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往北,一片开阔地,当中耸立起一座陵墓。
西靠山,北依河,朝向辽阔坡地,遥望大宁皇朝王都城。
碑石矗立,上书‘忠武将军之墓’。
整片陵墓占地十余亩,墓陵呈方坛阶梯而上,墓有一亩多宽,高四五丈,宏大雄伟,波澜壮阔。
马车堪堪停住,忽然一声震天响。
墨言怪叫一声,朝内道:“世子,这贼子还真的炸墓了。”
烟雾腾腾逼的众人连连后退,云起走过去,迎面撞上冷肃着一张脸的祁尚。
他一只手握住腰侧长刀,表情凝重道:“凶手早有准备,在此处提前埋下炸药,现在情况还不可知。”
杀人不难,抓凶手也不难,难的是怎么把荣安县主救出来。
云起望向将军坟,浓烟卷起灰尘,将整座陵墓遮蔽,隔绝开清朗蓝天,笼上一层厚重阴霾。
“再等等,他若有心杀人或者逃跑,绝不会做出这等声势,还大费周章将人劫持至此。”
闻言,祁尚多看了云起一眼,眸色深了点,点头:“只能这样。”
观月来到云起身后,与祁尚打过招呼后,道:“世子,这里动静太大,不少百姓闻风而来。”
猎奇是人的天性,王都的百姓也不例外。
不需要多加宣扬,城内城外的人们蜂拥过来,看着眼前场景又兴奋又好奇,很快把将军坟前面的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要不是衙役和祁尚带来的人拦着,早就破了屏障凑前面去瞧个明白清楚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祁尚手下一个亲卫道。
祁尚侧头吩咐道:“未免再有意外发生,派人守好路两旁,不准外人靠近一步,不尊令者直接擒拿。”
亲卫领命离去,祁尚对云起道:“世子,事关重大,我已传信至宫中。”
案子由提刑司负责,祁尚本不该越过云起,但牵扯到忠武将军和荣安县主,他大意不得。
云起脑门抽抽发疼,伸手拍了一下额头,“算了,闹成这样,你我有心也瞒不住。”
一炷香后烟灰散掉,坟上多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祁尚环顾左右,下决定道:“我带人前去看看。”
话音刚落地,洞口探出一道纤细人影,跌跌撞撞的爬出来,一路小跑往这边冲,半道上还叫泥堆碎石绊了好几下,终于跪趴在祁尚等人面前。
其他人不方便,陆安然同为女子出手扶起来,顺便把右手搭在她的手腕上。
“急气攻心导致心胆气虚,吃两颗安神养心丸即好。”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了颗黑色的药丸塞入她嘴里。
小丫鬟灰扑扑一张脸,泪痕滑过的地方明显流出两条白印,神色间惊惶无措,四肢发软,好不容易醒过神,啊呜一声大叫,先狠狠哭一场。
想来没受过这样大起大落的惊吓,哭的差点背过气。
陆安然塞上瓶子重新收回去,看她哭起来没完,忍不住说道:“你家小姐还受制于人,不如救她出来再哭不迟。”
许是陆安然声音太冷,也可能小丫鬟终于想起她那个可怜的小姐,一个哭嗝生生卡在喉咙里,“小,小姐,对,你们快去救她。”
“怎么救?”
小丫鬟睁大眼:“啊?”
陆安然说话一向这样疏淡,没察觉哪里不对,可看着小丫鬟又要崩溃的样子,她默默退后一步。
云起戏谑的睨她一眼,以扇柄抵着小丫鬟的下巴抬起来,“来跟本世子说吧。”桃花眼半眯,眼尾微微上翘,多情又勾人,再加上一张帅的惨绝人寰的脸庞,在这情急当下,小丫鬟依旧红了脸。
这下,更说不出话来了。
陆安然回给云起一个冷眼,云起摸摸鼻子同后退一步。
一个太冷,惊着人,一个太热,灼伤人。
祁尚只得自己出马,走到小丫鬟面前,嗓音低沉道:“他为何劫持荣安县主,又为何放你出来?”
