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
医生还在给宁斯云换药。
他手背上缝了针,现在还没彻底消去红肿,疤痕看起来很丑陋。
每次换药的时候,宁斯云的神情都很阴郁难看,除了不看脸色一心只想表达自己爱子之情的宁母,没人能在他身边忍上半小时。
祁舟到的时候,宁家客厅里只有宁思瑜一个人,坐在那里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
宁母从楼上下来,看见他就连忙跑下来,抓着他的手说:
“祁舟,你应该知道斯云和周京墨发生了什么冲突吧?周京墨怎么会这么狠心……”
“阿姨,”祁舟咬牙忍下痛哼,拉开她的手,“我先去楼上和宁斯云聊点事。”
“那也行,你正好上去安慰安慰他,他最近情绪不太好。”
宁斯云情绪不太好?祁舟扯着嘴角嗤笑。
上了楼,他直接往宁斯云房间推门进去。
看见医生正在缠最后一圈绷带,他往旁边一坐,吃力地脱下外套,露出后背。
“正好,给我也上点药。”
露出来的背部,鲜红的血和衣服黏着,一道道痕迹,清晰得能猜出来是用什么打的。
宁斯云看过去,皱了皱眉。
“你怎么回事?”
祁舟:“我爸打的。怎么,拉我下水的时候没想过我会被打死?”
宁斯云绷紧脸,让医生给他上药。
撕下来的衣服连带着点点皮肉,医生费了大力气才处理好。祁舟被缠成木乃伊,背上搭着一件外套勉强保暖。
等医生出去,宁斯云才又意味不明地问:“你爸知道了什么?”
“我以为你第一句好歹是关心我没有被赶出祁家,毕竟我可不是你,只要活着就是唯一的继承人。”
祁舟平常为人处事非常老道,说话做事就没有咄咄逼人的时候。
这会儿陡然夹枪带棒地说话,宁斯云还有点不习惯。
“你来到底是干什么的?来看我笑话,骂我的?”
宁斯云本来以为,那天周京墨动手的时候他们没拦着,就已经是默认站在周京墨那边了。所以这几天祁舟没联系他也没来找他,他也不觉得奇怪。
现在人倒是来了,但看这反应,多半是来骂他的。像那天在会所里,骂他脑子有问题,随便暴露秘密。
祁舟笑了声,把椅子拖过去点,坐在他对面。
“我是被打得脑子都痛麻木了,想来问你几个问题。”
“宁三,这么多年来,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吗?”
宁斯云沉默。
人总是对感情牌有点心软反应。
他不回答也没事,祁舟自问自答说:“应该没有吧?我自问做人还是做得不错,顶多喝了酒和人开开小玩笑。”
说完他又问:“那你有把我当过真兄弟吗?算了,这问题有点矫情,我连着后面一起问——那你为什么能心安理得地拖我下水?你有想过事情暴露之后,我会有什么下场吗?”
宁斯云还是先沉默了几秒,才说:“我一开始主要是想让周京墨也参与,让他对付顾行则。”
“是吗?那我和闻堇年只是因为碰到了你的手机,所以被顺手拉进去当做惩罚的?”
祁舟抖着手再点上一根烟,也不管宁斯云允不允许,深吸一口,吐出烟圈说:“恐怕不只是这样吧?”
“你只是觉得这件事不会有暴露出去的危险,所以就算知道我受到的影响会比你们大,你也毫无心理负担地那么做了。只是谁能想到呢,最后暴露的不定因素居然是在你自己身上。”
“而你觉得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却给我带来了这么痛的教训。”
说到最后,平时总是笑脸对人的他也罕见地冷了脸。
“宁斯云,你不是不了解我家的特殊。我爸动手的时候说了,如果祁氏因为我的原因再有一次公关危机,需要填命才能挽回的时候,我一定会被舍弃。如果我因此失去了祁氏的继承权,甚至是半条命,你不会觉得愧疚吗?”
宁斯云避开他冷冰冰的目光,语气沉重:“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没用,我也不是特意来要你这句话的。我看你就是被你们家这个男性的皇宫给养歪了,觉得什么事都能做。”
祁舟再吹个烟圈,把烟蒂按在桌上宁斯云的服药水杯里,继续说:“之前想骂你,现在觉得倒是没这个情绪激动的必要。”
他站起来,拿上自己沾了血的衣服,口吻寻常道:“如果有一天事情到了最不希望的情况,宁斯云,我不会再为你说一句话。”
说完转身出去。
宁斯云目光沉沉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在人下楼后,完好的那只手发泄一般挥向旁边,桌上的药盒,进了烟头的水杯,统统都被扫到地上,发出叮零隆冬的声音。
祁舟他爸居然知道了。
秘密的遮羞布已经被烧穿了几个洞,快要遮不住里面的真相。
宁斯云看着凌乱的房间,还有自己那红肿丑陋的手,以及上次短信联系时云姝对周京墨的信赖,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阴暗的念头——
既然迟早都要暴露,那就让云姝知道好了。
周京墨一开始不是对要不要瞒着云姝这件事很无所谓吗?那就让他看看,现在他是不是还那么无所谓。
已经在一条船上,说要自己逃生,还把他推下水里,没那么容易。
楼下。
刚和人联系完的宁思瑜,就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咚咚闷响。
走下楼梯的祁舟像听不见一样,冷着脸离开。
宁母急着上楼查看:“怎么回事,祁舟不是说上去聊两句吗?怎么惹得斯云更生气了。”
宁思瑜拉住她。
“妈,我去看斯云吧,他有话要是对着你说不出口,说不定能对着我说出来。”
宁母同意了,翻来覆去嘱咐她,一定不要再惹宁斯云发脾气,要看看他的手是不是伤口又崩开了。
“好。”宁思瑜应下,嘴角扯出个怪异弧度的笑。
上了楼,她绕过地板上凌乱的东西,走到宁斯云面前。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祁舟不是个老好人?也能和你闹起来?”
她的嗓音放得再柔和,也不耽误话里的质疑。
宁斯云本来不耐烦理会她,但看着她捡东西放在旁边时露出来的手腕上的陈旧割痕,眸光闪了下。
“姐,公司正是需要人坐镇的时候,不然你也去跟着学打理业务?我可以把我的人借给你几个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