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三高之光

“美女！要不要一起斗地主？”对面的乘客把陈旭从思绪中拉回到喧嚣的现实中来。男人手里拿着一副扑克，正张罗着几个人一起玩牌，陈旭轻轻摇摇头，闭上眼睛小憩。陈旭从小就知道自己长的好看，被夸赞，被搭讪，被人瞩目都已经习以为常。也曾因为外貌出众，招致了许多麻烦。

虽然离省城只有200多公里，但是坐上这趟绿皮慢车，却用了六七个小时，北城县和省城之间通了快客，但是票价比较贵，要一百零五块钱，而陈旭用大学录取通知书买火车票半价只需十九块。生活早就教会了陈旭怎么省钱，陈旭觉得自己多坐两三个小时的车相当于赚到了钱，而且火车坐起来比客车要舒服一些，怎么想都是划算的。

火车快到站了，陈旭把自己的行李从行李架上拿下来，扛在肩上，准备下车。周围的人不禁有些诧异，如今的女孩子们出门哪有自己扛着大行李的？陈旭下车后，在车站广场买了一张地图，认真看了看，然后坐公交车来到了预定的旅馆住下，旅馆离陈旭的大学只有几百米，因为开学季，住一晚要八十块，好在自己用坐火车和快客的差价弥补了，使自己不至于那么心疼。本来学校明天开学，在火车站有接站车，但陈旭今天有些事情要办，提前一天来了。

陈旭除了身上穿的一套衣服，再没其他的了。在高中都是穿校服的，内衣都已经破旧不堪，不能再穿，身上这套新衣服是前两天才买的，听说省城有个服装批发市场，那里很便宜，陈旭准备去那里买几套衣服。另外，自己前几日存款到期，取出来的钱也需要好好规划，重新存一下。

当年中考时，陈旭是北城县的第一名，北城市的两所重点高中——北城高中（当地人称为一中）和二中争着抢中考状元。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她居然选了普通高中，北城市第三高中。只有了解内情的人知道居然是陈旭主动跟三高的校长联系进的三高。中考前三名的人，可以自由择校。为了争这个中考状元，一高和二高都开出了两万元助学金的高价，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陈旭敢想敢干，去和三高的校长谈，如果能提供五万元的助学金，可以来这里。原本三高的任何人都没有想过一个中考状元会选他们学校。三高作为普通高中，一直不受重视，教学设施和师资力量都没法和重点高中比。但老师们也憋着一股气，凭什么自己只配教这些基础不好的学生，他们也想证明自己。陈旭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主动跑到三高校长的办公室谈条件。校长也很为难，因为之前没有先例，况且陈旭还有一个附加条件是：三高须提供免费住宿，免学杂费，书费和延时辅导费，同时请学校帮助协调在食堂勤工俭学，帮忙打饭换取免费就餐资格，就像她在初中时那样。这让校长很头疼，毕竟一高二高给助学金之外，其他不免费，但他又舍不得放走一个好学苗，于是召开了班子会议，最后研究决定可以给陈旭五万块钱，免除一切费用，食堂是外包的，和承包者沟通后也解决了陈旭的吃饭问题。学校很谨慎地与陈旭签订助学协议，要求监护人在协议上签字。陈旭拿出身份证说：“我父母离婚了，他们已经十四年没有管过我了，我今年虚岁十九，过两个月就年满十八周岁了。我自己签字就可以。我争取助学金是为了三年后有钱上大学。”

陈旭把到手的五万元现金存进了银行。她对比了好几家，只有龙城银行的利率最高，三年定期达到了5.8％，她算了一下，到期利率有8700块钱，到时候自己就有将近六万块钱，大学的费用缺口不大，这样自己在课余时间再去兼职就完全可以顺利读完大学。

陈旭放下行李，按图索骥去批发市场买了几套应季的衣服，内衣，鞋子，还买了一个便宜的拉杆箱。入学须知上注明行李可以自备，也可以在学校买，陈旭自带的这套行李是她上初中前林老师帮她准备的，她不舍得扔掉，所以就打包带过来了。

