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祝锦和叶祁舒回来后的第三日,杜家果然请了人上门说亲,请的还是邹山长。
邹山长的大儿媳是叶家大房的嫡长女叶瑜,本就和叶家沾亲带故,又是杜思衡的师父,有着文山书院山长这样清贵的头衔,确实是最合适的说亲人选。
前院的说亲之事,叶琼这个尚未及笄的姑娘家无法参与,便和前来拜访的叶瑜一起,笑着缩在叶瑶的琼瑶阁里,和叶瑶一同商量着出阁时的嫁衣该怎样做才好。
叶祝锦和叶祁舒出狱后,叶瑜的气色也好了不少,笑盈盈地搂着叶瑶打趣她:“好啊,你们可瞒得太好了,居然连我也不告诉一声。规行学问好,长得也齐整,还是因为家中有幼弟才耽搁了结亲,这门亲事,我看着很好,就是不知到时候,我是该去迎亲的队伍里,还是该去接亲的队伍里了。”
规行是杜思衡的字,从邹山长那的师徒辈分算起,叶瑜算是杜思衡的师姐,因此可以以字称呼。
叶琼笑道:“不管大堂姐今日去哪里喝酒,今日你是必要留下吃一顿的。别的不说,大堂姐品味好,这嫁衣该用鸳鸯戏水还是葫芦百子的纹样,你可得帮忙出个主意。”
叶瑜笑着应下,又压低了声音和叶瑶与叶琼说道:“我如今不宜用生冷之物和浓茶、酒水之类,还请二位妹妹和厨上说一声。”
叶琼一愣,反问道:“是小日子来了吗?”
叶瑶却已经惊喜地反应了过来,说道:“是有了?”
叶琼这才反应过来,顿时脸颊烧了起来,叶瑜难得一见叶琼这番景象,笑着说:“还只是两个月,公爹和婆婆紧张得很,我说了很久才准许我今日出来走动。别看我们琼儿表面上看起来威风凛凛杀伐果断的,这些事上还是小孩子呢。”
叶琼心中闪过一丝难言的苦涩。
前世,自己那时的丈夫张旭东被张景之下了绝子药,叶琼多年无出,因此对于生育之事上反应慢了些。
叶琼厌恶张旭东,自然不愿意与他生下孩子,但这并不意味着叶琼不想要孩子。
今生,自己的婚姻大事,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不过,仔细想想,前世大堂姐也是这个时候诊出的身孕,可惜那时她为叶家四处奔波劳累时时悬心,那孩子没有保住。
今生,看大堂姐如今面色红润、时时带笑的样子,或许,十月以后,自己就可以多个堂外甥女或堂外甥了。
叶琼笑着恭喜道:“恭喜堂姐了。看来待会,我们不只要画姐姐嫁衣的图样,还得多画几件小孩子的衣服了。”
叶瑜笑了笑,见屋内没什么人,又说起了另一个消息:“对了,还有个消息。我外祖父病重,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从家庙里给父亲递了消息要回娘家侍疾。父亲念在骨肉亲情不可断绝就同意了,现在母亲已经去了胡家。”
叶瑶和叶琼的表情均沉了下来,毕竟当日大伯母胡氏给堂婶苏氏下药,又想把此事栽赃到三房头上的时候,她们均在现场。
若不是叶琼及时发现了那下了药的糕点,和谢氏平日里做的不同,这事儿就说不清了。
叶瑜继续说道:“她是我母亲,我不能说她不好。但是,如今眼看着父亲和三叔都有了要起复的样子,人人都想趁着这时候拉叶家入伙,我真的怕母亲会受不住那些人的蛊惑。而且,外祖父病重,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可就空出来了,整个国子监里,最适合接替这位置的就是弟妹那做了国子监司业的父亲,我怕母亲和弟妹会因此再起冲突……”
叶琼见叶瑜有越说越急的模样,忙劝道:“大堂姐,你先别急,此事我知道了。如今不比之前,大伯父回来了,大伯母别人的话或许不会听,大伯父的话总会听吧?这事儿你且放开心,好好养胎,我和堂婶与琅堂哥细细说说,让他们把这事儿和大伯父细细说开,大伯父会有数的。”
虽然嘴上这么安慰,但叶琼心里明白,大伯母胡氏本就对苏氏和三房有些偏执。如今又有了国子监祭酒之争和在家庙受了苦的经历,怕是心中怨念更深。
这边还在说着话,门外就有人禀告说:“鸿胪寺左少卿谢大人带着他的妹妹来了,因有女客,老爷和太太喊二姑娘前去见一见。”
叶瑶早就听说了谢茂实开口就要给自己说亲,说亲不成又将主意打到了叶琼和五叔的事情,气得丢了绣棚,骂道:“怎么又来了?天天来这么勤,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和京城谢家关系很近,江南谢家才是正经亲戚呢!”
