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毙?!
江宴秋一愣。
这么会这样?
昨天晚上还生龙活虎, 干翻两个大男人也不成问题。
恰好这个时候就暴毙了?
范云英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程家主却是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天助我也!
这下人证已毁,饶是真是程光主动惹的事, 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他眉眼间掩不住的得意,冷笑道:“江小公子不会想说是我们主动销毁的证据吧?可你又怎么证明,不是你做了这一切布置, 被我们抓到后已经做好了打算杀人灭口?”
美妇眼珠子提溜一转,当即哭得匍匐在地:“光儿, 我的宝贝光儿啊!怎么有同门如此歹毒, 要将你害到这个份儿上啊!”
“我要你为我儿偿命!”
程家主不由分说,已经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他虽这些年被酒色亏空了身子, 到底也有凝元巅峰的修为。
竟是要在掌门发落之前, 仗着修为将江宴秋打杀了!
剑光破开风声,席卷着满含杀意的灵力袭来, 一瞬间, 剑刃之外的世界都化为虚影,千钧一发之际,江宴秋瞳孔皱缩。
他能感知到剑风和灵力的走势, 却囹于孱弱的□□和修为,只能眼睁睁看着, 来不及闪避。
叮——
宛如金玉相击之音。
江宴秋颤颤巍巍睁开眼。
雪白的剑刃悬停在他额前三寸,却仿佛静止般,一动不动。
下一秒, 狂暴如深渊、浩荡如宇宙的磅礴灵力席卷整座大殿。
程家主飞扑出去, 重重地撞击在立柱上, 滞空几秒后, 如拔了翅膀的鸟雀般坠落下来, 一动不动看不出死活。
江宴秋知道方才听到的金玉相击之音是从哪里来的了。
那柄差点要了他的命的剑,从剑刃开始,一寸寸地化为齑粉。
掌门真人站了起来,难掩讶异地看向江宴秋的身后。
江宴秋转过头。
大殿高高的台阶之上,清俊无尘、宛若神祗的男人垂眸看着他们,仿佛冷漠威严、俯视蝼蚁的神明。他举起手指,正对着程史的方向。
在绝对的修为面前,他甚至不用出剑。
只是放出剑意,便能将程氏祖传的宝剑,顷刻间化为飞灰。
世间唯一一个乘虚境,修真界唯一一个被冠以“尊”之称谓的修士,天道以下第一人。
剑尊郁含朝。
美妇眼睁睁地看着夫君如同落叶一般被扫飞上天,生死不知地掉落在地,却不敢泻出哪怕一丝哭声。
因为她知道,面前之人杀死自己,估计不会比踩死一只蚂蚁费力。
李松儒惊讶:“郁师叔,您怎么出关了?”
江宴秋站在底下,与剑尊遥遥相望。
男人无疑是好看的。
超脱凡俗、渊渟岳峙,是无论审美如何的人都会赞同的好看。
不同于宋悠宁的清冷、王湘君的傲然,他是剑锋上最锐利的一点,是雪山巅难以攀登的松翠与冰霜。
江宴秋只是呆滞地看着他。
姓郁。辈分能当掌门的师叔。修为能一指把程氏弹死。
那么真相显然只有一个。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告诉我这是剑尊啊!
郁含朝面无表情地俯瞰着众人:“我闭个关的功夫,昆仑已经没落到至此,何人都能在太清峰耀武扬威了吗。”
失魂落魄的范云英终于缓过神来,满眼震惊地望着男人。
这是修真界要翻天了?
这么芝麻大都不算的小事,竟然把剑尊他老人家都惊动了?
