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大雪不仍见停,天地间一片银白。
过了除夕,初五一到,阿波罕就要启程离开王都,赫连决在骁王府中举办了家宴,为阿波罕送行。
家宴家宴,人自是不多,在坐的人只有赫连决与乌朵还有阿桓这一家三口,再者就是阿波罕了。
他是个爽利人,进门看了一圈就紧皱着浓眉道:“咱说大殿下,你可是越来越过分了,自从那日王上给小城主赐婚后,你就谁都不让她见了,咱又不是外人,而且马上就要启程去边疆了,你还要把小城主藏起来,也太不够意思了。”
“小叔父,这你可就误会玄弟了。”乌朵眉眼带笑的为阿波罕上了几坛酒,“从玄弟带司姑娘回来后,她时不时的就感染风寒,一直久病不愈,平时她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况且今天外边还下着雪,就更不敢让她出来了。”
这倒是真的,阿波罕知道她畏寒,在营地时,她就穿戴的比旁人厚许多,更别提如今寒冬腊月了,可是……
“唉……咱跟小城主也是过命的兄弟,明儿个咱就要走了,看不到小城主着实心里遗憾,殿下,小乌朵,你们等等咱,咱亲自去把小城主接过来。”
赫连决知道阿波罕重情义,也就没阻止他,谁知阿波罕刚开门,他便隐约看到司南月抱着汤婆子从风雪中走来。
“咱就是说!小城主肯定舍不得咱!”
阿波罕哈哈大笑着迎了上去,司南月进了屋,对着屋里的人挨个行了礼,才笑意吟吟的对阿波罕说道:“大将军明日便要离开王都了,司南月特来为将军送行。”
“咱刚要去请小城主,你这就来了,要不说咱们血脉相连呢!”
阿波罕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的司南月哭笑不得,可仔细想来,司南月的确给他以血渡药,要说血脉相连,虽说牵强倒也不算错,但她总觉得怪怪的。
一旁的赫连决脸上露出罕见的笑意,乌朵更是笑的前仰后合,“什么血脉相连……小叔父与我之间才算血脉相连,您想说的是心有灵犀吧!”
“嗐!大男人不拘小节,反正只要小城主来了,咱就开心!”阿波罕大手一挥,拉着司南月坐在了赫连决边上。
“明日将军就要与瑞王一同去边疆了,不知何日再见,司南月以茶代酒,敬将军一杯。”她浅浅的笑着,好看的就像嘴角噙着朵花儿。
谁知阿波罕却嚷嚷道:“小城主会饮酒,却要以茶代酒,咱可不乐意!来来来,咱亲自给你满上!”
“这……”
司南月看着阿波罕递过来的,那比脸还大的碗,不由得十分为难,可还未等她说什么,赫连决直接伸手接了过去。
“她身子不好,你还要为难她,这么多酒她怎么喝的完?”赫连决语带责怪,仰头就将酒喝的一滴不剩,“我替她喝了。”
阿波罕双手抱臂,心累又无奈的“啧”了一声,想了良久,才说道:“大殿下,小城主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先护上了,我发现您怎会越来越……矫情了。”
“胡说!”
赫连决瞪了阿波罕一眼,不过这也不是阿波罕瞎说,自从那日司南月喝过酒,将他认作那个人之后,他便再也不愿让她沾一滴酒了。
乌朵心情不错的与阿波罕碰碰酒杯,调笑着又加了一句:“小叔父又用错词儿了,咱家玄弟是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您应该说他越来越用心了。”
“哈哈哈哈哈……还是小乌朵这做阿姐的了解他……”
司南月被他们笑的脸儿羞红,连耳朵尖都在发烫,她羞涩的垂下眸子,唇角绽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阿桓在这儿,他还是个孩子,大夫人和将军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她平时极少露出这种小女儿家的神态,勾的赫连决不自觉多看了她几眼,在那一瞬间,他几乎都要真的以为司南月如她表现的一般温婉娇羞。
“无事无事。”乌朵这做母亲的先摆摆手,表示这些都是小意思,“再过两年,阿桓也就要娶妻生子了,还有什么听不得的。”
外边大雪纷飞,屋里几人围着火炉喝着酒,随意说笑着,轻松的气氛刚刚好,就在酒席将散时,外边的侍卫突然来禀:“殿下,谨王殿下与瑞王殿下来访!”
赫连决脸色变了变,目光不自觉的望向司南月,说道:“他们果然来了,也许真如你所说……”
司南月犹豫片刻,对他点了点头,阿波罕自是不知他们的哑谜,高壮的身子往那边靠了靠,“殿下,小城主,你们是不是之前有啥打算,能不能说的清楚些,让咱也听听!”
