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乌朵兰德所想,漠北撤兵之后,就算有司南阳坐镇,剩下的残兵败将也被狼王军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不出十日他们便清扫完阻碍,重新占领了泽露城。
可当他们翻找那堆积成山的尸体时,却怎么都没找到司南阳的尸身。
乌朵兰德命下属加强营中戒备,并亲自写了封信件,命人快马加鞭送至赤渊边境。
此时的边境,赫连决怒气冲冲的回了营地,若不是有那个碍事的养蛊人,他今日便可收了江霁风的命,可惜了一次好机会!
「王上不好了!」侍女匆匆赶来,禀报道:「王后突然晕了过去,您快去看看吧!」
赫连决脸上的怒气瞬时化为慌张,「怎么回事?前些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可传了军医?」
自司南月招降失败后,赫连决为了防止她在有别的动作,便将她软禁起来,每日接触的,也只是当初乌朵兰德派来侍候的那两名侍女。
而且近些时日赫连决忙于军务,已经很久没去看过司南月了,偶尔得了空去看看她,不知是她不愿见他,还是那安胎药的药效太强,她总是在睡着,很少有醒来的时候。
那侍女道:「回王上,王后近几日吐的厉害,根本吃不进东西,每日也就喝些汤食和安胎药,今日奴婢去为王后取药,回来便见王后晕倒在地,而且身体烫的吓人,您快去看看吧!」
赫连决急的一刻也未耽搁,扔下手中军务便赶至司南月的营帐,他刚到营帐外,便见军医从里面出来。
「王后怎么了?可有大碍?」
军医犹豫着,似乎有苦难言,赫连决急道:「连句话都不会说了?那本王留你何用?!!」
「王上恕罪……」军医连忙跪在地上,王后这病他不说也不是,可是说了,只怕……
唉……
军医心一横,问道:「敢问王上,王后在有孕前,是否服用过一种叫竹雪藤的药物?」
「竹雪藤?那是什么东西?」
「是……是……」军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是能让女子易孕的药物,这药虽能延绵子嗣,但对母体伤害极大,一般用了竹雪藤才怀上的胎儿,在母亲体内便吸收了胎毒,要在三个月之前坠下去,若否,母体将难以存活……」
「胡言!」
赫连决一时难以接受,加上近几日征战疲累,他忽然间有些晕头转向。
之前没有留意过的细节都涌入脑海,他想起司南月有孕是在四个月前,那时战争刚刚开始,她算到父王将军权交给他的条件,是要拿她的命去换,所以才会在那个节骨眼上有了身孕。
她只是为了保住性命而已,那为何在他登基之后,她没有坦白此事?没有将这孩子坠下?
她是希望这个孩子出生?还是……还是想拿这个孩子在做文章?
赫连决扶着营帐缓了许久,才问道:「除了堕胎,还有什么方法能保住王后的性命?」
「这……」军医犯了难,「回王上,竹雪藤毒性太大,就算王后坚持将这孩子生下来,胎毒也难以祛除,胎儿最多……也活不过十岁……」
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眩晕感,赫连决不记得他是怎么走到司南月面前的,他坐在她身边,细细端详着她。
才几日不见,她好像更加苍白脆弱,也许是因为她身体清瘦,明明才有孕四个多月,孕身却十分明显。
听侍女说,她每日吃不多少东西,但安胎药却从未落下过,若是喝了又吐出来,她便会命人再去煮一碗饮下,她是否……
「南月,你是否也是真心想留下我们的孩儿……」
长着粗茧的大手慢慢抚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可惜……可惜……他
没有选择。
赫连决忍住心中悲恸,正要命人端来堕胎药,手下却传来一阵微动,他一怔,以为是自己太累,出现了幻觉,可覆在司南月小腹上的手却再次传来难以置信的感觉。
这孩子在动!