美貌妇人被他的灵力的威压压得抬不起头,贴在地上瑟瑟发抖。郁含朝一挥手,趴在一旁一动不动的程史被迫悬伏在半空,重重跪下,痛苦地咳出一口血。
郁含朝:“你来说,怎么回事。”
剑尊之威名,放眼天下,谁人不知。却不料他出手如此霸道,一点狡辩的机会都不给。
程史五脏六腑仿佛刀绞,额上冒出冷汗,咬牙道:“回剑尊,这名昆仑弟子与我儿程光乃是同年入门,两人之间不知闹了什么口角,他竟然如此狠毒,给一名无辜的凡人和跟他有过节的两位同门都下了黑市上才流通的秘药,设计他们……发生了惨无人道之事。可怜我儿身受重伤,现在还在床榻上昏迷不醒,那名无辜的凡人更是因此暴毙惨死!剑尊,您就算再护短,也不能枉顾人命啊!”
“原来如此。”
程光一阵狂喜。
难道……瞒过那位了!?
郁含朝看向江宴秋:“原来那晚,你是被下了药。”
江宴秋:“……?”
他看着趴在地上的程史,依然没什么表情:“既然嘴里没一句真话,留着你也没什么用——”
郁含朝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那便搜魂。”
这下不提当事人,就连李松儒也有些吃惊:“活人搜魂……师叔,是否有些不妥?”
程史看上去快要疯了,他眼眶通红:“剑尊!我说的句句属实啊!您此举是否太过武断!搜魂……是要人的命啊!”
“谁说,我要搜你的魂?”
不是搜他的魂?
难道是……光儿?!
儿子或许是一时鬼迷心窍犯了错,但哪至于遭遇搜魂这种酷刑!
元神遭受生生割裂之哭,不死也要变成痴傻之人啊!
他跪在地上不断求情,额头把空旷的地面磕得砰砰作响,血流不止:“剑尊!还请您收回成命啊!光儿他还是个孩子,以后就废了啊!”
江宴秋也惊了。
这件事说到底也就是一群炼气期的诬陷谋害,小打小闹,本来连掌门都不至于惊动。
至于连剑尊都插手吗!还是说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潜在阴谋!危害修真界局势的大动荡!
“把那村夫的尸首带过来吧。”郁含朝却道:“我亲自来搜。”
.
先前为他们科普搜魂之术的教习曾经提到过,搜魂,只能是活人之魂。
活人生前魂魄完整,神火旺盛,又遭受离体撕裂的巨大痛苦,是最好搜的。而一旦去世,元神便瞬间衰弱枯竭消失,除非那天通天遁地的大能,死后元神能离体一小段时间不消散,凡人是万万不可能的,生机断绝的一瞬间,魂魄便灰飞烟灭了。
村夫的遗体被抬进大殿,他皮肤青紫泛红,双眼充血,仿佛死不瞑目般大张着,看着甚是可怖。
凌晨范轶他们被发现时,他还没有死,只是被一群惊悚至极的昆仑弟子强行将两人分开。只是这村夫来历不明,又神智全无、力大无穷,只会怒张着通红的双目嚎叫。众人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用麻绳捆了扔进柴房。
没想到掌门真人座下的童子去提审时,这人竟已经气息断绝,力竭而死了。
然而大佬就是大佬。
给死人搜魂,对寻常修士来说是天方夜谭。
而郁含朝——
天道之下第一人,说这些。
他手掌中汇聚起磅礴的灵力,一时间仿佛空间都能扭曲,袍角无风自动,被吹得猎猎作响。
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一缕透明到快要消逝不见的魂魄,缓缓漂浮在尸体的上方。
竟然真的能做到!
郁含朝直接问道:“昨晚之事,因何而起?”
