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 山寺桃花始盛开。
不愧是皇城最大的寺庙,通往山上的石阶上, 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人流如织、络绎不绝。
因为是在城郊的缘故, 山中却十分幽静,隐隐有悠远的钟声传来,游客们或握着佛珠, 或戴着玉佛,表情虔诚, 跟着诵经之声口中默念。
跟江宴秋他们迎面下山的,还有一队衣着十分华贵的人家。
更巧的是, 他们中也有一位孕妇。
她脸蛋圆润白皙, 胳膊仿佛珠圆玉润的藕节, 眼睛仿若黑葡萄, 看着就十分讨喜。
此时被家仆和丈夫护在内侧,一人牵着手,一人扶着腰,生怕把人磕着碰着,万分珍爱小心的模样。
石阶不算宽阔,狭路相逢时,江宴秋下意识地避让了一下,让对方先走。
“多谢这位公子。”对方笑吟吟地道了声谢,声音仿若山间的清泉,还带着几分少女的天真与娇憨。
年轻的丈夫小心翼翼地替她看着脚下的路,脸色友善地朝江宴秋点头致意, 又小声朝妻子抱怨道:“你月份这么大了, 还非闲不住地往外跑, 山路难走, 寺里人也这么多,磕着碰着怎么办。”
妻子立即嘟起嘴:“我在家闲不住嘛,这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我又没有经验,心里也害怕呀。到定慧寺来求一枚大师的护身符,心里就踏实多了。”
知道妻子怀孕辛苦,心里对这个孩子的降生又期待又害怕,丈夫也十分心疼,哄道:“好好好,小祖宗,你高兴就行,现在护身符也求了,满意了吧?”
“这还差不多,”年轻的小妻子这才喜笑颜开,“那你待会儿下山要再给我买份鸡丝凉面。”
“鸡丝凉面?你能吃凉的吗?”
“哎呀就吃一口,剩下的都你吃,没事的!”
“好好好……”
两人身后,他们的对话渐渐消散在风中听不真切,江宴秋不由得笑了一声。
郁慈撇过脸看着他。
跟小师叔相处这么久,现在他一个眼神,江宴秋就能反应过来,是在说“笑什么”的意思。他不禁笑道:“我只是在想,少林业务范围还挺广的。”
郁慈:“……”听了江宴秋这般异想天开的不着调的话,他也只是无奈地看了师侄一眼。
阙城居民还是相当迷信的,大事小事、逢年过节都爱上定慧寺来拜一拜,也多亏了少林的名声比较好,香火才这么旺盛。
沿着石阶拾级而上,不一会儿,他们就抵达了山顶的佛寺。
原来山顶上人更多,人群井然有序地排着队,小沙弥、大和尚们双手合十,面容慈悲,负责解签的、解梦的、诵经的、上香的、撞钟的……
好家伙,业务还挺繁忙。
江宴秋他们刚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便有小沙弥熟练地双手合十:“这位施主?解签还是上香?”
江宴秋:“您好您好,请问寺中有少林的修士正在驻守吗?我们是昆仑弟子,有事情想询问大师。”
小沙弥:“……”他圆溜溜的眼睛吃惊地瞪圆,连忙道:“原来是昆仑的施主,请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释真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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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定慧寺后山竟还别有洞天,着实幽静。
报出身份后,小沙弥不敢耽搁,立即领着他们去了后山寺庙殿中。
这里外人是进不来的,寺中的俗务都在前殿,因此更显此处的侘寂悠远。
江宴秋也不由得凝神屏气。
前面带路的小沙弥却十分友好,回头解释道:“我们虽然在寺中修行,但严格来讲,不算真正的少林弟子。只是跟着师叔们参透佛理、日日诵经,并未修真,也没有修为。”
原来如此,江宴秋点头。
要是天底下和尚人均会修仙,那大家也不用在仙途苦苦蹉跎这么多年,直接剃发出家好了。
不多时,后殿便到了。小和尚双手合十弯腰道:“请施主在此等候片刻,我去通报师叔。”
江宴秋看着庭院里中那颗参天的松树,心道这位释真大师,恐怕就是之前慧净跟他提过的,在定慧寺修行的那位伏龙境高僧。
……乔夫人的事,跟定慧寺会有关系吗?