叶瑶这样的温婉性格都动了怒,可见叶家对于此事的气愤。
“不管怎样,来者是客,我去见见。”叶琼站了起来,掀开帘子走出了琼瑶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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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叶家的会客厅内,谢茂实正坐在客位上饮着茶,叶祁舒和谢氏则坐在一边脸色难看地陪坐着。
叶琼本想进会客厅,刚想掀起帘子,一直等在门口的冯妈妈冲上前拦住了她,压低声音说道:“姑娘,您还是别进去了,这谢大人又是想来说亲事的,您赶紧回去,派个小丫鬟说病了就好。哦,就说上次在京郊受的伤还没好,这理由谢大人挑不出毛病来。”
叶琼愣了一愣,往会客厅里悄悄瞧了一眼,只见谢茂实嫌弃地搁了茶碗,冷笑着说:“贵府挑选茶叶和茶碗的眼光真不怎么样。这好茶叶应该用好茶碗来配,不过也是了,你们毕竟不是底蕴深厚的世家,只有次一些的茶叶也是无可厚非的,也只能配次一些的茶碗了,怎么配得上用好茶碗呢?”
叶祁舒和谢氏脸色更加难看。
次一些的茶叶说的是叶瑶,次一些的茶碗说的是杜思衡,谢茂实是在借着茶叶贬低叶瑶的婚事呢。
叶琼冷了神色,和冯妈妈说了一句“放心”,就掀开帘子进了会客厅,笑盈盈地向谢茂实行了礼:“琼儿见过堂舅。”
叶祁舒和谢氏一惊,差点从主位上站起来,又想叶琼大概自有主意,便又如坐针毡地坐了回去。
谢茂实见到叶琼,总算是直起了身,挑剔地上下打量着叶琼,目光中闪过惊艳。
虽然年龄稍小,身量不高,但骨相好,隐隐可见日后的倾国之姿,更难得是身上这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勉强够格给他做儿媳了。
谢茂实笑着说道:“琼姐儿果然不错,不愧是邹老先生的关门弟子。”
说着,谢茂实就让人送上了一个小荷包作见面礼,叶琼捏着,应当是小金器之类,也算是下了本了。
叶琼的心中闪过一丝古怪,要说亲事,来的应该是谢茂实的妻子,怎么来的会是谢茂实本人呢?
谢茂实又开口说,语气带了诱哄之意:“琼姐儿,我的长子谢轩杰你认识吗,也在文山书院读书的。”
叶琼装作天真地说道:“我知道啊。我记得他的学问不错,不过比起我,还是差了不少的,我此次月考岁考都是第一呢。”
谢茂实的嘴角僵了僵,又气不过地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读这么多书做什么,还是持家有道更重要。”
“堂舅这句话可说错了。”叶琼笑道,“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意思,是指女子读书是很好的,若是不读书没有才华,至少也要有良好的品德。堂舅连这都不懂,可见读书还是很重要的呀。”
谢茂实气得脸歪,叶琼笑着向他行了一礼,又对叶祁舒和谢氏说道:“父亲,母亲,邹老先生还给女儿布置了课业呢,女儿暂且告退了。”
叶琼的余光瞟了一眼脸色更黑的谢茂实,心情愉快地出了会客厅。
京城谢家要的,是听话的好把控的棋子,可不是叶琼这样读过书有见识、娶回去可能闹得家宅不宁的。况且,谢家想要自己嫁过去,或许还存了想要攀附邹老先生的心思。却不想,邹老先生难道会眼看着自己的徒弟跳进谢家这个火坑吗?
把这些事情摆在京城谢家眼前,他们在想左右自己的亲事,就要掂量掂量了。
但,家中还有个头脑简单的五叔呢。
叶琼叹了一声,转过叶府的一个转角,就猛地看见自己的五叔正在月洞门前和一位娇娇怯怯的姑娘说话。
叶琼灵机一动,一闪身就缩在了树后,留心着那边的话。
那姑娘大概就是谢茂实的妹妹,长得倒是很秀丽,只是一开口就是些风花雪月,她说:“祀竹哥哥,你这名字取得可真好听。竹是岁寒三友之一,任风雪磋磨也能保持苍翠,祀竹哥哥你说呢?”
叶琼拍了拍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这堂姨说话时怎么喜欢掐着嗓子,一句“祀竹哥哥”甜腻得仿佛能滴出蜜糖似的。
叶琼闪过一丝恶寒,她喊卢少丹“少丹哥哥”的时候,不会用的也是这种声音吧?
那边,叶祀竹开了口,他憨厚地笑着说:“谢姑娘,我没什么看法。名字都是母亲起的,那时候我才多大,能有什么想法。你让开些,我等着和朋友喝酒去呢。”
谢堂姨当即换了音色,冷淡地说道:“好。是我做了挡路石,我这就让开些。”
叶琼听得好笑,似乎,谢堂姨也对五叔没什么意思啊。一个娇娇怯怯句句风花雪月,一个头脑简单喜欢行侠仗义,怎么想这两人都不该在一起。
叶琼笑着打算离开,就听叶祀竹大喇喇地说道:“谢访岚,多谢你啊,下次见面我请你吃京城最好吃的炙肉。”
叶琼愣在了原地。
谢访岚,不是前世那个赫赫有名的和自家车夫私奔了的那位姑娘吗?
叶祀竹已经跑远了,叶琼听到谢访岚自言自语了一句:“你我原来都是不愿的。”说完谢访岚就转身也离开了。
叶琼看着谢访岚消失的方向,对这个堂姨产生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