村夫眼神空洞,表情一片空白:“两个穿得很好的少年郎……看着是富家子弟……一壮一瘦……说要我帮忙办件事……办成了赏我十钱银子……他们带我蒙着眼赶了许久的路……好像是在上山……又喂我吃了一枚褐色的药丸……然后就……没有了……”
他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像断了线的木偶,面无表情,不言不语。
说不出的惊悚。
郁含朝一挥手,他脑海中的记忆就如轻烟般模糊地升腾而起。
画面中,范轶和程光鬼鬼祟祟,交换了一个不掩恶意地笑。他们将已经口服秘药但尚未催动的壮汉藏在草丛乔木之后,然后两人蹲守在不远处,静静等候夜色降落,江宴秋经过此处。
一切真相水落石出。
没有半分狡辩的可能。
美妇看到村夫记忆中擒住满脸惊恐的程光,对他们“药效发作”的第一视角记忆片段,当即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程史的头无力地低垂着,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五十岁。
证据明明白白,确凿无比。
一切都是源于他们。
是程光自己对江宴秋心生歹意,是他自己谋划了这一切,也是他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尝到了恶果。
他嗓音干涩,重伤加上重大打击下的心神巨震,整个人都灰败了,哪看得出分毫刚来昆仑气势汹汹的样子。
“剑尊、掌门……是我程某,管教无方……还请真人看在犬子年幼、少不更事的份儿上,饶了他这一次……我们将他带回程家,一定会严加管教。”
一场闹剧,饶是经历几波波折的江宴秋本人,都唏嘘不已。
他偷偷偏过头看着郁含朝,心情有些微妙。
本来以为两清了的……
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剑尊大人救了。
郁含朝突然转过头,不偏不倚,一下子对上他的目光。
江宴秋:“……”
他心虚地鼓鼓嘴,假装对自己袖子上的云纹突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见他避开目光,郁含朝眼神闪了闪。
在江宴秋不知道的情况下,毫不掩饰地在他薄润的唇上、洁白秀美的颈段上停留了几秒,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他看着程史,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你当昆仑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程史脸色煞白。
之间郁含朝拿出一枚无比眼熟的褐色药丸:“这药,是从程家流出去的吧。靠这丧尽天良的东西,倒是敛财不少。”
他语气极冷:“力大无穷到能让凡人压制住两名炼气期的修士,还能让人力竭暴毙,死状诡异?”
“传我的命令,这件事,昆仑将代为彻查。”
.
程光和范轶这下彻底在昆仑扬名了。
无他,只是那日的情形……实在是骇人听闻。
发现不对去后山查看情况的昆仑弟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激烈搏斗压塌的小树林,火急火燎地带着伤得惨不忍睹的两人去疗伤,一路上被无数弟子围观。
程氏家主趾高气扬、气急败坏地来,一个吓得痴傻,一个重伤昏迷,昆仑刑事堂的修士几乎倾巢出动,连夜将程氏府邸控制起来。
昆仑乃仙门之首,本就有执掌正道的职责,平日里和世家虽然还算友好往来,但据知情人透露,此案非同小可,甚至可能与魔族有关,是剑尊亲自下的命令。
至于程光和范轶,谋害同门在先,证据确凿,人还昏迷着,当即就被赶出了仙山。
一向护短的藏姝峰峰主一改往日的耀武扬威,声称要闭关,任凭岭南范氏上门哭求姑奶奶做主,也闭门不出。
.
楚晚晴把天蚕豆嚼得嘎嘣作响,脸上喜气洋洋:“真是出了口恶气,憋死我了!宴秋,你被那个老妖婆带走的时候可吓死我们了,还好这次正好赶上剑尊闭关结束,不然真要被那帮狗东西欺负了。”
江成涛往日三句话不离劝学,这次倒是露出了十分赞许和崇敬的目光:“那是自然的,剑尊大人年少时就凭着举世无双的‘一剑寒霜’名震修真界,一念之间,北疆三百里的魔物被冻为冰霜。不仅如此,剑尊还是当世唯一一位完全掌握了昆仑剑法的剑修,我们学的‘长河落日’这些都是剑尊改良后各种人适用的剑法。”
他喋喋不休地夸了剑尊一大通,才发现其他三人都沉默地看着自己。
江成涛卡壳:“……剑尊的英勇事迹,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楚晚晴无语:“没看出来你竟然是剑尊吹。”她兴奋地捅了捅江宴秋,眼神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剑尊为什么会突然出关啊,他是怎么救下你的啊,有跟你说什么吗?”
