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月被打断了思路,她顺着声音向后望去,那红发蓝眸的异域少年怒气冲冲走过来挡在了她面前。
是他……
几天前司南月进宫时,在栖凤阁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赫连决也跟她说起过,他是赤渊王最宠爱的儿子,安亲王赫连恩。
“今日父王登基,就算现在还未到吉时,你们也应该恭恭敬敬的候着,可你们在底下胡乱说的都是什么?!”
那几人尴尬一笑,并未将此事当回事,低眸拱手道:“安亲王殿下教训的是,臣等不该闲聊……”
“岂止是不该说这种闲言碎语!你们更不该编排一个女子,毁坏她的清誉,都司大人一句闲聊就带过去了?就是我赤渊大臣的礼节吗!!!”
“这……”
几人对视一眼,不知安亲王葫芦里卖是什么药,他待人一向温和,偶尔回都上朝也一向没有架子,怎么今日为了这点小事发起了脾气?
赫连恩见他们愣着不动,厉声道:“说错话了就去道歉,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本殿下教你们??”
“这……殿下,这……”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安亲王居然会说出此言,对战败城池的人道歉,这不是胡闹吗?
就在众人敢怒不敢言时,谨王赫连复不紧不慢的从前边走过来,他笑呵呵的拍了拍赫连恩的肩膀,当起了和事佬。
“十九弟息怒,一群武将聚在一起可不就喜欢开玩笑吗,相信泽露城主大人大量,不会介意的,对吧。”
赫连复的笑意挂在脸上,看向司南月的眼中却是充满了威胁,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司南月微微一笑,声音淡然如水:“谨王殿下说的是,大人们只是说笑,奴婢……并不介意。”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今天可是大好日子,十九弟消消气,有什么以后再说。”
赫连恩虽单纯,但也不是傻子,他心里清楚司南月是不介意,还是不敢介意。
那双清澈的蓝眸微微转过来望着她,脸上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不等司南月说话,他叹了口气,竟直接伸手揽住司南月的肩膀,向宣示主权一样将她带入怀中。
“本殿下的意思够清楚了,今后谁再敢拿泽露城主开玩笑,我定不饶他!!”
此言一出,众人愕然,就连赫连复都讶异的望着他。
司南月最先反应过来,慌张的如同触电一般从他怀中跳出去,手忙脚乱的福了福身子,“司南月多……多谢安亲王殿下。”
“你我之间无需客套,放心,今后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赫连恩抬起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语气暧昧不清,不知道的人定会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赫连复眨眨眼睛,像是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的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们这些兄长还一直将十九弟当成孩子,没想到……哈……”
“谨王殿下误会了……”司南月急着解释,她倒不是担心这群无足轻重之人误会,而是赫连决这几天好不容易像个正常人,她可不想再给自己惹上麻烦,可话刚说到一半,钟楼中传出两声钟鸣。
这意味着天时已到,众人都回了原位,面朝圣殿。
只有赫连恩还站在司南月身边,她心神不宁的向旁边挪动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这些小动作被赫连恩看在眼中,他低垂这眸子看着她,不解道低声问道:“怎么,你怕我?”
“司南月感激殿下帮我出头,但殿下今日的作为,也许会令我收到更艰险的境地,所以……还请殿下不用为我费心。”
安亲王既然知晓她是泽露之主,也肯定知道她的处境,司南月明人不说暗话,她着实不想被赫连决莫名迁怒。
少年澄澈的眼中多出一丝怜悯,语气也轻柔下来,“大皇兄为难你了,是吗?”
司南月紧抿着唇,未回答他。
随着官员与各城使臣朝拜,赤渊王身着玄色龙袍从御道上缓缓而来,一步步的向狼王神殿的王位走去,赫连决则抱着他母后的灵位跟在后面,众人行着大礼,额头贴在冰冷的十胜石上。
司南月的手在绣袍中缓缓收紧,她明明早已习惯了卑躬屈节,可这一跪,屈辱与憎恨却如同止不住的潮水,涌满了她的心脏。
她的指尖深深扎入掌心,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直至一只温热的大手将她几乎没有温度的手包裹在掌心中。
她惊愕的望过去,安亲王轻锁眉头,安慰似的抓紧她的手,说道:“别怕,今后不会有任何人能伤害你了。”
这是何意?司南月来不及细想,便被安亲王拉着,与众朝臣一同站起身,刚好赫连决的目光向这儿瞟来。
她慌乱的想要抽回手,奈何安亲王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怎么也挣脱不开,最终被赫连决捉了个正着。
金眸中的光越来越冷,看的司南月在冬日的寒风中出了一身的冷汗。
安亲王看到赫连决并不友好的眼神,也清楚的感觉到了她的惧意,但他并没有放手的想法,无惧的迎上赫连决的眼神,甚至嘴角牵起了一丝笑意。
也许安亲王并无恶意,但在赫连决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他目光暗了暗,眼底升起了一股掩盖不了的杀意。
司南月不知用什么词语描绘现在的心情,她只知道这场大典过后,不管是安亲王或是自己,都不会过的安稳。
她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低声问道:“我可有何处得罪安亲王殿下?”