赫连决没有说话,他给乌朵递了个眼色,乌朵知晓那两兄弟无事不登三宝殿,她饮了杯中温酒后,便带着阿桓从后堂离开了。
等谨王与瑞王进来后,赫连决依旧坐在桌边与阿波罕对饮,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司南月对他们行过礼后,便想退至一旁,谁知却被赫连决按住了肩膀,他半阖着眉眼,淡淡道:“你还未用晚膳,为何离开?”
他的言下之意司南月听的明白,既然如此,那她就既来之则安之,听听这两人的想法是不是与她猜的相同。
谨王见了赫连决的态度,心中有了数,他的脸上依旧是那个最常见的表情,像是带了张刻着笑容的面具,“大皇兄对泽露城主当真宠爱,怪不得父王在为城主与十九弟赐婚时,城主会拒绝呢。”
面对谨王的示好,赫连决依旧是一副连敷衍都觉得麻烦的表情,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家事而已,让三弟四弟见笑了,既然来了,就别嫌弃这些残羹剩菜,请入席吧。”
“大皇兄说笑了,我与四弟不请自来,哪有嫌弃的道理。”
谨王是个笑面虎,但瑞王的喜怒却都摆在脸上,他厌弃的撇了一眼司南月,别有用意的冷笑一声:“怪不得别人说大皇兄最像父王,你们不仅模样相似,连对女人的口味也差不多。”
赫连决神色一暗,脸上仿佛罩上一层寒霜,金眸中露出毫不掩饰的狠厉之色,“四弟这是何意?!”
瑞王还未说话,阿波罕先耐不住性子,嚷嚷道:“小城主这一路不光帮大殿下除了内贼,还多次救了咱,她可不是摆在桌子上的花瓶,她是咱的救命恩人!以后谁要是将小城主和只会勾引男人的舞姬放在一起,咱可不乐意!!”
阿波罕满脸通红,满脸的胡渣就像是要炸起来一样。
瑞王早就听说过阿波罕敢说敢言,没想到他竟敢当面顶撞自己,瑞王不由得怒不可遏,他铁青着脸刚要发作,便被谨王一个眼神制止住,他只能不甘心的甩了甩衣袖,忍着怒气跟谨王坐在一旁。
赫连决长眉一挑,扬声道:“大将军怎能这样无礼,还不快些给瑞王殿下道歉。”
话虽这样说,但赫连决语气中并无责备,再加上谨王瑞王此次前来别有目的,更不能因为这些小事得罪赫连决。
谨王目光一闪,为了缓两人冲突,转移话题道:“大将军快言快语,是个直肠子,哪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方才听大将军的话,这一路似乎十分惊险,我与四弟从未上过战场,不知大将军可否与我们讲讲,这一路的凶险战事?”
“那……那到也没啥不行的。”
阿波罕答应的干脆,他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不要看他方才吹胡子瞪眼的,若是要他讲这些事情,他恨不得说上个三天三夜,好让这些凡夫俗子知道他们家大殿下的神武过人。
“这一路最凶险的战场只有两处,其中一个是四年前,霄岚、姜玉、泽露、甘泉、灵鹿五城联军,共同抵抗咱赤渊将士,那一战可谓是惊险万分,咱连输三场,五方联军将咱逼进了死胡同,那时大雪封关,粮草断绝,守夜的将士都被冻成了冰雕……”
要说阿波罕,他大字不识一个,但讲起故事来倒活灵活现,引人入胜,连对他颇有微词的瑞王都听得入迷,不由得为当时的情形捏了把汗。
“这场仗,咱不光损失了不少弟兄,大殿下也受了重伤,还好狼王吉拉保佑,最终大殿下搞了个什么……围非……救赵?带着咱们余下的将士冲出重围,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阿波罕话音方落,谨王立马拍桌叫好:“大皇兄果然神勇,赤渊战神的名号当真名不虚传!!”
“那另一场战役呢?”瑞王追问道。
阿波罕喝了口酒,长叹一声:“唉……五城联军是惊险,而泽露的最后一场征战,肃水山之战,可谓是惨烈万分啊……”
赫连决神色一怔,他下意识的瞄了司南月一眼,发现她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乖巧的低垂着眉眼,脸上平静淡然。
“肃水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好在咱们在泽露军中安插了内应,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计划,那场战役的主帅是泽露上任城主司烽灏的长子——司南阳,从一开始,他带的那三万残兵,包括他自己,都是死士……”
阿波罕声音从激昂到低沉,司南月抱着汤婆子的手也逐渐收紧。
是……阿波罕说的没错,她兄长亲自把守的肃水山,从一开始,就是一局同归于尽的死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