江宴秋淡定喝了一口茶:“剑尊的心思我怎么会知道,可能是他心情好?”
——只要不是因为那一晚的事情来杀人灭口的就好,他心虚地想。
他放下茶杯时,不小心牵扯到了手腕上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谢轻言立即抓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检查起来。江宴秋吓了一跳,见他贴得如此之近,有些想收回手,却被谢轻言不轻不重地看了一眼。
那眼神中半是责备,半是受伤,低垂的眼角仿佛温和无害的小狗,湿漉漉的,叫人不忍拒绝。
江宴秋:“……”
他只能无奈地任他拆开纱布,仔细检查伤口。
修士□□所受之伤恢复很快,这才两天过去,手腕上的割伤已经快要愈合了,只余一条肉粉色的红痕。
谢轻言取来青绿色的伤药,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沾着药膏,细细抹在红痕上。
清凉中带着一丝麻痒,江宴秋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抽回手。
烛光下,谢轻言低眉敛目,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手,烛光把他清秀苍白的侧脸照亮。
“好了。”谢轻言笑着抬起头看着他,明明只是为他涂了个药,便好似做了一件令他十分欢喜的事。
真好哄啊,嘤。
江宴秋看着鬼书生,差点留下老父亲般欣慰的泪水。
崽长成了心理十分健康关爱友好同门的好少年呢。
江宴秋:“多谢你啦谢轻言。”
谢轻言摇摇头,目光清澈深沉,仿佛倒映着一汪藏在池底,不敢奢望的弯月。
他轻声道:“这点小事,你哪里需要道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为了你,我什么事都可以做。”
江宴秋:乖崽,那你答应为父,不做反派了好么?
江成涛还想阐述“那些年剑尊守护修真界”的专题三千字,却被楚晚晴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江成涛:“?”
楚晚晴冲他比着口型:“总之现在别插话!你不觉得我俩头上亮晶晶的吗!”
江成涛:“???”
.
由于范轶和程光人还重伤昏迷着就被连夜抬下了山,江宴秋第二天一早去问道峰,正好错过了见他们的最后一面。
只是后山世间后,问道峰的气氛说不出的古怪。
尤其是原先霸凌谢轻言并跟他产生口角后的那些人,见了他宛如耗子见了猫,看他的眼神如同见了鬼一般,恨不得贴着墙角走。
但跟剑尊出关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比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郁含朝那是谁?
跺一下脚能影响修真界格局动荡的大人物!
早年间,他一柄长剑横空出世时,不知惊才绝艳了多少人,多少剑修为其痴狂。甚至使得原本只是略胜一筹的昆仑坐火箭一般,稳坐第一仙山的宝座。
——“一尊三宗五大姓”,剑尊之名,可是排在最前面。
他原先重伤闭关的消息,不仅对昆仑是堪称灾难的重大打击,无数门中弟子、散修惶惑不安;自然也有那些心里弯弯绕绕、有着别样心思的,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恨不得郁含朝走火入魔闭关失败,就此陨落了才好。
剑尊出关的消息不胫而走,昆仑弟子恨不得扔剑相庆,空气中洋溢着快活的气息。这下终于扬眉吐气,能好好打一打那些人的脸了!
因此,当得知剑尊出关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替一个小弟子出头,狠狠惩治了作恶多端的程氏时,众师兄师姐师叔差点原地惊掉下巴。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不就是江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私生子吗?
这得是多大的面子啊,犯得着让剑尊他老人家替他撑腰?!
区区小师弟,恐怖如斯!
当然,也有其他的神奇画风。
一位饱受程光骚扰的女同学红着脸把这两天课上的笔记塞给了他:“真是帮大忙了江同学,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某位身材魁梧的男同学拍了拍他的肩膀,豪迈道:“哈哈,我也是剑尊的粉丝!剑尊大人最是嫉恶如仇了,他愿意替你说话,说明你肯定也是个好人!”
