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下了两场雨后,隔壁省的某个县城里,天终于放晴。
这里古镇多,旅游业发达,很多地方经过有意维护,还保持着多年前的古建筑风格,远眺过去,没多少高楼大厦。
一出门就能看见蓝天白云和绵延山脉。
常缙拿上包走出去,准备锁门时,还在低声对着房间里说话。
“我这次有点事要出去一段时间,不会太久。”
“是之前在部队认识的朋友找我帮忙,他叫顾行则,我跟你说过,还记得吗?他喜欢的女孩儿有了点麻烦。”
“不会像之前归队那样半年不回家,我包里都没带两件衣服,跑不了太远。”
里面没人回应。
钥匙刚要从锁眼里取出来,他停住动作,下一秒又重新打开门。
“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
客厅里的栀子花被风吹得晃了下,常缙垂眸笑。
“好吧,那就带上你一起。”
他又去拿了张林清清的照片,拉开冲锋衣,放进贴心口的内袋中。
那里已经装了五张照片,在心口的位置突出一点弧度。
放好照片他再取一支栀子花,这才终于走出去。
从这里到吟云县,要跨过好几个省份,即便每次都换乘当地最快的交通工具,也要花上三天时间。
最后一种交通工具是乡下的大巴车。
灰扑扑的,沾满了干掉的泥浆,在凹凸不平的泥巴路上行驶。
稍微开快点,车窗玻璃就发出震耳欲聋的抖动声,看起来像随时都会报废在路上。
吟云县多弯路,而且路途中很长一截路都在山坡上,听车上的人说,下雨后要是开上下坡,车都会打溜,还得全车人下去推。
等到站停下,半车人都下去吐了。
司机看他不像本地人,担心他看笑话,特地解释一句:“他们很少坐这种车,这里弯路又多。你是这里的女婿啊?”
常缙会一点这个省份的方言,先摇头,再递上去一根烟,皱着眉问起:
“我想问一下这里的派出所在哪儿?我有个妹妹来她同学家耍,走丢了。”
司机珍惜地摸了摸那根好烟,夹在耳朵上。
“派出所有点远,我送你过去,正好我要路过那边接人。”
常缙说了句谢谢,又不经意地问:“这里的派出所很忙啊,我跟他们打电话,听他们说走丢的人不少。”
“多少我们不晓得。”车一开起来,司机说话就只能扯着嗓子喊。
“但是确实看到过几个来找人的,哭天喊地拉到警察不放。还有一家人,别个屋头娃儿读书成绩多好,结果出去耍一趟就找不到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家人疯的疯离的离,你要是走路过去,说不定还能碰到他们拿到照片问你。”
常缙皱眉。
“是女娃儿?”
“哎!女丢大男丢小,男娃儿都是小的时候会被拐走当摔盆子的,女娃儿就是大了被拐去当媳妇儿的。”
“派出所没帮忙找到吗?”
“哪儿那么容易!”
司机摇摇头,熟练地打方向盘拐弯。
常缙看了眼外面,穿着棉袄前面背孩子后面背背篓的妇女,正拿着杆秤,要去卖柿子。
红艳艳的柿子品质看起来很不错,在海城大概是超市里的精品货,卖上十几二十块也有的是人抢。
在这里只是几块的饭菜钱。
他收回视线,再问:“师傅,你们这儿的路没准备修啊?修好了才有更多的人来。”
“要想富先修路,哪个不晓得啊!但是这个又不是我们说了算,晓得哪些要死的蛀虫在干啥子缺德事!”
“也是。但是你们这个路不修,从外面到这里,跑的车都只有你这一辆,我等了好久才等到。想打车又没看到好车,我害怕坐到黑车。”
“嘿,你这个体格子还怕坐黑车啊?不过虽然我们这儿穷,但是俗话说穷地方也有富裕人,还是有几家人有好车!”
“那你看到过啥好车没有?大点的那种,我要是找到人了,把我妹妹和同学一起带回去。”
“大点的啊?有啊,你去宾馆问,还有建材城,他们都有大点的面包车,你多花点钱应该会拉你。对了,你来要不要住旅馆儿?我可以给你推荐两家,看你要便宜的还是好点的。”
常缙嘴角扯出点弧度:“便宜点的,我找我妹妹还要花点钱。”
“那我给你指一哈,派出所右转走个两条街,再左转,那条路上车多旅馆也多。”
话说完,正好到地方。
他道了谢,走到派出所对面的面馆,点了碗面吃。
等面上来的途中,他隐晦打量了几眼周围。
派出所也灰扑扑的,泥浆溅上去不知道多久没打扫过。
旁边的两根电线桩上,还贴着杀人犯通缉函和寻人启事。
街道上没听到警车呼啦啦来去的声音,也没听到谁发生争执的吵闹声,到处都很祥和平静,面馆里的顾客和老板还有说有笑地分享着家里的红喜事。
但是,当人在阳光底下发现一只蟑螂时,代表着在看不见的地方,蟑螂已经多得挤不下。
平静的小县城是犯罪的高发地。
吃完面,常缙仍然没有走进派出所。
他记下位置,先去了一家旅馆。
顾行则给的线索不多,他要先摸清楚。
派出所协助办案的通知应该已经发到这里,不过既可能有用,也可能会打草惊蛇。
其他来调查的人,恐怕暂时也查不到什么东西。
所以他得换个方式。
要找的那家旅馆在一个三岔路口边上。
破旧车站里驶向村镇的车,会在这里停下揽客,扯着嗓子喊“可以上”。
村镇驶向这里的车,也会在这里停几分钟,然后旅馆的老板就出来拉人。
三十块钱一晚上,住进去之前,很难想象还会有这种旅馆。
潮湿狭小的房间,一张木架床就几乎占完了整个空间,老旧的彩色玻璃窗推开,对着的是后面的下水道,还有缠满老化电线的电桩。
住进来的人多是农民工,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沉默寡言的妇女,当然也有还年轻的女孩儿。
十七八的年纪,绑着不太好看的低马尾,衣服陈旧,脸上眼神说不清是懵懂无知,还是麻木,或者习以为常。
她们是出来打工的,打上两年工存点钱,就要回去嫁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