使两国再起战火!你,又是何居心?」
突然扣下来这么一顶大帽子,岂是区区一个七品的宣德郎担得起的。董霖险些身子都没站稳,连退了两步。
谢松照面上的轻蔑之意不言而喻,董霖羞愤地坐下去。
谢松照微微的勾起笑容看着顾明朝,「明朝,吃了几盏酒了?」
顾明朝一直保持着之前的动作没有改变,「学生敬酒赔罪,先生未饮,明朝不敢擅专。」
杨太后勉强挂着笑脸,看着谢松照轻轻跟顾明朝碰了下杯,「这些年没有白教你。」
「谢松照,你欺人太甚!我陈国兵甲百万,还杀不得你一人吗?!」
此言一出,满殿的人都望向了他,谢松照身后的侍卫整齐划一的刀出半鞘。
那人心知自己说错了话,涨得满脸通红,却还要强撑着气势。
顾长堪心道,我要是有百万兵甲,我早就踏平周国,还用得着现在听你们在这里扯皮。
谢松照好笑的看着他,「汝乃何人?竟敢口出狂言。」中文網
「我……我乃詹事司直刘垦。」
谢松照听着着底气不足的回答不禁莞尔一笑,「詹事司直大人,你好歹也比他们有骨气,怎么现在撑不住这股气了呢?」
刘垦动了动僵硬的腿,「谢侯爷,请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
谢松照却冷了脸,将酒盏不轻不重搁在案几上,沉闷的声音却重重的击打着刘垦的心,「兵甲百万?刘詹事,有骨气是好的,但是把百姓拿去送死,这就不对了。陈国何时有了兵甲百万,那我想天下离重现代北之相就不远了。」
刘垦拿手悄悄捶了下腿,「你……」
谢松照却站起身来,伸手抽出归鸿的刀,手上挽了个剑花,剑尖直指刘垦,「陈国兵甲不知几何,但杀我谢松照,一人足矣。只是不知道杀了之后刘詹事要如何同我大周陛下,太子,百官,百姓解释?」
刘垦不敢接话,望着杨太后,杨太后心里嫌弃得不行,直骂废物。
谢松照一步一步逼近他,身后归鸿半步不离,谢松照剑指西方,朗声道:「刘詹事,我既然来了,又怎么会是孤身一人,我身后站着的,是六十万周国百姓,是十万万陈留兵士,是我大周陛下,太子!杀我一人易,平万万人怒难!」说着又转身看着杨太后,「太后娘娘快要三思而后行啊。」
杨太后挥手道:「都是指教,不必这般在意,他们年少轻狂,后侯爷不必放在心上。」
谢松照将刀抛给归鸿,「太后娘娘,我可以不把明朝的话放心上,毕竟他是我的学生嘛,但这些大人们……哼,那可是陈国栋梁啊,这话要是不能计较,那天下法令何以行?」
杨太后语塞。顾长堪坐在下面琢磨了好半天,终于看出来杨太后这是在为了名正言顺的给顾明朝挣一个「好身份」,武宁公之后,雍昭侯之徒,这名头拿出去,以后可结周国之好,也可安本国民心。
顾长堪冷笑,「谢侯爷,你来使我陈国,身上挂的是周国的名头,行事这般放浪,是否有失体统?」
杨太后心里叹气,想找回场子的人说的话都不到点子上,可是要顾明朝往后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身上质子的这个污点决不能有,谢松照就是个最好的名头。
即使谢松照刁难顾明朝,羞辱了陈国的脸面,她也不能说什么,她想要的中兴已经有苗头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在意这一时。
谢松照慢慢踱步到案几前,拎着酒盏给顾明朝续上,「明朝,先生放浪了吗?」
顾明朝看着他脖子上微微泛起的红,轻声道:「先生行坐都端方,不曾放浪……」
谢松照在起身的瞬间又听到他极其小声的说,「先生,你醉了。」
谢松照眼眸里沉了些春风,像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摄政王,我徒弟说,我不曾放浪形骸,规矩得很。再说了,摄政王殿下,谢某自认为,就算放浪些也无妨,我背后的国家给了我这个底气!」
他的眼睛极亮,是陈国百官求而不得的底气,顾长堪再厉害,可是代北屠城这事一直都是血淋淋的压在陈国百官的底气上,更何况代北的公主还成了摄政王妃,这就更成了陈国官员害怕的地方。
顾长堪不能否认这一点,林浥尘屯兵在边境上,谢松照身边的兵士,那一点都不容小觑。顾长堪自认还是头脑清醒的,不能和谢松照硬来。
谢松照环顾四周,「诸位说了恭明王归国之事,谈了兵力,怎么不说说假楚王和犯境这两桩事呢?」
满殿的人都低下了头去,若是第一个回合赢了,那他们胡编乱绉也要把场子撑住,可是现在这个场面,陈国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和谢松照辩驳的人。
「下官尚书右丞王腊,久慕雍昭侯之名,请侯爷赐教。」
谢松照侧目看着殿门口袖手站着的王腊,突然就理解太子当时为什么要拉拢他了。
污点:出自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程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