莫名其妙被发了许多张好人卡的江宴秋:“……”
行叭。
他周围的气氛一派和谐,却有人看不懂空气,在人群中对他破口大骂骂道:“不过是碰巧罢了!这人一幅狐媚长相,一看就阴险得狠!害了程兄他们还不算,肯定是靠这张脸蒙蔽了剑尊!”
这人是程光的小弟,此时正愤愤为大哥打抱不平。
他感到很委屈。
明明大哥被害得那么惨了,这群见利忘义的小人,不就是看他有剑尊撑腰吗!竟然还凑上去讨好那个江宴秋!
只有他一人孤军奋战,愤愤不平的同时,他又油然而生出一股“众人皆醉我独醒”,占领道德高地的悲壮感来。
江宴秋:“?”
哈喽?……狐媚?
你是在说我吗大哥?
他被雷得外焦里嫩。
看着再弱他也是炮灰攻好么!炮灰攻的尊严不容侵犯!
“真热闹啊小宴秋。”月白云纹袍的男子飘逸而来,引得周围的女同学和少部分男同学纷纷捂住胸口。
“是韩师兄!”
韩少卿笑嘻嘻地看向刚刚那位替程光打抱不平的弟子:“啊,我记得你,你是经常跟那个姓程的师弟玩在一起的师弟吗?”
那位弟子见韩少卿竟然记得自己,激动得满脸通红,满心以为终于有人看透了这群伪君子,站在自己这边了。
“师兄,是我!我叫……”
却没想,韩少卿一口打断他,笑眯眯道:“跟那个人渣师弟混在一起,那你应该也烂到没救了。啊,你不会不知道他们俩是因为什么事被逐出宗门的吗?谋害同门,害得无辜凡人惨死,哈哈,程家现在估计已经被抄了哦。”
那位弟子涨红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韩少卿笑嘻嘻地越过他,转向江宴秋却叹了口气,幽怨道:“小宴秋,你是什么时候背着我勾搭上郁含朝的?有我还不够满足你吗?”
无数八卦震惊的眼神射向江宴秋。
江宴秋:“……”
神特么勾搭,神特么满足,说得好像我俩有什么肮脏的PY交易一样!
韩少卿仿佛丈夫出轨的哀怨女子,折扇轻挥:“剑尊让我来传个话。”
“他在后山的殉剑峰等你,说有事来同你说。”
这下所有人看江宴秋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看着不显山露水的同门。
确实恐怖如斯!
.
殉剑峰在昆仑是一处特殊的存在。
昆仑大阵建在后山,至关重要,因此大部分区域都是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违者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除了一人。
——郁含朝。
因为郁含朝的剑意,他的殉剑峰终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森然冷意,鸟兽断绝,人迹罕至,一片冰冷。
剑尊今年三百岁,按他的修为,绝对是年轻又年轻的天才,他却冷冷清清,一个徒弟也没收,殉剑峰两百多年没有过第二个人。
殿府坐立在山顶,这里竟然覆着一层冰雪,内里是纯粹的白色,空空荡荡,什么陈设也没有,让人怀疑到底是不是有一个大活人住在这里,要不然怎么能一点灵气也没有。
江宴秋冻得瑟瑟发抖。
因为他发现,那天晚上自己昏了头,竟然就这么巧迷路上了殉剑峰,见到了正在泡澡的剑尊大人。
猫猫惊恐.JPG
剑尊此时好好地穿着衣服,漆一般的乌发未束,渊渟岳峙,宛如明月清风,月下松鹤,与那天红着脸掐他脖子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江宴秋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茶。
剑尊抬起眼,冷冷地看着他,通身乘虚静大佬的威压。
江宴秋:QAQ
话说,哪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郁含朝怎么会一幅差点走火入魔的样子?
……还是说,他的修为真的出了什么岔子,快要走火入魔了?掌门知道这件事吗?要是剑尊也被魔气侵染,世界上有第二个人拦住他吗?我们仙门真的可以完蛋了吧??
