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叶琼所料,邋遢妇人被拖去衙门的第二日,一帮地痞无赖又上了门。
陈管事对这些人很熟悉,心中暗道不妙,对叶琼说:“这些人都是之前这条街上的帮闲无赖,多半是京兆尹府和五城兵马司的士兵、衙役的亲戚,即使报官也只是被关几天就放了,过几日又上门,有不少商家就是被这么拖垮的。绮罗楼开业以前,我明明已经花钱摆平了,怎么又上门了!”
叶琼皱起眉头。
绮罗楼大厅里,那帮无赖们还在大吵大闹,声音大到连在二楼包厢里的她都听到了。
绮罗楼内已经好几天没有客人了,如今她们手上只有之前接的几桩单子。
这些事情虽然不大,几个无赖而已,叶家也能处理。
但事情来得多了,就像蚂蚁啃树一样,成衣铺迟早关门,还是一口气解决得好。
叶琼思忖一会儿,便对陈管事吩咐道:“他们要多少钱就给他们,每张银票的角落里画上绮罗阁的标记。等他们出门以后派人悄悄跟着,看看是谁买通的他们。”
陈管事心中一定,微微颔首下去办了。
几个无赖原本接了命令要将绮罗楼打砸一通,本以为绮罗楼必定不愿送上“孝敬”,却想不到那陈管事笑眯眯地就送上了银票,亲自送了他们出去。
一个无赖就问:“赖大哥,这,还要继续砸吗?”
赖大吐了口唾沫,美滋滋儿地藏了钱,又分了一部分给几个无赖,说:“砸什么砸,他们给了钱了,我们没理由砸了。你们先回去,我去曲院街逛逛。”
几个小无赖当即暧昧地笑了起来,几人分了手,赖大却转过弯,又警惕地瞧了瞧身后,确定没人跟着才七拐八弯地走到一个小巷里,向一个站在那里的人招手:“玩子,那娘们居然同意给我们钱,弄得我不好砸铺子了,我就先给你把钱带来了。”
那人转过身,正是叶玩。
叶玩听了赖大的话,皱了皱眉,然后笑着接过了银票藏好,才说:“那你们明天再去闹一闹,我就不信他们每次都愿意给钱,只要有一次不给就砸铺子。”
赖大看着叶玩收走了所有银票,心里暗骂他贪,庆幸自己先把自己的那份藏好了,笑着说:“您就放心嘞,你我什么交情啊,这事儿保管帮你办好。”
叶玩心中嫌恶,但还是笑着应下,等回过头就变了脸。
要不是闻婷婷有吩咐,他才不愿意继续和那些无赖交往。
他如今也是官家公子,可不是以前的玩子了。
另一边,叶琼收到了消息,对于叶玩就是幕后之人并不惊讶。
叶琼冷笑一声:“也是,这手段也就在市井长大的叶玩才使得出来。”
叶瑶既气愤又担忧:“琼儿,这事儿又要如何办?那些无赖怕是收了好处,不会轻易供出叶玩的。”
“这条路不通,就走另一条。”叶琼思忖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我有主意了。”
叶玩如今还只是雇佣了无赖上门讨要“孝敬钱”,若是再不想办法将叶玩一举击溃,说不定过几日,叶玩连尸体都敢抬上门。
叶玩虽然应该是闻婷婷派过来的人,但他的身份仍是四房的庶子,许多事情既受到了四叔的庇护,又要受四叔叶祖辉的掣肘。
如今自己手上,并没有可以一口气扳倒叶玩的筹码。与其盯着叶玩不放,不如将手段使在叶祖辉的身上,叶祖辉一倒,叶玩就是四房唯一的子嗣。
四房虽然如今没落,但到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突然得到四房所有的财产,足够让叶玩这个市井长大之人疯狂了。疯狂之下,才好找出破绽。
更何况,叶家三房与叶祖辉,还有叫魂案的仇未报。
叶琼想着,在回到琼花院后喊了五叔叶祀竹过来,说:“五叔,你把之前查到的四叔买官的消息放给通州县令吧,然后帮我盯着四叔的行踪。再去找个人,引诱叶玩去赌,让他赢,赢得越多越好。”
叶祀竹心中对叶琼的指令有些奇怪,但还是应下去细细安排了。
叶琼心中一定,又喊了杜鹃过来,说:“杜鹃,我答应过你的,现在,你的报仇机会到了。”
杜鹃一怔,反应过来叶琼是在说叶祖辉后,跪在了叶琼面前,坚定地说:“杜鹃任姑娘差遣。”
……………………
叶玩觉得自己最近手气不错。
叶家三房是真富贵,竟然愿意为了摆平无赖,给无赖送钱!