赫连决惊喜的将侧脸贴上去,感受着司南月腹中传来的鼓动,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在赫连决心里陡然升起,他通红的眼眶中突然掉下了一滴晶亮的泪水,迅速划过干燥的脸颊。
还未等他高兴多久,侍女便将煮好的堕胎药放在他手边,赫连决看着那碗药思虑良久,终于,他心中有了决定,一挥手将里面的药洒了出去。
「南月,你放心,孤定能找出保住你们母子的方法,你一定要撑住!」
赫连决给司南月喂过安胎的营养药之后,便匆匆离开。
夜晚,暗卫匆匆前来,赫连决问道:「都这么长时间了,可有舍沙果的消息?」
「回王上,据各路眼线报告,舍沙果除了两年前在漠北出现过之外,别无线索。」
「哦?」赫连决皱眉,「仔细说来听听。」
「据漠北的眼线传信……」
原是两年前漠北内战时,寒苍的发妻,也是当今漠北王的师尊孤无栖,为救当今的漠北王脱离被围杀的险境,用造骨术让自己化为漠北王的模样,助漠北王逃过一劫。
但用过造骨术的人因为化蝽之毒,定是必死无疑,而当年漠北王为救孤无栖,几乎是找遍了天下,才寻得一颗舍沙果。
但可惜,孤无栖没等到那时候,最终化蝽毒发,五感惧丧,死于造骨术。
赫连决眯起双眼,若是没有意外,那颗舍沙果至今应还保存在漠北王宫。
漠北的态度几乎已经摆到了明面上,若要交易,那漠北新君不一定会提出什么条件。
可若是贸然与漠北开战也不可能……
这司家的小崽子难缠的很,要完全消灭他的势力,最少也要三个月的时间。
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再养养兵马,至少一两年时间才能再军攻漠北,这中间间隔时间太长,她的身体撑不到那时候……
赫连决有些犯难,随即他眼神一亮,吩咐道:「让藏在漠北王宫的眼线着手调查,势必要拿到舍沙果!若是舍沙果已经被人服用……」
赫连决想起曾经阿波罕中毒,司南月用血为他解毒的事情,想来有舍沙果药性的血也是可以的。
「若是舍沙果已经被人服用,那便将那人带来赤渊,他的血亦能救人!」
「可是王上,林莺花了两年时间才藏进宫里,若是她不慎暴露……」
「现今孤管不了那么多!」
赫连决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耐心,他如今关心的,只有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与那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孩儿的性命。
「是。」侍卫领命后退了出去。
王帐中只剩赫连决一人,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用手撑着额头,坐在那张覆着毛皮的卧椅之上,鬓间的几根银发好像变得更多了些,他整个人显得是那样疲惫不堪,似乎下一秒就会垮掉。
「殿下,乌朵夫人命人送来了亲笔信件,请您过目。」
王帐外传来侍卫的声音,赫连决用力抹了把脸,强打起精神去处理那些积压的军务。
他太过疲累,没有发现王帐旁驻守的兵卒与平时不同。
等他前脚刚离开,那人四处张望了几眼,见没人注意到他,便借着夜色遮掩个,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营帐深处。
不时,那人出现在司南月的营帐之中,看着那个躺在毛毯上的人,他不禁眼眶一红,脚下如同绑了千万斤重石,沉沉的走到她身前。
「阿姐……」他声音低哑的唤道。
可她依旧双眼紧闭,没有任何回应。
「阿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星儿……」
司南星跪坐在她身旁,再也说不下去,看着眼前几乎没有任何生气的长姐,开口尽是呜咽,难以成句。
她忽然想起赫连决方才说的话,心中升起一个想法,从腰间拿出匕首,在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顿时鲜血从皮肉中涌出。
司南星将伤口对准司南月的唇,让她饮下自己的鲜血。
而司南月十分抗拒这腥甜的味道,她紧蹙着眉,想要躲开,却被司南星用力嵌住下巴,逼着她将鲜血饮下。
「阿姐,你将这血喝下去,兴许你就能起来了。」
「咳……咳咳咳咳咳……」
司南月被呛的咳了起来,来不及咽下的鲜血顺着嘴角流出,在她苍白的脸上是那样刺眼。
也不知是军医的药起了效用,还是这含有舍沙果的血起了效用,司南月竟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真的醒了!」司南星又惊又喜,紧紧抓住她的手。
司南月眼神恍惚,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她不认得眼前人的模样,下意识的想将手抽回,却一丝力气都没有.
「你是……谁?」司南月咂咂嘴,满口的血腥气让她难受至极。
「我是……」
司南星突然想起她为了防止别人认出她,特意易容后才混进赤渊边境,她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去,露出一张司南月无比熟悉的脸。
那却也不是她真正的脸。
「兄长?!!」司南月猛地睁大了双眼,直愣愣的望着她。
但那表情只是司南月脸上维持了一瞬间,下一秒,她便冷静下来。
「我又在做梦了。」她苍白的唇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只有在做梦时,你和星儿才肯来见我。」
「这不是做梦。」
司南星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温热的触感传向司南月微凉的掌心,她道:「我来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