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镇, 何府。
望着面前这座宽敞气派的豪宅,相凝生还没敲门,就听见叫骂声、歇斯底里的哭声传来, 紧接着, 大门“啪”地一开,一只绣花鞋、两盏花瓶在叫嚷中被扔出来。
相凝生:“……”
愁眉苦脸的小厮正要关门,看见一脸无语的相凝生,如同看见救星:“仙师!是仙师回来啦!”
哗啦一声,何老爷捧着大肚子颠颠跑来,愁眉苦脸:“相仙师您去哪儿啦!叫我们好找,佩儿又不肯出屋了, 您快来看看吧!”
相凝生不好意思说自己刚刚才找回被偷走的本命法器, 含糊道:“这几位是……是我的同门, 协助一起处理魔物的。”
何老爷一瞧他们几人不凡的气度和周身不同常人的灵气,就知道肯定错不了!
没想到花一分钱,能请来四位仙师!这下多好, 人多力量大啊!
人精似的何老爷立即更热络了, 连忙把他们往家里请:“几位仙师, 来, 坐坐坐,快上茶!”
怪不得隔着院门就能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 如今的何府简直乱成一团。
传言被何公子推了个狗啃泥的“嫡母”, 也就是何老爷后娶的小老婆,坐在地上又哭又闹, 撒泼道:“老爷, 您要是不替我做主, 我就不活了!我这么多年兢兢业业操持这个家, 把佩之当亲生儿子照料,可结果呢!连那该死的狐媚子都能欺我在头上,我脸上这巴掌就是她扇的!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干脆死了算了啊老爷!”
何老爷本就为儿子急得头疼上火,眼见后院起火,小老婆又在这儿闹,他愁眉苦脸:“那该死的狐媚子一天不除,我这家宅就一天不得安宁啊!仙师,求您想想办法吧!”
相凝生强迫症发作,有点想纠正“魔魅”和“狐媚子”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但看何老爷都这样子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相凝生:“放心,有我这几位同门在,这次一定成功!”
何老爷又是一通千恩万谢,江宴秋不得不打断他:“何公子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哎。”何老爷长叹一声:“我领几位仙师过去看看,你们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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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中的一间屋子,此刻正大门紧闭。
何老爷苦着脸上前敲门:“佩儿,是爹啊,你都一天没吃饭了,这下身子骨怎么熬得住啊。”
屋内半天没反应,何老爷又是锲而不舍地敲了许久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房门被一把推开。
“我不是说了,不用管我吗。”
说话之人约莫弱冠之龄,面无表情。
的确是貌若潘安的长相,怪不得被誉为远近闻名的美男子。江宴秋细细端详,只是他身形较之常人略显瘦削,眼底也有青黑之色,看着的确有气虚体弱之相。
何公子冷声道:“没什么事的话,送客了。”
“欸欸欸!”何老爷赶忙用一只脚抵住门,讪笑道:“佩儿啊,爹有几位远道而来的好友,听说你最近身体抱恙,说要来看看你呢。”
何佩之冷冷的目光移到相凝生几人身上:“不需要,我好得很。”
说着,又要把门带上。
江宴秋眼疾手快地将门一挡,欺身上前。
他动作十分迅疾,何佩之猝不及防地差点跟他脸贴脸,瞳孔微微放大。
然而却是已经来不及了,江宴秋硬生生把门又挤出一人的缝隙,微笑道:“何公子,来都来了,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何佩之眉头紧皱,正要说什么,却见那位貌若星辰的小仙师慢悠悠补了后半句。
“现在嘛,大家还能有商有量,大家坐下来找找解决办法,真闹到强行驱魔——何公子,我想你肯定也不希望看到那一步吧?”
何佩之:“……”
他冷酷的面容似乎出现一丝裂痕:“你……说话算数吗?”
江宴秋点头:“当然。”
嗯,在找到机会将事情闹大逃离薛秀春魔爪之前,我保证绝对不动手。
何公子深吸一口气,语气僵硬:“进来吧。”
他们几人依次走进,轮到何老爷时,门又“啪”地一声狠狠关上了。
被拍了一鼻子灰的何老爷悲愤道:“……佩儿啊!你怎么能这么对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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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宴秋走进才发现,这屋中的光线十分昏暗,连油灯也没点上
几盏。
漆红色雕花大床上,一道影影绰绰的曼妙身影挡在纱帐之后。见到他们,那道影子慵懒地翻了个身,声音勾人心魄:“佩郎,是谁来了?”