江宴秋忍不住地胡思乱想,越想越吓人,越想越后怕,成功自己吓得瑟瑟发抖。
郁含朝端着茶水的手微微一顿,然后不动声色地收敛起周身的杀气与剑意。
他沉默片刻,开口道:“那晚……抱歉,是我吓到你了。理由虽暂时不能告诉你,但每逢月圆之夜,我的确有些难以控制自己。”
收敛气机后,他看上去只是个格外禁欲俊美的青年人,仿佛枝叶修长的白花,漫不经心地在空中摇曳,谨慎又妥帖地收敛好猩红的杀意,将肉食者的口器小心翼翼地藏起,只为可怜迷茫的猎物掉入陷阱。
剑尊竟然会跟他道歉?
这种跺一脚修真界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竟然会如此认真地专门向他道歉。明明就算郁含朝真把他脖子掐断,整个昆仑也不会有一个人敢挑他的错。
——原来剑尊真的是个礼貌又亲切的好心人!
江宴秋内心已经松了口气,如同瑟瑟发抖的鸟雀判断到对方不会伤害自己,坐姿也下意识地不再紧绷。
“没关系,”他说道:“其实也怪我自己莽撞,竟然闯上了殉剑峰,还往您池子里跳,要是换个人,恐怕要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郁含朝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不……是我要谢谢你。”
江宴秋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郁含朝慢声道:“那天,幸亏有你。”
“江家的小凤凰。”
江宴秋:“……”
“………………?!”
他如遭雷击,一整个瞳孔地震。
剑尊他知道了?!什么情况啊啊啊啊!说好的长老们联手给他下过封印,不出意外绝对不会被看出来的呢!老爷爷到底靠不靠谱啊!这不是一下子就让人看出来了吗!
他第一反应是“糟了”。
大脑过载,反应过来后……算了,随他去吧。
缩脖子洗洗睡了。
剑尊的修为已经是全修真界最高了,那天又喝了他那么多血,老爷爷们修为不如他,封印瞒不住也很正常。
况且,就算剑尊想怎么样,他难道还不是躺平任君动手吗?对方动动手指头就能把玄铁打造的宝剑变成粉末,想要杀他,甚至连呼吸的力气都不用吧[手动点蜡]
——那天他决定救人时,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了。
郁含朝见他这幅蔫哒哒的丧气样,如同一只全身的毛都蓬松炸起的小黄啾,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宛如初雪新化,雨霁晴空。
江宴秋独自丧气,只当剑尊是在嘲笑自己愚蠢。
郁含朝:“你那天受了惊吓,是我的错,有什么想要的补偿你可以尽管提。”
“灵气山峰,化神功法,秘境宝藏,这些都可以。”
语气平淡得仿佛在点评今天的茶水。
江宴秋:“……”
?说好的嫉恶如仇、大公无私呢!
峰主之位、化神功法,是这么随随便便就能送人的东西吗!外面的散修和峰主听到了绝对会哭的吧!
但郁含朝神情不似作伪,无比认真,没有半分玩笑之意。
仿佛让他觉得,真的可以做到。
只要他开口。
江宴秋歪头想了想:“不用了,剑尊。”
“我才炼气期的修为,峰主的位置、化神功法,这些于我都无用,反而稍不留神就会惹祸上身。况且我也没做什么,收了您这么大的好处,我也过意不去。”
郁含朝沉默许久。
“没关系。”他道:“这些都为你保留,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提。”
两人相对无言地对坐喝茶,郁含朝又问了些他的功课、生活起居问题。
到底年长他几百岁,在郁含朝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很快,江宴秋蓬松炸起的羽毛便不知不觉被顺好。
完全忘记了在太清峰郁含朝是怎样面不改色地把人重伤到只剩一口气,以及他抬指一灭十万魔物妖邪的过往传说。
剑尊不仅没找他算账,还出乎意料地相当温文纵容。
江宴秋:呜呜呜。
他人真好。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天色不早,江宴秋依依不舍地放下茶盏,跟剑尊大人告辞。
郁含朝轻抚这杯壁的手微微一顿,那白玉茶盏轻轻震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碎成齑粉。
江宴秋澄澈信赖、毫无所觉的目光看过来。
郁含朝神色不变。
那白玉茶盏稳稳当当、不动声色地落在桌面上。
郁含朝:“既然你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要,那明日开始,下学后来殉剑峰吧。”
“我教你用剑。”
江宴秋呆愣住。
啊???
