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清楚地知道——敌人就近在咫尺、遭遇危险往往只在须臾之间,此时此刻的辛追虎却也真的是别无选择了。背篓中的婴儿不能够憋闷得那么久,而他自己也已经是岁月不饶人了——这一遭还能够坚持多久,可还真是不好说呢!
辛追虎一边在山路上竭力摸着黑,一脚深、一脚浅地艰难迈步前进,一边迷迷糊糊地想这想那……渐渐地,他也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犯困了……
就这样,在山道上艰苦挪行了半宿,估摸大约到了三更时分,辛追虎终于望见了不远处一座塔楼上面灯笼发出的光亮——那其实就是漱石镇边上扼住山口的那个哨楼。此时他虽然感到很困乏,心里却也十分地清醒:真是奇哉怪也,怎么这一路上并没有“小鬼”再跳出来挡道呢?
实际上,辛追虎有所不知的是,为了对他表示“最亲切的关怀”,老早就有一大帮鬼脸司的人马开到了前方的漱石镇上,并且已经十分卖力地忙活了大半宿了……
今夜在“不夜天”酒馆里,根本没有哪一个人此时还会有多余的心思,去留意一下那个独自呆在角落里的盲老汉。然而,今夜这个毫不起眼的盲老汉,他其实却一点儿也不显得“多余”,而且此时他也绝非只是独自一个人!
在每一次,当有人从那个上等包厢走了出来,盲老汉侧耳细听之后,就会用拔动二胡弦的方式,将人数如数报给墙外接应之人。而在墙外接应的那个人,就会按照所听到的数量,用一根细绳把吊在树上的小灯笼拉升再放它降下——有多少人,就是操控灯笼升降多少次。
远处的哨楼上也一直有一个人,时刻在留意着酒馆这边那只树上小灯笼的状况。每次得到了确切的讯息之后,他就会低声交代同伴们在哨楼下必经之路设伏撒网。对方过来一个人,他们这里就下手抓住一个;来两个,他们就抓住一双——基本上无一漏网!
这些人行事如此周密,而且明显就是针对今夜专门在这个小镇守株待兔的那伙人,那么,他们又是一些什么人呢?
毫无疑问,今天下午癞头龙一伙刺杀失败,这个消息肯定很快就传到了鬼脸司。这当然让向来喜欢把事做绝的鬼脸司,咽不下这口气,故而他们赶紧加派人手前来“补刀”——这显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在今天夜里,坐镇“不夜天”上等包厢,指挥手下一众“夜叉”前去截杀的,应该就是鬼脸司里面的一个“判官”了。这名鬼脸司“判官”的脑袋总是耷拉在一边,似乎从来就没有摆正过,故而江湖上送给他一个外号——歪头鲤。
这个平日里喜欢邀功请赏的歪头鲤,一打听到前方癞头龙已经失手,马上跟上司争取来了这个差事。他信心满满地认为,以自己盘踞莽苍山多年的根基,下手收拾掉一个落单的外来老者——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么?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歪头鲤却开始变得越来越不自信了!让这个小头目感到十分疑惑不解的是:一拔接着一拔——连续三四拔的手下派了出去之后,其结果竟然却全是如同石沉大海!
一时间,想到自己之前曾经夸下的海口,这个判官顿时如坐针毡!他明白:待会捱到了四更之时,司中的两位大人物就会赶到——到时候,怎么来跟他们交代?小判官担心惧怕的那两位“大人物”,便是鬼脸司中威名远播的两大煞星:赤虬和白螭。
……
两天前,在迷雾峡中的一个山洞里。
“可恶!可恨!这帮狗崽子!”一只硕大的拳头一下下大力地砸在石壁之上,大拳头的主人同时发出了粗暴的叫骂声。
“锤子哥,你可休要气坏了身体哟!”旁边一个面如大饼的年轻人赶紧出言宽慰。
攀在一根山藤上面荡来荡去的一个小个子,闻言幽幽地说道:“哎呀,我说大饼,出了这种事情,你让锤子哥如何能不生气、不恼怒?”
“哎,大饼师兄,自咱们三兄弟结义以来,可曾干过一两件声张正义的事情?”小个子故意若有所指地说道。
“嗯……似乎也……未曾干过哩。”“大饼”这会儿说话的样子,倒像是“馄饨”。
“说什么未曾?”砸石壁的大个子是个爆脾气,一听到这句话就不乐意了,直唬唬地说:“干脆直白地说——根本就是没有!”
“对,锤子哥真是好记性。”山藤上的小个子赶紧接过话茬,顺着那根竹竿往下说:“要我说呀,咱们三匹夫就该干出一两件义薄云天的响事出来!眼下不正是有这个机会嘛。”
“机会?什么机会?”“大饼”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那个用力在砸石壁的大个子,人虽粗卤,心思却也灵光,他闻言马上反应了过来,同时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去年冬天在雪地里的那一幕……
去年冬天,天气特别冷。
那一天,刚刚给城里的大户人家送过了一车柴草就往回赶,又冻又累的大个子未曾想——竟饿晕在了嘉兴城南门外的雪地里!那时节天寒地冻的,眼看着他几乎就要冻毙在了那个地方。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一会儿碰巧有一辆马车经过那里。车上的好心女子看见了晕倒在雪地里的大汉,立刻命仆人停车给他灌了几口温酒,又送给他一些吃食。
缓过劲儿的大个子终于逃过了这一劫,他向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事后便四处打听那位救过他一命的恩人到底是谁。无奈人海茫茫,他一个乡下人确实很难打听到城里那些富贵人家的消息。
然而,就在昨天晚上,他却意外地得到了一个不啻于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原来,嘉兴城南倪府的大小姐倪璎,就是他一直苦苦寻找的救命恩人——而倪府又恰好在当天,就遭到了一场灭门的惨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