一听到这声音,何公子冷酷的面容立即融化成了春水,无奈道:“不是说了,让你好好穿衣服的吗?”
丝毫不顾及在场还有其他人在,何佩之旁若无人地走过去,在那人光|裸的身躯上披了件大衣,又帮他掖好了被子。
那声音轻笑,嗓音简直能把人笑酥了:“你们人类的东西,我不爱穿,我嫌那布料束缚得很——佩郎,我不穿衣服不好吗?难道,我这样不美吗?”
何佩之仿佛受到诱惑般,伏下身。
然后便是一些脖子以上的少儿不宜的画面了。
江宴秋:“……”
好家伙,合着真不把我们当外人是吧。
不过……他问道:“何公子,你早知道它并非人类了吧?”
那魔魅声音楚楚可怜:“佩郎,这些人是要来杀我的吗?”
何佩之拥他入怀:“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重重叠叠的纱帐被掀开,那魔魅的长相终于暴露在众人面前。
乌发雪肤,樱桃小嘴,盈盈一握的纤腰,巴掌大的小脸,以及……赤|裸平坦的胸口。
这勾人心魄的魔魅,竟然是个男子?!
江宴秋直呼好家伙。
对方怕人似地往何佩之怀里缩了缩,光滑的布料从肩头下滑,平添几分脆弱魅惑之气。
当真是妖艳入骨,活色生香,堪称魔中翘楚。
江宴秋:“何公子,你既然知道他并非人类,那敢问,你知道他的真身,以及长此以往与之交往,你自己将要面对的后果吗?”
何佩之冷酷道:“我知道,你们不都叫他魔魅,人人喊打么?不过——我不在乎。”他深深地凝视着怀中人:“小琴并非作恶多端的魔物,他从不曾害人,只是需要吸食人类精气才能为生,不就是精气吗,我有的是。”
江宴秋:“……”
敢情还是个恋爱脑。
相凝生却急了。
何公子本人是个痴情的大怨种,他接了仙山任务和何老爷所托,怎么可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何公子等死?这让他到时候怎么跟何老爷交代?
他苦苦劝道:“何公子,人魔殊途,你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可能有所不知,魔魅是世间魔气精怪所化,附身在死者的尸体上孕育而生。就算你为了他,愿意贡献出自己的生命,精尽而亡,可你一死,魔魅为了维持这具□□,依然会朝别的人类下手啊!”
听到这里,何佩之面无表情的脸,才出现一丝裂缝:“仅我一个人,还不够小琴吸食的吗?”
相凝生:“千真万确。包括你的性情大变、与人退婚、顶撞母亲,都是拜魔魅所赐。跟他相处越久,你便会变得越来越不像你自己。”
然而,听了他后面这番苦口婆心的劝告,何佩之微微动容的神色反而又冷下来了。
他重重哼了一声:“这些都是何某的家事,与诸位无关吧。诸位仙师也只是道听途说了那些风言风语而已——我可以告诉你,无论是与那位官家小姐退婚,还是反击那可笑的‘嫡母’,都是我自己的决定,跟小琴没有半点关系。”
他吸了一口气,把魔魅往怀里又抱了抱:“那位官家小姐,根本不愿意下嫁于地位低微的商贾人家,曾私下与我哭诉,是她父亲为了钱财,卖女求荣。”
何佩之嘲讽一笑:“至于我那位好‘母亲’,那就更有意思了。不过是小琴性情跳脱单纯,顶撞了她几句,这毒妇便杀心发作,命人往小琴的茶水饮食中下药。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江宴秋:“……”
原来只要是个豪门都这么刺激啊。
如果何公子说的都属实,那他这些行为,非但不是“性情大变”,反而是有血肉、有担当的做法了。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魔魅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藕节似的胳膊挽上何佩之的背:“仙长们,你们行行好,饶了妾身吧。正如你们所言,低等的魔魅除了吸□□气,根本作不得恶。我与相公情投意合,你们又何必做这棒打鸳鸯的坏人?”
相凝
生急道:“可是你们能一辈子这样吗?你吸食了何公子的精气,他不还是只有死路一条吗?我们受何老爷所托,怎么可能看你眼睁睁谋害一条人命?”