“没有啊,南月为何这么问?”少年精致的五官上满是茫然不解。
“那今日殿下为何这样做?”
他知道司南月的所指后,恍然大悟的笑了笑,却并没有回答,随着第三声钟鸣,赤渊王迎着出升的朝阳,稳稳坐在王位之上。
随着一声“拜”字,底下众人再次行了大礼,高呼:“尊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赫连决已将他母后的牌位安置妥当,他从大殿走至众皇子之中,待到礼毕之后,他才微微侧过头,面无表情的看了司南月一眼,随后目光便被灵鹿使臣吸引过去。
只见身着蟒袍的年轻男子向前走了两步,跪地行礼道:“臣灵鹿城王储,恭祝尊王登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灵鹿王子亲临,令我赤渊蓬荜生辉,诸位使臣一路舟车劳顿,不必如此拘礼。”
赤渊王抬了抬手,示意灵鹿王储起身,两人客套几句,灵鹿王储话锋一转,说道:“尊王登基,天下得此明主实乃八城福分,外臣来一为为尊王道贺,二来……灵鹿请求与赤渊联姻,共结永世之好,还望尊王允准。”
联姻?赤渊王到时没想到灵鹿王储会在这时提出联姻,这倒是稳定属城的一个办法,只是……
“不知灵鹿王打算将哪位公主嫁来我赤渊啊?”
灵鹿王储没有马上回答,他再一次跪地行过稽首礼后,说道:“世传尊王爱女宁国公主贤德淑聪,温婉端庄,颇有国母风范,请尊王准许宁国公主嫁与外臣。”
“宁国公主是孤王最小的孩儿,也是曦仪夫人唯一的女儿,她自幼被宠的傲慢顽劣,不宜和亲。”赤渊王回答的毫不犹豫,语气中还带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满。
开玩笑开玩笑!!儿子整年都在封地,一年只回来几次也就算了,再把心尖尖上的女儿远嫁出去还了得?
“这……”灵鹿王储见赤渊王拒绝的这么干脆,他退一步又道:“臣妹长乐公主待字闺中,长乐才貌无双,温柔谦和,当与赤渊皇子相配,还望尊王赐婚。”
这还差不多。
赤渊王的手指一下下敲在膝上,他沉吟片刻,开口说道:“美人自当配英雄,长乐公主是百里挑一的贤淑女子,当配我赤渊皇子……孤王今日便将长乐公主许配给七皇子赫连谦,来人,立刻拟旨!”
“外臣多谢尊王!”
“咳咳……孩儿多谢父王。”
灵鹿王储欢喜的连连扣头,对八城中最弱小的城邦来说,虽然没有娶到赤渊的公主,但能与赤渊联姻,那也是天大的喜事,至少近几年灵鹿城境内不会再起烽火。
赫连决嘴角闪过不易察觉的嗤笑,他用眼角扫了一眼身侧消瘦孱弱的赫连谦,觉得灵鹿王储高兴的太早了。
若是父王将那长乐公主许配给别的皇子也就算了,偏偏是许配他那常年缠绵病榻,甚至连个封号也没有的七弟。
不过也好,他们兄弟中也就只有七皇子和安亲王还未娶妻,至少那长乐公主嫁过来是个正妻,想来这也是父王的考量之一吧。
赫连决正想着,又听他父王说道:“既然今日灵鹿王储提到了联姻此事,安亲王也已成年,孤王看泽露城主知书达礼,蕙质兰心,不如今日就让赤渊与泽露再结一喜,凑个三喜临门,如何?”
轰隆!!
如同晴天霹雳,司南月不可置信的望着高位上的赤渊王,又猛然抬头看着身旁的红发少年。
他正低头对她浅浅笑着,蓝色的眼眸愈加明亮清澈。
“我说过,以后没人敢再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