“阿弥陀佛,施主久等。”
一道饱经沧桑的男声在院中响起。
江宴秋连忙转身,朝来人的方向回了一礼:“大师,突然前来拜访,冒昧了。”
来人身着云纹黄黑袈裟,胸前垂着一串打磨圆润的佛珠,背云和佛嘴垂于背后,面容沉静含笑,一双眼睛清澈包含沧桑。
江宴秋瞬间被对方这幅高僧风范镇住了。果然,大师就是大师。
郁慈微微颔首,算是向对方行了一礼。
释真微微一笑,却不急着问他们的来意,“山路陡险,施主辛苦了,贫僧请两位施主喝杯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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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苦的茶。
茶水看着清澈,实际上苦得要命,江宴秋舌头都被苦麻了,偏偏还不能吐出来,只能坚强地咽了回去。
视线的余光中,之间郁慈抿了一口苦涩的茶水,面不改色。
江宴秋:“……”
小师叔救我!
郁慈:“……”
他抬头看了江宴秋一眼,又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下一秒,江宴秋发现自己手心里似乎多了些什么。
他低头看去。
竟然是之前逛街时买的蜜饯。
这蜜饯小小一个,精致的很,上面淋了蜂蜜,因此每个都单独用彩色的油纸裹着。
江宴秋:……嘤!
小师叔人真好!
趁释真大师不注意,他赶紧拨开包装纸,借着茶盏的掩护将蜜饯一口吞下。
甜滋滋的,还带股桂花蜜味儿。
释真老神在在地喝了口茶,沧桑的眼神中却染上了一丝笑意:“施主,贫僧这茶如何?”
江宴秋:“……挺、挺别具一格的。”
敢怒不敢言.JPG
“里头加了苦杏,有安元凝神、祛湿解毒的功效,慧净、慧能他们小时候都不爱喝,每次一喝就吐回杯中。”
江宴秋:“……”
怎么办,他也挺想吐的。
“……然后就被我用戒尺揍了屁股,罚抄了十遍佛经。”释真大师慢悠悠地补上了后半句。
江宴秋:“……”
行。
释真放下茶盏:“两位施主有事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讨这一口茶吧。”
江宴秋跟郁慈交换了一个眼神:“释真大师,我俩的身份,刚刚的小师傅应该已经告诉您了。我们此次前来拜访,其实是因为宗门的一桩任务,牵涉到大宛的皇室血脉。”
想了想,江宴秋决定还是告知对方。
毕竟是他们有问题相问,况且对方还是少林的伏龙境高僧,还是值得信任的。就算想做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就凭他一个凝元境,也没什么办法。
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说出颁布任务令之人的身份,而是将身份信息都模糊了一下,释真微微皱眉,沉思不语。
果然,高僧不愧是高僧。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伏龙境,听到五皇子的憋屈故事,也只会嗤笑一声“不过老婆出轨戴了绿帽,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但释真显然意识到这件事背后有蹊跷,他沉吟片刻,反问道:“江施主是怎么看的呢?”
江宴秋:“要么是我多心,背后的真相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单纯是乔夫人跟五皇子感情破裂,红杏出墙了——但我最担心的,是此事跟魔物有关。”
虽然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但的确是存在这种可能的。
魔物的存在形式、寄生方式多种多样,有魔魅那样,占据凡人死去的尸身后,以吸食活人精气为食的,自然也有伪装成人胎,借人类母体托生的魔物。
早在昆仑出发来阙城之前,他便已经考虑过这种情况了,因此特地从储物袋中翻出了一件压箱底的灵器——作用跟相凝生的清心铃有些相似,接近人身后,若是这人有被魔物寄生或浸染的迹象,玉石便会变为黑色。
江宴秋掏出一块玉玦,这东西形如环而有缺口,缺口处闪着莹莹白光,通体均是温润的玉白色,看着再正常不过。
释真道:“江施主是已经试验过了吗?”
江宴秋点头:“初见时试探了一下,没有什么异常。不过当时碍于其他原因,没能挨得更近一些。”
虽然他也不知道贴贴能不能让这玉玦测得更准一些。
释真大师沉思片刻:“不,江施主考虑得很周到了。即使是让慧净他们来,也不见得做得更好。”
江宴秋哪好意思跟人家师侄相比,连忙谦虚了一番。
释真捧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依贫僧看,江施主若是有机会接近这位乔夫人,能取到她的指尖血才好。”
江宴秋愣了愣:“……指尖血?”
