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众士兵的看押下,这名劫后余生的汉子被带到了李源面前,此刻他抱着激动而又忐忑的心思俯身朝李源行礼,自称是萧俨随从,名为黄道全,而后断断续续道出了自己昨夜所经历的惊险之事,语调十分急切,面容倒是坦诚,但其所言语无一不令人迷惑。
“禁军张都使率兵走后,我们四个便动手将李使相,哦,呸,将李征古和萧俨,以及叛将朱横等人的尸首一并掩埋,本想即刻赶来禁军大营禀功领赏,结果在林子中刚走不到百步,便遭遇了镇南军的埋伏!当时夜深林密,我们四人分散奔逃奋力拼杀,不过现在看来,其他三人应该尽皆折了”
李源静静地看着黄道全散乱的发髻和发髻间沾染的枯草和几枚松针,双手不停比划着似乎不像是在说谎,而黄道全正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快感当中,不以为意,伸手在地上捡了几块石头摆着地形继续说话。
“东边林子里上有很多伏兵,这几处位置全是弓箭手,西边的崖壁应该也有伏兵。小人无法判断他们的具体数目,只知昨日护送我们赶路的镇南军一共是百来人。”
黄道全喘了口气,忽而壮起胆子朝李源拱手道:“李大元帅,事实便是如此!敢、敢问,小人何时能领赏?小人可是奉令杀贼”
围拢在身边的众人面面相觑,李源更是皱起眉头心中无语,这黄道全不过刚刚脱离险境,此时竟还心心念念想着当官发财?这功名利禄看来比命都重要。何况他所述之事匪夷所思,就他口口声声说的什么燕王之令,简直是无稽之谈。
当然,燕王李弘冀贵为皇子亲王,他有特权也有办法可以瞒着李源这位大元帅,偷偷派人出营截杀李征古等人,但却不符合情理,因为黄道全提及了一个细节,那位自称是禁军张都使的将领,草草令他们将李征古与萧俨就地掩埋。
须知皇帝点名要的便是擒得李征古回朝,至于萧俨,更是皇帝的心腹宠臣如今大功即将手到擒来,回朝后很快李弘冀便将上位,就算是一时犯蠢,也不会蠢到这种令人费解的地步。
李源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定是有人伪托禁军之名,在山谷中截杀李征古一行,假托身份便意味着行栽赃之事,而且此事镇南军定然知晓,因为镇南军若真有心护送李征古等人前来禁军大营,定然会派人前来叩营,而李源根本没有收到任何禀报。
这么想来,黄道全所经历的一切便更加扑朔迷离,因为那伙冒充禁军的人马故意放过了黄道全四人,令他们前来禁军大营四处宣扬,不难猜测便是要让他们“奉燕王之令诛杀叛贼”的事迹流传开去,以混淆视听,但镇南军随后又反手围杀他们四人,此一节实在是矛盾且多余
李源眉头紧锁,捋了捋道:“本帅听明白了,镇南军将你们交给禁军后,禁军先是杀了李征古与萧俨等人,接着令你们自相残杀,随后镇南军又回来杀你们”
“便是如此!”见这弯弯绕的曲折离奇被李源捋得明明白白,黄道全赶忙点了点头,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心中已开始沾沾自喜,自己绝对是上天卷顾,不仅捡回了一条性命,竟然还误打误撞在这荒郊野岭遇见了禁军兵马,而且还亲眼见到了大唐第一名将李大元帅!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在黄道全想入非非之时,只见李源冷冷朝四周的傅宏等将领道:“你们呢?听明白了么?”
“这”众将愣了愣,各自陷入思索并未作声。
傅宏眯起双眼迷惑片刻,随后拱手朝李源道:“回大元帅,听是听明白了,就是感觉怎生费劲,末将听着都累”
李源耐着性子又道:“还有,黄道全,你怎确定杀你们四个的便是镇南军的人马?你不是说护卫你们的镇南军轻骑将你们交给那位张都使后,便已离去了么?既然镇南军想杀你们,费那么多心思作甚?”
黄道全咽了咽口水,信誓旦旦道:“绝对是镇南军!大元帅,小人在镇南军中多日,几乎每个将领都认得。带头的便是镇南军大将江凯!此人是宋摩诘麾下第一大将,位高权重时常在各营盘桓,就算是化成灰小人都认得!至于他们为何费尽周折,小人、小人也不明白。”
“大元帅,我等可要启程回营?此人所言若是非虚”傅宏低声道。
李源缓缓踱步,捏着下巴皱眉思索,众人一言不发看着李源,不敢打搅他的思索。一阵山风吹来,山崖两边涛声如骤,宛如众人心中翻腾的心海波涛。
李源停下脚步道:“且慢,你方才一路逃来,可有敌军尾随?”
“应该没有!小人昨夜杀至最后已是精疲力尽,只好趁着夜深逃进林深处,孤身一人潜藏在林草当中不敢作声,最终侥幸逃过一劫,直到追兵悉数走后才敢动弹,否则又怎会耽搁到了天明。”黄道全摇头道。
李源抬手沉声道:“先把黄道全带下去好生看管,让他吃些东西休息一会儿。傅统军率二百人马在此压阵,其余人等且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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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宏赶忙道:“大元帅要做什么?”
李源道:“本帅想去前头林子里瞧瞧。”
“大元帅三思!”傅宏等将领齐齐大惊失色。
只见傅宏上前低声道:“大元帅,这黄道全所言真假未辨,万一里头有诈,您若是有个好歹”
李源摆手回道:“不必担心,本帅心中有数,听令而行便是。”
傅宏咬牙道:“大元帅若执意要去,末将请求一同前往!万一真遇敌情,您身边也能多一个力战之人不是?您是全军统帅尚且亲自上阵,末将又岂能贪生怕死?”
李源想了想微笑道:“那你便来罢,一起去瞧瞧。”
众将跟随李源齐齐上了马出了木石工事,傅宏摆了摆手示意,其余三百骑也立刻上马跟上。
一行人沿着山谷往前疾驰,山谷很快朝中间合拢,像是两扇即将关闭的大门,前方谷道越来越狭窄,山崖下方碎石嶙峋,直到道路只剩下三四骑并行通过的宽度,周遭茂密的林草呼啸幽暗,给人以极度压迫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