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温热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司南星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流出眼泪。
即便她清楚的知道漠北王此举的目的是阻止赤渊一家独大,但他雪中送炭之举,仍让司南星满心感激。
她跪地行过大礼,极力控制着情绪,可声音还是微微颤着,「漠北王大恩,司南星无以为报……」
「王女请起。」寒祁动作优雅轻柔的扶起她,「待战争结束后,你我两城缔结姻缘,说来今后也是一家,毋须多礼。」
这话说的司南星一头雾水,她疑惑的问道:「漠北王此为何意?」
「王兄未曾向王女提起此事吗?」
两人都目光都落在寒苍脸上,此刻他正啃着羊腿饮着美酒,好不潇洒自在,可一听小弟提起这茬,他差点被噎住。
这一路他从未给司南星提起这件事,是看她们姐妹两人情深,若是她知道漠北出兵是用她阿姐联姻而换来的,想必又免不了钻牛角尖。
「看王兄的表情,定是未提过了。」寒祁转头对司南星道:「你长姐已经答应等攻下赤渊城后,便与漠北和亲,若按照平常人家,王女也可唤孤王一声「姐婿」。」
一瞬间,成功借兵的欣喜被冻结,她整个人如坠浓雾之中,等她凝神后,对阿葵道:「多日奔波,阿葵应该累了,你先去休息,等忙完我便去看你。」
阿葵知道他们有要事要谈,便随侍女离开,等阿葵走远后,司南星直直的跪在地上,开口便道:「实不相瞒,我阿姐与凌岳山庄少主两情相悦,若不是这该死的战争,她也不会……不会吃尽了苦头,她不能再用自己换取泽露城的利益,司南星斗胆,请您收回成命!」
「这……」他侧脸看向寒苍,寒苍则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
寒祁神色凝重,语气也不像方才柔和,「王女自幼长在王族,你应该多少知道,联姻的重点不在感情,而是国本安定。」
「漠北王所言极是,但……还是请漠北王开恩,除了这个条件,其它都……」
「除了联姻之外,孤王便无其他条件!」寒祁语气凌厉,不容置疑的口气就连寒苍都觉得有些奇怪。
「若要漠北出兵,这是孤王唯一的要求,等王女考虑好,再来与本王商议借兵之事吧!」
寒祁撂下话起身便要离开,司南星咬牙,犹豫再三,还是喊道:「既然漠北王要求联姻,那换我来可好?」
寒苍口中没咽下的酒直接喷了出来,「咳咳咳咳……咳咳咳……你方才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寒祁的脚步停在原地,司南星又道:「我阿姐自幼身子孱弱,受不起长途奔波,而我常年随长兄征战,深谙领兵之道,若之后漠北王需要大将领兵,司南星亦可出战,还请漠北王认真考虑。」
寒祁侧过脸,一针见血的反问道:「你长姐身子孱弱,难道被造骨术改变过的你能长命百岁?还有,我漠北泱泱大国,人才济济,若你真的成为王后,还需领兵作战?」
司南星身体一僵,一时无话可说,身侧的寒苍满脸狐疑的望着寒祁,不对啊,短短几个月未见,自家那性子温和的小弟何时变得这么咄咄逼人了?
