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心双唇翕动,说不出反驳的话,谢松照补充道:「长安盛世并非唾手可得,鲜血淋漓才换来如今的平稳。姑娘,名利二字太小,并非是世家该有的格局。」
王书心垂下眼眸,看着手里的茶盏,「侯爷,我非不知,实乃生在族中十多年,一丝一缕无不是先祖遗泽,不敢不竭尽全力去维护。」
谢松照侧身咳得撕心裂肺,谢羡跪着挪上去了不停给他顺气,谢松照摆摆手,「姑娘,救一家一户的,无错,但若是为救一家一户而加害于天下百姓,那就是罪孽深重了。」
谢书将茶捧给他,「兄长,先喝口水润润喉咙。」
王书心抬眼看他,「连自家都护不住,谈什么天下?」
谢松照讥笑,「若无沙场铁血的保家卫国,哪有一家一户的门楣?」
王书心起身,微微福身,「多谢侯爷赐教,但在下依旧认为,家先于国。」
谢松照起身拱手,「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请转告令尊,天下风云已起,江左首当其冲。阁下这般行为实是厝火积薪。」
王书心转身,谢羡赶忙扶着谢松照坐下,谢松照笑道:「我哪里就这般弱不禁风了。」
谢羡刚要反驳,谢书就甩了记眼刀给他,谢书熟稔的转换话题,「兄长,现在王家已经摆出了态度,只怕我们再想知道什么是凤气,就难了。」
谢羡插嘴道:「没有啊,很好办的。」
「嗯?你有办法?」谢松照转头看着他。
谢羡手指绕着腰带,「王家这一代的家主和主母气性太小,不允许庶子庶女读书识字,而且对旁枝的嫡子嫡女也不怎么好。」
谢书眉头深深皱起,眉宇间都是厌恶,「子女都该一般对待。」
谢羡嗤笑,翻身跪着,「可不是!」叹了口气又坐下去,「王书心这么维护王家是有原因的,她受尽宠爱,维护王家是应该的。若是她就这么反水,我倒看不起她了。」
谢松照捻着手腕上的毛,「你可有办法约他们出来?」
谢羡立时应允,「放心,包在我身上。哥哥,你什么时候要用他们?」
谢松照敲着案几道:「不急,先跟他们说道说道苦楚,再暗示太子登基之后他们就可以摆脱王家的束缚。他们也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偶尔推波助澜一下。」
燕都东宫。
「山雨欲来风满楼。」祁疏萤将手上的纸条卷起来,放在烛火上点燃,搁在桌上任它烧,「回信告诉侯爷,我这边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配合江左的脚步。」
绣户躬身道:「娘娘,那您现在可要去绛雪阁?」
祁疏萤摇头,「你去即可,告诉她,江左那边需要一个动手的证据。」
绣户再拜一下,慢慢退了出去。
祁疏萤站起身,「真了不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人查到了吗?」太子刚至外间,还在脱披风就迫不及待发问。
祁疏萤垂下眼睑,「殿下。妾已经在证实了。」
太子眼神沉了沉,「怎么,这人来头很大?」
祁疏萤摇头,「不,是妾不敢相信。」
太子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祁疏萤苦笑,抬头时脸上却一片平静,「殿下,妾没有想说的。只是在查证,一旦属实,妾会立即禀报殿下。」
太子的眉目上都蒙着冷意,像是风雪落在了他的脸上,还未化开,「本宫再给你两日。」
祁疏萤叩首,「是,妾谢殿下隆恩。」
祁疏萤看着他拂袖而去,不禁感叹,难怪你如此信任谢松照,事必躬亲,谁能做到他那个地步呢?