大概祁尚身上有一种沉稳的气质,能让与他相处的人同被感染,也跟着镇定起来。
小丫鬟糊涂一摊的脑袋瞬间清晰理出一线条理,“他说顾家的人罪有应得,说小姐既然得了好处,那就该受这个罪……”小丫鬟自己也听不懂,还是如实把能记住的都交代出来,“他的话很少,就说这两句后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然后用火折子点了什么,突然就炸了。”
小丫鬟困难的吞了口口水,恐惧未消,还在骨子里震颤,“我很害怕,他很冷,很冷很冷,眼神好像能杀人,我不敢看他。他跟我说,我可以出去找人,帮他叫几个人进去。”
说到后面小丫鬟双手捂住脸和眼睛,想起那股子后怕,呜咽带着哭腔道:“我太怕了,他让我不要停直接往外跑,我来不及看一眼小姐,求你们……求你们了,小姐如果再出事,我,我也活不了了。”
坟前哭泣为常见事,但这回哭的却不是墓中人。
“他让谁进去?”祁尚沉邃的眼眸扫向墓地,问道。
小丫鬟抽抽搭搭中,他们带着疑惑互相对视。
云起环臂,玉骨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臂,“观月,你去换套衣服,顺便再找九个人一同进去。”
祁尚:“八个,我这里再带一个。”
这般说定,观月到人群里挑了几个灵活机敏的百姓,又暗中使了点银子,让人把身上粗布衣脱下来给他换上。
“世子,凶手知道您和祁都尉不奇怪,为何还特地指明要陆大小姐同往。”墨言在说‘陆大小姐’几个字时,明显带着股不太情愿的傲娇口吻。
不过凶手原话说的是云王世子身边的女子,但也足够叫人惊奇。
云起不答,反问祁尚,“祁都尉知道吗?”
“尚不明。”祁尚道:“以防不测,进去后劳烦世子的人与我这位亲卫寻机制住凶手,不要伤及百姓。”
被选中的八个百姓因为什么都不了解,反而兴致勃勃,一副能凑近看热闹的高昂表情。
观月换好了衣服一起过来,他收敛起身上气势,融入百姓中间,倒挺像那么回事,“凶手为什么非要从里面挑十个百姓和世子及都尉前往,要不然陆小姐还是留在这里,就说女子与这种阴晦地犯冲。”
不待云起和祁尚说什么,陆安然先摇头,道:“他既已指明,必对我的身份有所了解,再则荣安县主情况不明,我比你们更方便查看。”
如此这番商议定后,一行共十三人朝墓地靠拢。
“大人,真要我们下墓啊?里面不会有毒气吧?”
“搞不好,不过那人干啥的,炸坟这种事忒阴损缺德。”
“忠武将军义薄云天,兄弟们等会可都看好喽,别叫人跑了,咱们也干票大的。”
……
祁尚身边乔装成普通百姓的亲卫听了满脑门汗,“说什么呢,都安分点,紧着自己的小命,里面的人手里好几条人命案。”
大家血性上来打架斗殴不少见,真真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是没有的事,听了这话,不禁有些踌躇。
原是敲打一番,没想着吓到人,观月道:“等会儿你们站后边,离洞门口近一点,一有不对我会提前打信号。”
其中一个白了脸,不干了,“不是,你们起先也没说里面藏着恶徒,要人命的事,我不去。”
八个人的选择也按照凶手要求,年纪不一,营生不同,有农夫、伶人、说书先生,也有学子、乡绅、跑脚马夫。
首先打退堂鼓的是位扛锄头干农活到一半来凑热闹的农夫,“要去你们去,我地里活没干完,我不干了。”
有一就有二,消极和恐慌很能影响其他人,见状,剩下几个也面面相觑,想要退出。
祁尚问云起:“世子你怎么说?”
云起打开折扇掩住口鼻一下,桃花眼含笑道:“可以理解,但我怕荣安县主撑不了太久。”
荣安县主被歹徒袭击后成了木僵人,平时在顾府当做易碎冰玉照看,容不得半点差池,现如今叫人劫持大半天,也不知现状如何。
祁尚不多说话,手握着刀柄一个用力,手起刀落,速度快的只见寒光一闪,刀已重新归入刀鞘。
农夫就感觉肩膀一松,一块重铁砸落,愣愣的转头,肩膀上只剩下一根枯黄竹竿,大惊失色道:“哎哟喂!”
祁尚面容沉肃,一双眼扫过去,犹如卷着股寒冽北风,嘶嘶发凉,“各位,事态紧急,没空再犹豫下去,我祁尚在此向大家保证,定护你们安全,请大家配合官府办案。”
军营中历练过的人,浑身一股子铁血凌厉的气势,不怒自威。
“走,走吧那就。”常在八方客说书的先生狠狠心,捋了一把山羊胡,抖着嗓子说道。
他讲忠武将军的故事也不是一两回,能进将军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恐惧抵不住好奇,狠狠心,往前迈开步子。
人形小阵再次动起来,云起和陆安然走在最边上,前者两指并着往陆安然脑门上弹了一下,倾身靠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呵气道:“进去后跟紧我。”
因着在外面,云起故做这一暧昧举动,陆安然心知他用意,只冲他点点头。
祁尚余光将之收入眼中,微有尴尬的快了两人一步,对着里面道:“我们人到了,能否将荣安县主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