放学后还要补课?
那种事情不要啊!
他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拒绝。
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已经很痛苦了!
虽然他的确危急关头自行领悟了凤凰剑法第一式,但他真的不是什么剑道天才啊!
郁含朝神色淡淡,却带着一股上位者不容置喙的威严。
在外头,多少人甘愿奉出千金,只为求剑尊指点一招半式。
偏偏他冷若冰霜,总是独来独往,从不收徒。
江宴秋此时内心痛苦纠结的心理活动,要是被那些剑修知道,估计恨不得用指头把他脑门戳烂,然后怒其不争、痛心疾首怎么这个得剑尊青眼的幸运儿不是自己。
郁含朝一个眼神扫过来。
江宴秋:QAQ
“好、好吧。”
他又变成蔫哒哒一只啾。
多少人羡慕还来不及呢,我这一定是捡了大便宜呜呜呜呜。
他灵魂出窍般呆滞地向剑尊道谢后告辞,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殉剑峰。
却不知道,在他身后,郁含朝的目光有如实质,紧紧黏在他的身上,直到人彻底消失不见,那丝丝缕缕、黏黏腻腻的神识才依依不舍地收回。
空荡荡的大殿。
“呵,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不知何时,那张总是清雅端方、冷淡无比的面容,变得张狂恣意、邪异乖张,嘴角勾起,噙着嘲讽的笑。
明明是同一张脸,一模一样的五官,却仿佛从里到外换了个人,仿佛洁白的花束染上赤色,再也不掩饰自己猎食者的本性。
“他”低吟嗤笑:“我要是你,就绝不会把人放跑。”
“折断他的四肢和羽翼,蒙住惊惧的双眼,戴上镣铐锁在最不为人知的隐秘地底,不让他有一丝呼救的可能。”
“——你就是这么想的吧?啧,心里渴望得不得了,还要装出一副正派师长的和蔼模样,忍得很辛苦吧?”
那一晚的回忆如同烙印,分分秒秒都烫到如同要印刻在他的灵魂上。
那只跌跌撞撞的小凤凰,慌不择路地飞入沉睡的魔物的地盘。
从此被日夜觊觎。
——若是被外人知晓郁含朝如今的情况,整个修真界都会骇然无比。
剑尊本人无比清楚。
那一次——大概是他的极限了。
只差一点,他就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只小凤凰却不长眼睛,这时候飞来,柔弱颤抖的羽毛温度那样滚烫。
让郁含朝第一次有了活着的感觉。
凤凰的血液是疗伤的圣药,也是世间最为纯洁无暇之物,有着驱散一切致邪致怨的能力。
他给过他机会逃走的。
是小凤凰自己心软,又跌跌撞撞地飞回来,咬牙以血饲魔。
郁含朝静静地感受着心跳重新回到这具身体。
——既然这样,就再也别想跑了。
他的声音仿佛恶魔的低语:“只要把这具身体交给我,这些我都会替你办到,那只小凤凰就能永永远远属于你了。”
“滚。”
他只是淡淡地道。
那张脸便恢复了往日的矜雅冷淡。
“就凭你,也配?”
“切,真是没劲。”那声音如水墨画般淡去了。“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忍到什么时候。”
“别忘了,你跟我一样,有着一半肮脏的血脉。”
业火加诸于身。
那是他与生俱来的原罪。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