“不错,”释真道:“十指连心,原本是取心头血最稳妥,但一来难度太大,不太现实,而来对孕妇伤害也大,若是能取到指尖血,也足够替代了。”
这江宴秋还是头一回听说,毕竟那玉玦也没个说明书什么的。
指尖血啊……他点点头:“多谢大师,我试试看。”
“施主不用道谢,”释真温和道:“哪怕不牵扯大宛皇室血脉,此事若是真有隐情,也非同小可。众生平等,若是能救人一命,更胜造七级浮屠了。”
江宴秋一怔。
没想到释真大师竟会这么说。
果然,高僧就是胸怀慈悲啊。
他甚至能看到金灿灿的莲花纹在对方身后隐隐若现(……)
之后,几人又寒暄了几句,释真大师客气地问候了他们掌门跟几位真人,江宴秋也都一一回答。
天色不早,寺中事务如此繁忙,江宴秋也不好意思占用对方太多时间。看时辰差不多了,便主动提出告辞。
“两位施主慢走。”释真站起身,召来一直在屋外等候的小沙弥,“慧空,送客吧——对了,顺便将我的苦杏茶给江施主打包些带走。”
江宴秋:“……”
那就大可不必了大师。
见他面有菜色,释真这才微微一笑,不像那个总是悲天悯人的高僧了,倒像个寻常人家的老顽童。
“之前在秘境,慧净他们受你照顾了。”
江宴秋一愣,随机道:“嗐,我也没出太大的力,当初少林弟子照顾我也很多。”
他还记得当时有人想强行闯入他的幄帐,还是慧净他们在结界内围坐了一圈,把那些不怀好意的别派弟子震慑住了。
释真却是微微一笑:“也罢,江施主是有大慈悲的。”
“……”
你们出家人真的很会讲话诶。
在释真大师的目送下,江宴秋跟郁慈拜别了小沙弥慧空,沐浴着夕阳下山了。
“小师叔,你觉得,释真大师会跟此时有关吗?”
郁慈微微偏头看他。
江宴秋却不等他回答,自言自语:“……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是么?”
江宴秋摸摸下巴:“也可能只是我的直觉吧。”
今日他在交谈中也浅浅试探了对方一番,要么是释真的确毫不知情,要么……对方这伪装也太天衣无缝、滴水不露了。
要真是这样,这种几百年的老狐狸,早就修成精了,江宴秋这点城府,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但他就是有种直觉。
释真大师应该不是个坏人。
就跟他心底里认为乔夫人并未红杏出墙一样。
“哎,”他不禁叹了口气:“可是这样,线索就又断了。”
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要不,今晚就偷偷潜入乔夫人闺房扎她手指试试看?
他有些心虚地想。
阿弥陀佛,对不住了乔施主。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郁慈淡声道,“再不济还有我。”
嘿嘿,小师叔,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江宴秋略略放下心来,“小师叔,我们晚上去吃城西的酒酿圆子吧!”
郁慈看着他,似乎有些无奈,但细看去时,眼底有有些纵容:“今日买了那许多还在后厨放着,还有肚子吃酒酿圆子么?”
“小师叔,你不懂。”江宴秋煞有介事道:“人类的甜品是装在另一个胃里的。”
郁慈:“……”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歪理邪说。
宽阔的街道上,沿街的酒肆灯笼已经亮起,卖夜宵的小摊贩也开张做生意了,开始卖力地吆喝。
成功说服郁师叔,江宴秋正喜滋滋地盘算到了店里是叫只盐水鸭还是桂花鸭。忽然一抬眼,一道无比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他渐渐停下脚步,惊讶得差点失去表情管理。
郁慈也停下,微微皱眉:“怎么了?”