可惜了,第二日那成衣铺子就关了门,叶玩想讹人都讹不到。好在上次赖大孝敬他的钱还有,够他花用一段时间了。
刚刚又碰到了另一个酒肉朋友,拉着他去赌,他本想就试试手气,嘿,结果那些钱翻了整整十倍。
比领着叶家四房的月钱好多了。
叶玩也是成了“叶弃祖”的儿子才知道,同样是叶家,差距大得很。分出去的叶家四房穷得很,连他的月钱也克扣。
想到这里,饮了一些酒的叶玩生气起来,叶祖辉对他也太抠了点,叶瑟瑟都能有几个脂粉银子,他什么都没有。
正这么想着,走路不稳的叶玩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来人正是叶祖辉。
因为这一撞,叶玩怀中的银票散了一些,叶祖辉本想叱骂叶玩又出去花天酒地,看到地上散落的银票却又笑了起来,笑眯眯地捡起银票就走:“好儿子,知道孝敬父亲了,我出府一趟,去去就回!”
叶玩一下子酒醒了大半,刚要说一句那是他的银子,却没胆量说出口。
自己毕竟还得靠着叶祖辉,如今还不能撕破脸。
叶玩的眼中闪过狠厉。
抱了银票走的叶祖辉欢欢喜喜地来到一处小巷子里,钻进一个门掉了半边的小院,院里一个脸上涂着劣质脂粉的半老徐娘笑着问:“哎哟,这不是叶大人吗,您又来了。”
一声“大人”喊得叶祖辉通体舒泰。
他前不久好不容易在通州县弄到了一个典史的小官,不知又是谁搜集了他买官的证据报给了通州县令,当即被免了职务。如今家中没了经济来源,也就只能来这样破烂的下三流妓馆里发泄发泄。
还能被叫大人,看来他以后定还能官运亨通。
叶祖辉这样想着,笑着把银票塞进了老鸨手里,钻进了房内。
老鸨的脸上露出了鄙夷的表情,又揣了揣放在胸口的银票,立刻喊了人带上家伙事儿准备逃跑。
叶大人,“叶弃祖”,也别怨我,有人用千两银票买下你这一个时辰!
房间里为了省钱没有点灯,叶祖辉摸着黑过去,隐隐约约能见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他心中一喜,忙摸过去从背后抱住那个人,嘴上喊着:“我的心肝儿!”
怀中的人叫了一声,羞羞怯怯地转了过来,说:“叶大人……”
“我要你的命!”