他连忙站起身打起圆场,「小弟,这事其实可以慢慢商议的。」
寒祁未曾接话,他沉吟片刻,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忽的转移话题,又缓缓问道:「王女方才所说,愿意代替泽露城主嫁来漠北一事,可是认真的?」
司南星注视着那双波光粼粼的桃花眼,没有一丝迟疑,「千真万确!」
寒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走至书房的博古架旁,似乎在翻找着什么。
不时,他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木盒走至司南
星面前,命令道:「吃下里面的东西,孤王便同意你的请求。」
看寒祁拿出此物,寒苍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一把扣住寒祁的肩膀,「你糊涂了,这东西是她留给你的,你怎能……」
「王兄!」他皱着眉头,轻轻摇头,「我已有定夺,还请王兄莫要干涉。」
寒祁深邃的眼中满是坚决,他收回手,赌气似的留了一句:「随便你吧!」
司南星的腿都快跪麻了,她虽不知这盒子里的丹药究竟是什么,但看寒苍的反应,总不该是毒药。
而且只要吃下它,等战争结束之后,阿姐便能自由了……
想到这儿,司南星拿起那棕色丹药,一口吞了下去。
「很好,王女的请求,孤王允准了。」
寒祁扶起司南星,静静的望着她,那眼神很是深情,深情的仿佛是漠北王在透过她的身体,注视着另一个人,不由得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多……多谢漠北王。」
他未说话,只对司南星轻柔的笑了笑,离开了书房身影中透露着满满的失落之感。
屋中就剩他们两人,司南星干笑两声,好似在感慨世事无常。
「哈哈……没想到来漠北借兵,竟还把自己给嫁出去了。」
寒苍没有搭话,坐在一旁喝着闷酒,心情甚是不爽,司南星坐在他对面,把寒苍手中的酒壶拿过来,灌了两口,问道:「你小弟刚才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
「救命的东西。」寒苍搪塞的回了一句,就要拿回自己的酒壶,却被司南星躲开。
「不说清楚就不还你。」
寒苍眼神复杂,不知是无奈还是难过,良久才道:「他给你吃的东西,是舍沙果所制的丹药,就算今后你化蝽毒发,也不至于赔上性命。」
「啊?!」司南星满脸愕然,忽而双眸睁大。
她自然知道舍沙果是多珍贵的东西,甚至曾经有城池之间发动战争,为的就是这枚几乎可以起死回生的小果子,而她的阿姐就是在饮下长夜之毒后,靠着舍沙果才撑了这么多年。
而她在一开始决定用造骨术改变音容之时,便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如今寒祁竟给她吃了舍沙果,救她一命,这让她一时之间难以相信。
「借给我兵,还救我一命,你小弟是……是菩萨转世?」
「兴许……」寒苍眉头皱的更紧了些,「兴许是他不愿再看到有人因造骨术而亡吧……」
「再?」司南星敏锐的抓住了重点,「在我之前,孤痕也对别人用过造骨术?」
那似乎是段很痛苦的回忆,提起这件事,寒苍整个人都显得颓丧而消沉,想来那人应对他十分重要。
司南星忙摆手道:「你不想说的话我就不问了,毕竟谁都有不愿提起的过去。」
寒苍沉默着将酒壶中的酒饮完,半阖着眸子,缓缓道:「上个因造骨术而死的人,便是祁的师尊,神域的圣女,也是我那有名无实的……发妻。」
「啊?这……」
「那枚舍沙果本是用来救她的,只可惜……她没能撑到最后。」
寒苍手一勾,将桌上的酒壶推倒,本来不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他嘴角习惯性的挂着笑,今日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只抿了抿唇,「那么贪生怕死的一个人,为了救祁脱险,用削皮挫骨的造骨术变成了他的样子,那么怕孤独的人,却因化蝽毒发失了五感,即便我们都在她身边,她却什么都感受不到,孤身一人死去……」
寒苍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听的司南星鼻子酸酸的。
「祁觉得是自己害了她,一直未曾释怀,即
便都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是得了空就会去墓前看她,风雨无阻。」
「怪不得他方才……」
想起方才寒祁的眼神,司南星心里别扭的很,就像自己不经意间抢了别人心爱的东西一样。
她眼睛一亮,「你说我要是现在把那药吐出来还给漠北王……」
「我家小弟虽然醇厚亲和,可你若如此糟蹋他的心爱之物,我只能保你一条全尸。」
寒苍的回答让她立即打消了这个危险的想法,她苦恼的托着下巴不知该怎么办时,寒苍转而却安慰起了她。
「不管是城邦之间的联姻,或是不希望无栖的悲剧再现,祁肯把这丹药给你,定是考虑清楚的,你坦然接受便是,现下最重要的,就是夺回那失陷的五座城池,其他的都是后话。」
「说的也是……」提起正事,司南星便没那么纠结了,甚至还有心情开起来玩笑。
「再说了,我早晚也要嫁来漠北,这样算的话,你小弟这丹药不光没丢,还能白捡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王后,他岂不是赚翻了!」
寒苍的表情也不似方才那边苦闷,他无奈的摇头笑道:「王后说的是,既然此事已经解决,那还请王后早些休息。」
「哈……」
两人玩笑了几句,侍女便带着司南星去了寝殿休息,寒苍则半躺在毛毯上,望着窗外的夜空出了神.br>
最终他还是叹了一声,把手中酒壶一扔,起身走去了后殿,一路顺着小路,来到那扇熟悉的门前,推门而入。
屋内未燃灯火,但可以隐约看见屋中的陈设与无栖还在时没有任何改变,那道孤独的身影依旧站在窗前,静静的望着天边的繁星。
「你果然在这儿。」寒苍顺手关了门。
听到声响的寒祁回过头,「王兄一路辛劳,怎么还未休息?」
「有事没有解决,睡不着。」寒苍走至他面前,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问道:「祁,你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