江宴秋震惊地望着不远处一道人影:“那、那不是——”
“楚辞楚师兄?你怎么会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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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经年。
江宴秋着实没料到,竟会在此时此地跟楚辞重逢。
楚师兄比他记忆里瘦了一些,也黑了一些,随意地穿着一身粗衣布衫,头上戴着一顶笠帽,背上背着那把熟悉的重剑,神情一如记忆中的温和。
他正帮着一名沿街摆摊的农妇捡货品,竹篮被人打翻,黄澄澄、红彤彤的水果散了一地。
农妇心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唤。
有那些个没素质的行人见状,眼疾手快、若无其事地想偷偷捡两个塞兜里。
农妇眼尖地发现:“你怎么能偷人东西呐!”
结果被这泼皮故意一撞,半边身子都撞歪了,才捡完一般的果子又洒了一地。
看着行动缓慢、狼狈地试图护住果篮,却眼睁睁看着辛苦采摘的果子滴溜溜滚圆的农妇,他不禁得意地哈哈大笑。
结果被一位布衣青年一把抓住手腕。
那行人一愣,色厉内荏道:“你、你干什么?”
“把人家的东西还回去。”那青年淡声道。
——真是蹊跷,这青年人看着不壮实,胳膊却相当孔武有力,不知按住了偷果人的哪根麻筋,竟然一只手就让人动弹不得。
他瞬间心虚了,大声嚷嚷:“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拿那老媪的果子了!有证据吗?就不能是我先头自己买的吗!”
周围路人瞬间露出鄙视的眼神,哪知道那人惯是个泼皮无赖,死猪不怕开水烫,晃荡着腿,颇有几分“你奈我何”的无赖相。“我警告你啊外地人,少管闲事,小心我去官府告你侮辱诽谤!”
然后下一秒。
他整个人腾空而起,飞出一米高,重重地落在地上。
两只腚差点摔成四瓣,这人瞬间从尾椎疼到天灵盖,愣了几秒后,“哎呦哎呦”地叫开了。
江宴秋淡定收回踹人的屁股的那只脚。
鞋印与那无赖屁股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笑嘻嘻道:“不好意思哈,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语气里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意思。
“你谁啊你,敢这么对老子!”那泼皮揉着屁股半天没爬起来,刚想发作——一看到江宴秋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瞬间噤声了。
下一秒,他惊恐地两股止不住战战,裤|裆里都渐渐湿了一块。
这、这是之前他路过看热闹时,瞥见过两眼的仙师呐!
当时这人对上九皇子身边的高人、那位有名的夏仙师,不仅狠狠教训了对方一通,还把人吓得就此屁滚尿流、直接逃出阙城。
泼皮亲眼目睹全程,对江宴秋产生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如果他是条狗,此刻已经夹紧尾巴、呜咽出声了。
惊呆众人下巴的一幕发生——他狠狠甩了自己几个巴掌,甩得整张脸通红,瞬间高高肿起,忙不迭地把藏在胸前的水果归还给农妇放好,才赔着笑道:“仙、仙师,都怪小人鬼迷心窍,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冲撞了仙师。还、还望仙师大人有人量,饶了我这回。”
江宴秋转头问那农妇:“婶子,果子数量对得上吗?有没磕碰着?”
——早在泼皮求饶之前,刚刚毛手毛脚偷摸了果子的人就早已把东西放回去了,还不忘用衣服擦擦干净,擦得锃光瓦亮的。
农妇也呆住了:“俺、俺也没数,应该差不多吧。”
江宴秋点点头,朝地上瑟瑟发抖的泼皮友好一笑:“哦,那没事了。”
……就、就这么算了?
泼皮心中狂喜,又“咚咚咚”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口里念叨着“多谢仙师宽宏大量”,忙不迭地逃走了。
围观群众也避开眼神,若无其事地走的走散的散,心中不约而同地升出一股微妙的畅快感。
——怎么回事,看人替天行道、恶有恶报的感觉,还挺爽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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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他们更震惊的,恐怕要属刚刚围观了全程的布衣青年。
见他表情怔愣,江宴秋不禁伸手在他面前晃悠了两下:“师兄?楚师兄?”