那魔魅黑琉璃似的眼睛无辜瞪大:“仙长,你可不要随便诬陷人。我跟何公子,向来都是君子之交,从未做过那等龌龊事,何来吸□□气一说?”
江宴秋:“?”
相凝生:“!”
好家伙,魔魅跟人类柏拉图?
相凝生激动地指着何佩之:“你说你俩从未没那啥过?”
“千真万确。”
相凝生:“你自己看看何公子眼底下的黑眼圈,像是精血没有亏损的样子吗!你不吸食他精气,那你做魔魅图啥啊!”
小琴深情款款地看着何佩之:“相公都是为了我,日夜操劳,想为我们搏出个以后来,连日里才略显憔悴。为了相公,我也情愿压抑自己的本性,不再害人。只要能遇相公长相厮守,便是身死道消又有何妨!”
何佩之紧紧把他搂在怀里:“小琴,我绝不会让你出事!只要我活着,没有谁能伤害你!”
小琴:“相公!”
江宴秋:“……”
相凝生:“……”
一下变成棒打鸳鸯,苦命的何密欧与琴丽叶了。
薛秀春作为极乐宗弟子,对精气的领悟力和了解程度可谓冠及修真界。他亲手验了何佩之,并笑嘻嘻表示,魔魅说的是真的——人只是看起来憔悴了些,精血倒是没少。
江宴秋摸摸下巴:“怎么感觉,他们说得好像也不错啊。”
相凝生快哭了:“江道友,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宋悠宁却是哼了一声:“世人情爱大多本就虚妄易散,你知他们此刻恩爱,愿意许下同生共死的誓言;待到日后红艳枯骨,情义耗尽,又该怎么办?难不成堂堂仙山弟子,要为了个定时炸弹时不时下山查看?”
男主,不愧是你,反诈骗反恋爱脑第一人。
这倒也确实是个问题,小琴现在肉身还算完好无损,能忍住不吸食何公子的精气,可将来怎么办?他毕竟是魔魅,不可能靠爱续命。真的轮到香消玉殒,何公子能忍住不为他续命?
何老爷的委托又怎么算?难不成告诉他——哦,你儿子说了,他跟魔魅是真心相爱的,人还活着,暂时还没被吸□□气,咱们也拦不住,您啊先看着办?
何老爷答不答应不提,这也太丢上玄的脸了,小小一个魔魅都除不掉,他们可以洗洗把相凝生打包会仙山了。
薛秀春把玩着自己朱丹红的指甲:“如此纠结做什么,趁何公子不注意,将那魔魅打杀了,事后他还能说什么不成?”
何佩之瞬间面色警惕。
见他似乎真像直接动手,江宴秋忙把人拦住:“等等兄弟,说不定就有其他解决办法呢?”
好歹他先前也算答应了何公子,不暴力降魔,不好直接毁约不作数了。
他想了想,问相凝生:“用你的清心铃试试呢?不是说专克魔物吗?”
相凝生无奈:“清心铃的威力,魔魅这种低等魔物怕是一下也撑不住,直接挂了。”
他们几人大咧咧地坐在这儿商量如何干掉别人的小情人,何公子听得心惊肉跳,手指颤抖,凭着对江宴秋勉强的信任和良好的涵养才没把这群人直接扫地出门。
于是问题又陷入了死循环。
众人枯坐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对策来。
最终,相凝生垂头丧气道:“江道友,此事多谢你们帮忙,耽误你们时间了。要不然,你们先行离开吧,我在何府再待上一段时间,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江宴秋:“要是想不出办法呢?”
相凝生:“那我多呆一天,也能多约束那魔魅一天,防止他作恶。”
他此话一出,江宴秋不由心道,不愧是上玄弟子,还是很有心性的嘛。
修真界,上玄因为门规甚严,不讲人情,宗门从上到下又都成日板着个脸,不少人背后偷偷议论,说他们“老古板”“披麻戴孝”“活该被昆仑压一头”。
但此时看着满脸认真,眼神清澈的相凝生,他又觉得,像相凝生这样的上玄弟子也没什么不好。
魔魅坐在一旁,倚在何佩之身上,早已等他们商量等得困倦了。他美人春困般打了个哈欠:“诸位仙师,商量好了吗?是准备如何处置妾身啊?”
相凝生认真道:“你说你一不作恶,二不吸食何公子精气,这誓言却并没什么保证,也不完全可信。恐怕,我要在府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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