江左谢府。
「侯爷,夜探王府?这不行吧。」归鸿看着桌上的地形图有些头大,「侯爷,我是侍卫,不是剑客啊。」
谢松照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要夜闯王府了?我就看看他的地形图,方便以后行事罢了。」
归鸿讪笑道:「这样啊……那侯爷你不亲自登门吗?」
谢松照抱着汤婆子向后仰,「不。他们既然选在这个时候相燕都递折子,那……你去查一下,是他们在皇后薨逝之前递的折子,还是之后。」
归鸿应声出去,谢松照看着地形图,半阖的眸子里爬上来冷意。
王家表面维持了数十年的祥和却在这一夜突然被撕碎——
「这就是耻辱!她必须死,世上只能有一个王书柳!」王家当家夫人卫鸿娇将茶几拍得震天响。
王泽长指着她鼻子骂,「当初说了,她先取就让她叫那个名字!结果你非要叫书柳,她无父无母,邓家势必不会让步,让她改这个名字!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卫鸿娇嗓音尖锐,扎得人耳朵疼,「为了王家的荣耀,我已经让步了,若是再出一个两姐妹共侍一夫的局面,那书柳她还怎么活?!」
王泽长气势汹汹,「怎么死,你要做什么?找个人去杀了她吗?我们杀了她父母和姐姐,现在一个孤女,你还要赶尽杀绝?!」
卫鸿娇冷笑,「怎么,现在后悔了?你拜再多佛,给他们供再多香都没有用。他们半分不受!杀了又能如何?你们也是愚蠢的居然还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她不过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野草罢了。」
王泽长抓着手边的茶盏扔出去,刚好砸在门框上,粉身碎骨,「你真是执迷不悟!我问你,你安插在宫里的人手,现在还有几个能用的?他们能顶什么用?祁疏萤快把宫里管成铁桶了!」
卫鸿娇抓着桌沿,「无论如何,她必须死。不然我的女儿要背负多少骂名?!」
王泽长叹气,「我都说了!办不到!根本不可能!本来我们就离得远!现在她又封死了宫门,你说怎么办得到?」
卫鸿娇拍桌,「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让书心家进去?」
王长泽起身,猛踹了下桌腿,「邓家怕他们那个小女儿在宫里受委屈,所以当初才会登门说要两人一起嫁,你动了她,就等于邓家的人!」
「邓家你还怕吗?!」卫鸿娇站起来骂他了,「孬种!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个废物!杀了人还想要佛渡你,真是痴心妄想!」
「他娘的!我们说的是一个东西吗?弄到底要说什么?!」王泽东不耐烦的把整套茶具都砸了。
「我怎么样?我能怎么样?!我就是不该嫁给你!」卫鸿娇吵架吵着吵着就开始撒泼。
「庶女果然就这个德行!」王泽长把椅子踹翻在地,转身就走,独留卫鸿娇一人在堂中哭泣。
「娘。」王书心轻轻的给她擦眼泪,「娘,一个名字罢了,我退一步又有何妨?」
卫鸿娇像是被踩到了痛处,「不可能!你是嫡女!你怎么能让!你是宗主嫡女!她只是……」
「娘!」王书心打断她的话,「娘,这个名字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以后,无论人前人后,都叫王书心!」
「不行!」卫鸿娇在这一件事上近乎疯狂的执着,「不能改!她死了,你就是唯一的书柳!」
王书心却不理会她,「娘,我一直对外都说自己叫书心。」
卫鸿娇抬手就是一耳光,王书心微微愣了一下,把头转回来,「娘,王家凤气凤女的举动,已经让太子不满了,他现在可谓是势如破竹,我们如果只想着嫡庶之别……」
「是我想
的吗?」卫鸿娇逼近她,「是我想的吗?!你生来就是嫡女,不知道庶女要受多少苦,吃多少罪……」
「娘,您既然知道庶出的苦,那为什么还要苛待他们?」王书心悲哀的看着他。
「你……你不心疼我?!」卫鸿娇质问她。
王书心试图安抚她,「娘,你这是……」
「滚!都滚!好心当成驴肝肺!好心没好报!」卫鸿娇声嘶力竭的吼。
王书心满眼心疼,「娘,您好好歇息,这些日子的事情,都我来……」
卫鸿娇在丈夫和女儿的连番质问下变得神经质,「什么意思?你现在就要迫不及待的……」
「娘!」王书心微微加重了语气。
卫鸿娇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好啊……你们……白眼狼!没有我,哪有你们今天的享福?!」
王书心看着她不可理喻的模样,只能喊来她的贴身婢子将她扶进去。
出门满目清明,那雪落满了庭院。
王府墙角下,谢松照不停哈气,「你快点啊,不然出来没有人接应你。」
归鸿无奈的看着他,「侯爷,不是说了不来吗?」
谢松照在雪地里跺着脚,「快去,磨蹭什么,你连皇宫的墙都敢翻,区区一个王家算的了什么。」
归鸿抱拳,「侯爷,下次别夸我了,去夸尤达。」
谢松照抬脚踹他,「快点,不然我就是史上唯一一个被冻死的侯爷了。」「呸呸呸!侯爷,你能不能讲究点!别瞎说!我告诉公子。」
「去去去,他生气不好哄,你别瞎添乱!」谢松照在墙角转圈取暖。
归鸿又看了眼地形图,「侯爷,你回去吧,我办完事就回来。」
「好。」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转身就走。
归鸿:……你急着要我进去,就是想撤是吧。
王家今夜的巡逻少得可怜,都不像一个久负盛名的世家,这院子里俗气得很,看他的花木布局总觉得小家子气,归鸿转过了两条长廊,连一队巡逻的都没有。
归鸿顺利的翻进了王书心院子的天井中,门窗禁闭,唯有廊下有微弱灯火,归鸿贴着墙根走,发现竟然是一座露天的小佛堂。
归鸿走近细看,发现供奉的却不是佛,乃是个豹尾虎齿,蓬发戴胜的女神像,归鸿思索了好一番才想起来,这是西王母!
正诧异时,墙头有棉帛撕裂的的声音,而院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又在耳中炸开。
归鸿抬头一看,竟然是谢羡!
注:
谱师:为家族修订族谱的人。
天井:指宅院中房与房之间或房与围墙之间所围成的露天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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