楚辞回神。
他看着江宴秋,眼神透出久别重逢的欣喜与欣慰:“……江师弟?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宴秋笑道:“不是我还能是谁,我还想问你的师兄——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当年楚辞虽然没有踏上原著中的老路,为了保护男主宋悠宁失去修为,却也在失恋后有所释然,自愿下山历练。
一晃竟都这么久了。
比起当年分别时的惆怅释怀,楚辞这些年在凡间游历,似乎多了几分洒脱不羁的气质,已经看不出当年之事对他的影响了,仿佛一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红尘剑客,颇有几分侠士风范。
但又有什么似乎没变。
就像他刚刚毫不犹豫地对路边的老媪出手相助,依稀让江宴秋记起了初到昆仑时,面对宣平的刁难,楚师兄也是这样,温和又坚定地把自己挡在身后。
楚辞也笑了:“你长高了,师弟,其他的,倒是没怎么变。”
江宴秋:“楚师兄你不也是,还是这么好说话。”他顺手帮老媪把散落的其他果子捡回篮子里,“对这种无赖惯犯,讲理是讲不通的,得用魔法打败魔法。”
不知为何,楚辞看着心情很好,刚想说什么,却感受到一股不容忽视的视线。
江宴秋身侧,一位白衣剑修神色淡淡,不带什么表情地瞥了自己一眼,又淡淡地收回了视线,帮江师弟一起捡东西。
他迟疑道:“……这位是?”
“啊,”江宴秋才想起来还没来得及跟人介绍,“这位是郁师叔,郁慈,跟我一起下山出任务的。”
“……郁师叔?”楚辞惊讶了几秒,看看郁慈,又看看江师弟,艰难道:“竟然是师叔,失礼了。”
不过,他们昆仑有过姓郁的师叔吗?
楚辞有些疑惑,毕竟他虽然这几年都在山下,但拜入昆仑的时间也不短,竟是从未听过这人的名字。
“小师叔只是辈分大,其实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啦。”江宴秋解释道:“他原先一直在灵穴闭关修炼,仙山见过他的人也不多。”
“原来是这样,”楚辞点头,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面上露出迟疑之色。
这么久没见,原先他是打算找个酒楼,请江师弟好好聚一聚的,但现在有位辈分这么大的师叔在这里……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江宴秋倒没想那么多,竟然这么有缘分,下山出个任务都能偶遇楚师兄,当然要好好聚一聚了!
他理所当然地拉过郁慈:“让小师叔请我们吃饭,他有钱!”
楚辞:“……”
看着江师弟高高兴兴、毫无所觉的样子,他只能委婉地咳了两声:“第一面就让师叔破费,是不是不太好。”
江师弟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大了。楚辞倒替他捏了把汗,生怕他一个不注意,没大没小惹郁慈生气。
原先还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浅浅试探了一下对方的修为。
……深不可测。
反正绝对在自己之上。
要知道,这些修为高深、又年纪轻轻的天才,多少有些恃才傲物,或是不为人知的怪癖的。
要是江师弟因此惹得他不快就不好了。
不料,郁慈只是看了江宴秋一眼,收回视线后,“嗯”了一声:“地方你们选吧。”
就在不久前隐隐约约感觉被对方十分不善地瞥了一眼的楚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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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西坠,张灯结彩,阙城的夜晚却才刚刚开始。
不愧是被誉为“不夜天”的繁华都城,不仅没有宵禁,外出寻欢作乐的市民喝到后半夜也是常有的事。
各家酒楼正是生意最繁忙的时候,店小二在门口卖力地吆喝,宾客络绎不绝,吃酒划拳声、女子娇俏的笑声,不远处云京运河上,精致的游船画舫仿若水上亭阁,文人墨客挥毫洒墨,歌女幽幽怨怨地唱着阙曲。
还是古代人会玩啊。
他摩拳擦掌,丝毫不顾忌小师叔的钱袋——要去就去最贵、最好的!
楚辞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郁师叔翻脸。
还好还好,郁慈神色如常,甚至直接解开储物袋放入江宴秋的掌心。
江宴秋豪气地问岸边上的店小二:“你们这边包船怎么算?我们几个朋友有闲话要聊,就不跟旁人拼船了。”
这几人气质非凡,出手阔绰,一看就非富即贵(虽然楚辞还穿着他那一身布衫),小二心里瞬间有数,热络道:“这位爷,您稍等,我这就去问问船上的伙计。”
不料,他兴高采烈地去,人却垂头苦脸地回来,不断道歉道:“几位贵客,真是对不住,赶上万岁爷明儿贺岁生辰,今日客人多,船都满了,只能同旁人拼船,要不咱们店家送几位爷一瓶好酒,权当赔罪如何?”