叶祖辉还没有反应过来,嘴巴上就被捂了一张放了蒙汗药的帕子。
他来不及思考,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房间内,有人点了灯,灯后露出了叶琼的脸。
床上的人抬起头,脸上满是坚定与狠绝,向叶琼喊了一声:“姑娘。”
床上的人正是杜鹃。
叶琼微微颔首,说:“你想好了?如果下不了手的话,白鹭就在外面。”
杜鹃的目光中满是仇恨:“我要亲自下手。姑娘放心,我不会要了他的命,这会给姑娘带来麻烦,但是我要他余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叶琼眼中闪过欣慰与怜惜,她再次点头,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杜鹃便解开叶祖辉的衣服,拿着刀向他的裆部伸去。
鲜血四溅,叶祖辉从此再无生下子嗣的可能。
叶琼站在门外,心中冷笑。
杜鹃拉开了门,脸上也已泪流满面,叶琼出声提醒道:“快走吧,这里马上就有人来了。”
说到这里,叶琼一顿,语气坚定:“你放心,这不是终点,他的下场还在后面。”
杜鹃点头,两人匆匆和屋外等着的白鹭会合,迅速离开了此处。
不久以后,仍在“弃祖叶家”里独自喝酒解闷的叶玩就收到了消息。
“什么,嫖雏妓结果被人阉了?”叶玩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来禀报的小厮支支吾吾,叶玩不耐烦听,亲自带着叶瑟瑟去了那处破烂的妓馆。
妓馆的老鸨早就闻风跑了,只剩下几个雏妓在那里哭哭啼啼地对京兆尹府的衙役说:“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隔壁房间的那位情儿也不见了踪影,叶大人每次来都是点情儿的。情儿性格刚烈,应该就是她把叶大人……”
记录的衙役听得瞠目结舌。
这位叶大人,还是叫“叶弃祖”吧,原来还有这样的癖好,真是个衣冠禽兽!
叶玩拨开人群,和衙役说了一声,叫了家仆把昏迷的叶祖辉抬回了家,却狠不下心从自己的花用里取钱请大夫。叶瑟瑟一咬牙,到底想着躺着的这人是自己的父亲,便让人拿了首饰去当钱请大夫。
大夫还没来,叶玩好奇地掀开盖在叶祖辉胯上的带血的白布,一看,就乐呵地笑出声来。
没想到,那雏妓这么狠,居然真的把叶祖辉阉了。
叶玩看了眼在旁边指挥着丫鬟伺候叶祖辉的叶瑟瑟,突然想到一件事。
叶祖辉不能生了,岂不是整个叶家只有他一个传香火的了?
岂不是整个“弃祖叶家”无人再能压着他了?
叶玩一屁股坐在榻边,一愣,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大,叶瑟瑟忍不住骂了他一句:“你笑什么笑!爹爹都成这样了,你还笑!你是不是不想给爹治病了!”
叶玩眼中一闪,反手就甩了叶瑟瑟一个巴掌,抓着她的头发就往墙上磕:“你再说一遍试试?你也不看看情况,如今这里,我独大!”
叶瑟瑟的哭声太尖锐,连躺在床上半昏半醒的叶祖辉都被吵醒了过来,昏昏沉沉地指着叶玩就要骂:“不孝的东西!”
叶玩讥笑道:“得了吧,你自己心里清楚。如今叶家只有我了,你想要没人给你养老送终吗?”
叶祖辉一愣,胯上的疼痛适时地提醒了他现状。他闭上眼,心中满是绝望。
叶玩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会不会给他养老送终,叶祖辉心里清楚。
可他无可奈何。
……………………
琼花院里,叶琼听过了五叔禀报的消息,冷淡地说:“知道了。”
杜鹃安静地垂手立在叶琼身边,神色坚毅。
叶祀竹心中突然起了凉意与心酸。
琼儿,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喜怒不形于色了?不像个十二岁的闺阁少女,倒像是个久经风雨的上位者。
若不是叶家如今尚且示弱,琼儿也不必逼着自己成长成如今模样。
压下心中酸涩,叶祀竹又问:“接下来该如何做?”
叶琼一边画着新的成衣图纸,一边说:“继续派人引诱叶玩去赌,让他多赢点钱。赢了钱,四房那边又没有人能压住他,他迟早要自大起来。人在自大的时候,最容易露出破绽。”
叶琼画完了一张图纸,满意地吹了吹让身边的杜鹃晾起来,说:“这,就是先扬后抑的道理。”
等到后抑的那一天,四房也就要彻底倒了。
叶琼很期待那一天。
(非常抱歉,之前搞错了亲戚关系,前文的淮恩侯夫人叶福娴是大姑母,不是大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