陈旭对未来充满希望，她不在乎外人的眼光，离开北城时她把三年前存的五万块钱连同利息存进学校发的校园卡里面，自己平时打工赚的钱放进贴身的衣兜里。

买完东西之后拖回旅馆，背着包去了学校附近的银行。她抓着好几张填好的单子和银行卡身份证一起递进窗口，“麻烦您帮我取出四万五，五千存六个月定期，一万一年定期，一万两年定期，两万三年定期，谢谢！”柜员反应了一分钟，“噢”了一声。她刷完卡一边操作一边说，“你卡里余额还有六千七。”然后一笔一笔办陈旭的存款业务。二十多分钟以后，业务员终于松了口气，把银行卡身份证和四张存单递出来，“请收好！”陈旭探了一下身，对着话筒说：“谢谢您，这是我大学期间学费，只好分着存，给您添麻烦了，谢谢。”说着陈旭把东西接过来看了看小心放进包里，然后站起来后退一步，鞠躬离开。营业员看着陈旭离开，过了几秒才按下按钮叫下一位。

学校的学费，书本费，住宿费和医疗保险划扣走了7000块，卡里还有6700块做这个学期的生活费。

在高中时，老师们虽然对陈旭的成绩表示满意，但是都不喜欢她，觉得这孩子太过斤斤计较，尤其在钱的方面。陈旭理解老师的不喜欢，但有什么办法呢？自己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自己生活离不开钱。在别人眼里，她把钱看的很重，甚至会把学生丢弃的书本收集起来去卖钱，自己从来不买老师指定书店的试题卷，而是借同学试卷抄题做。对于老师和同学们不无嘲讽的目光，陈旭熟视无睹。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她要怎么去回应别人“何不食肉糜”的疑问？苦难不是勋章，自揭伤疤只会添新伤，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去理会别人的态度。

陈旭看着手里的新手机，还没有弄懂全部功能，这是她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三高给她的奖励，之前她没有手机，这个奖品很实用很及时。领取录取通知书并发放奖品那天是陈旭的高光时刻，更是三高的高光时刻。因为陈旭没有家，地址留的是学校，陈旭没有手机，当初进行高考报名时留的电话是班主任的。高考后陈旭继续在医院做护工，把医院管被服李阿姨的电话留给班主任了，所以通知书一到，班主任马上打给李阿姨，通知陈旭第二天来学校。

陈旭来到学校，发现阵仗着实有点大，电视台记者等在那。明明是假期，校领导和教陈旭的老师都在。校领导、班主任以及其他任课老师纷纷接受采访。然后拍班主任把通知书交给陈旭的镜头，接下来是校长代表学校颁发奖励——一部新手机和一个新书包，然后是全体领导老师和陈旭合影。最后拍陈旭的采访，语文老师有点遗憾的说：“忘了给陈旭准备发言稿。”没想到陈旭面对镜头落落大方，真情实感的说出了对三高领导老师的感谢，高度赞扬了各学科老师在教学过程中的认真负责的工作精神和饱满的教学热情，同时表达了对各位老师在填报志愿环节给予的帮助的感激之情。

直到此刻，陈旭还为校长在采访中的讲话不好意思，校长充满激情地说：“陈旭是我校建校60年来第一个考入重点大学的学生，是三高之光！……北城县第三高级中学见证了她的成长，陈旭同学将成为我校名人榜的第一人……希望北城学生和家长信任三高，欢迎北城学子选择三高……”陈旭被当成了道具人，但无论怎样，被肯定总是令人愉快的。

电视台播出后，陈旭消失多年的父亲陈志刚突然找到她，说要办升学宴，到时候让她出席一下。陈旭咬了咬牙，问，“既然以我的名义办升学宴，你打算给我出多少学费？”不料这位消失十七年的父亲无耻地说：“办升学宴就是把我这些年随出去的礼金往回收收。再说了，你当年是判给我的，你妈应该每个月给你生活费，这些年她都没给过吧？你上大学管她要钱去！”陈旭冷笑一声，“你也说当初我是判给你了，这么多年你也没给过我一分钱，我是不是也应该管你要钱。”陈志刚马上翻脸，“别给脸不要脸！这些年你奶奶养活你了，不看我面上，她能管你？”陈旭不怒反笑，“我奶奶养活我？我是靠在垃圾堆捡破烂养活我自己的！我一天不捡就没饭吃。你为什么还要出现？你居然有脸以我的名义办升学宴，真是不要脸！我们彼此当对方死了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出来诈尸？”陈志刚扬起巴掌要往陈旭脸上招呼，陈旭不躲不闪，“你敢打我一下，我就报警告你故意伤害，同时起诉你当年遗弃。”陈志刚放下手输人不输阵，“你去不去，升学宴都一样办！”说着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