江宴秋本来包船也就是一时兴起,怕小师叔跟人拼船不自在,他自己倒是无所谓。
人家都这么说了,“唔,我倒是都行,小师叔、楚师兄你们呢?”
见两人都无所谓,江宴秋便转头跟店小二道:“可以,麻烦店家了。”
小二接过小费,喜笑颜开,不断点头弯腰:“几位爷稍等,船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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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京运河不愧是大宛境内最大的河流,河面宽阔,月色倾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沿岸的酒肆茶馆白墙黛瓦,琵琶女低眉垂首,轻弹浅唱,船头挂着红灯笼,倒影在河面影影绰绰,仔细看,有的灯笼上还提了字,“夜泊云京”、“海上生明月”之类,行楷遒劲,颇有几分骚雅意趣。
江宴秋浅抿了一口杯中的桃花酿,“刚刚一时打岔忘了问,师兄,你在山下这几年……过得还好吧?”
虽然落拓侠客也很帅啦……不过他还是多嘴问一句,以防万一师兄是真没钱了……
楚辞笑道:“人小鬼大,也有你担心师兄的一天了。放心,我一切都好,只是之前被一伙江湖骗子仙人跳骗光了钱,虽然钱袋没要回来,不过坏人都被我扭送了官府,被他们胁迫的无辜幼童也找到了领养的人家。还有的……就是佩剑在追踪魔修的时候被人偷了去,费了些功夫追到阙城,前几日终于拿回来了。”
江宴秋:“……”
好家伙,这是下山渡了个劫啊。
他心中升起对楚师兄深深的同情:“师兄你就是人太好,太容易轻信别人了。”
楚辞笑道:“还好,我好歹也是修士,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比普通人已经不知幸运几何了。那群仙人跳的惯犯,官府判了二十年,估计出狱后牙都掉光了;那个趁机偷我剑的小贼,也被我揍断了几颗牙,已经扭送官府了。”
江宴秋:“……”
是我小看你了师兄。
果然,在绝对的力量前,什么歪脑筋都是纸老虎。楚师兄只是心善了些,人又不傻,武力值还高,还是没什么人能让他吃亏的。
“倒是师弟你,来阙城有什么任务?”楚辞想了想,欲言又止,还是把后半句“甚至还要跟师叔组队”咽下去了。
对面的郁师叔看着面色淡淡,不显山露水,总觉得他要是问出这句话,会有什么不太好的后果。
楚师兄当然不是外人,正好,江宴秋走访了定慧寺一趟,却依然没什么线索,眼下还在发愁呢。
就把接到的任务、下山后遇到的事情,略略告诉了楚辞。
说到五皇子的怀疑、调查乔夫人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被迫卷入几位皇子的夺(cai)嫡(ji)纷(hu)争(zhuo),楚辞忍俊不禁:“难为你了,师弟。”
江宴秋深深叹了口气,苦酒入喉,心中苦涩。
“你说这叫个什么事,任务还没什么头绪呢,明日还得去宫里给老皇帝祝寿,麻了。”
楚辞却笑道:“师弟你若是真不想插手这件事,直接给那位五殿下一个‘并无异常’的答复,让他自己纠结去不就行了?说到底,你还是担心那位乔夫人事后的下场,不忍心就这么回去复命罢了。”
江宴秋:“……”
他将杯底的酒酿一饮而尽,又几句话带过了定慧寺见到释真大师的事,大师对此也一无所知,还给他提供了宝贵的建议,江宴秋十分感动,准备回府就试试扎乔夫人的手指。
他正要起身添酒,就见楚辞久不动弹,就连举杯的手也悬停在原地。
江宴秋酒量虽然还好,却有个毛病——上脸,此刻脸颊嫣红一片,如同夭夭桃花,说不出的昳丽姝艳。他奇怪地抬起头:“怎么了师兄?”
却见楚辞握紧了酒杯,“……师弟,你去过定慧寺了?”
江宴秋摸不着头脑:“啊?是啊。”
楚辞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前所未有的肃穆沉静。
“师弟,那座佛寺,有问题。”
“我追缉的魔修,线索就是断在那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