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视频都有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不等,一个一个重新看,显然不现实。
陈朝颜快速浏览一遍后,挑出了孙老头、钱文和宋衍忠的视频。
之后,点开孙老头的视频。
法医在现代虽然不是个多崇高的职业,但多少还受着人尊敬。但仵作在古代,却是个贱业,得由同样地位低下的贱民担任。因而孙老头的月俸极少。尽管有他儿子给人做杂役贴补,家中也依旧贫寒。
孙老头家里的格局和周家一样,不同的是,周家栽种青竹与花草的地方,都被孙大娘开垦成了菜地。在菜地一隅,还被围了一个长长的鸡圈。
周忠才被害时,喷溅在书案上的血液被人为地抹去了。但抹后的布在哪里,至今也没有找到。根据远抛近埋的特征,她当初在进入孙家院子的时候,注意力就重点放在了菜地及鸡圈上。
菜地应该有好几日没有打理了,泥土表面干燥,一圈走下来,都没有发现翻动的痕迹。鸡圈不太干净,烂菜叶子和鸡屎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极为冲人。但拿棍子翻找过后,也没有发现布类物品。
屋里杂物众多,凌乱地堆叠在一起。衙役们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全部找完,依旧什么都没有。站在门口,从头到尾地看着他们翻完后,她的目光慢慢挪到了灶屋。
如果孙老头是凶手,在菜地、鸡圈、屋中都没有找到证物的话,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他把证物扔到了别处,或者,烧了。
但看完孙大娘和他们儿子的口供,再结合孙老头不会武的条件,陈朝颜否定了他是凶手的想法。
稍稍缓上片刻,陈朝颜又点开了钱文家的视频。
钱文是参军事,相当于是冯守道的秘书,家里是个二进的院子。无论是住宅的面积,还是家中条件,都绝非周忠才和孙老头能比。
也因而,比起衙役们的搜查,陈朝颜更看重他家中两个婆子、四个婢女、四个杂役的口供。
反反复复看了数遍,确定口供没有问题后,陈朝颜才看向了衙役们的搜查。
钱文家中整洁,整个搜查,不到半个时辰便结束了。
陈朝颜倍速着两了两遍后,便将目光落到了宋衍忠家的视频上。
宋衍忠的家比钱文家还要大一些,是个三进的院落。家中人口也比钱文家要多,除了他爹娘外,还有一个祖母,一个已经成亲的儿子一家四口,一个据说来年成亲的儿子和五个婆子、七个婢女和四个杂役。
陈朝颜依旧是先听了几遍众人的口供,确定没有问题后,才看向衙役的搜查。
衙役的搜查进行得并不顺利,宋衍忠的祖母和爹娘一直在旁边抱怨和阻拦。今早在现场时,她的注意力都在衙役们的搜查上,没有怎么过多的关注过宋衍忠,此刻看视频才发现,他虽然嘴上一直在劝导他祖母和爹娘,但行动上,却并没有呈现出制止的态度。
尤其是衙役们搜查到他书房的时候,他不仅在口头上跟着他的爹娘阻止了几句,面色也不太对劲。
为让光屏能够‘录制’到全部过程,她一直站在开阔处,也因此将他的神色整个地收录到了视频中。
陈朝颜看到,他的目光一直在若隐若现地关注着书架上的白玉四耳彝炉。在衙役注意到白玉四耳彝炉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白玉四耳彝炉有问题!
陈朝颜猛地站了起来。
这一动作,才发现谢玄不知何时来的摘星楼,一直倚在门边安静地看着她。
陈朝颜顾不得对他的不满,急步上前拉着他就往外走,边走边道:“宋衍忠有问题!”
谢玄看一眼她拉着他的手,慢声问道:“什么问题?”
陈朝颜快声将经过说了。
刚说完,谢玄就住了脚,连带将她也给拉了回来。
陈朝颜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拉了他的手,迅速松开又后退两步,与他保持好距离后,冷嘲道:“怎么,王爷又想拿卢阳郡不能乱的理由来阻止我吗?”
谢玄瞧着她浑身是刺的尖锐模样,叩手敲了两下她的脑袋后,说道:“说,谁教你的这么大脾气?”
陈朝颜骂人的话差些就脱口而出,幸好在最后关头忍住了。谢玄见状,作势又要敲她,“还想骂人?”
陈朝颜本能地捂住脑袋,冷冷看他两眼后,转身朝外走去。
谢玄环着手,也不阻止。直到她走到门口后,才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已经让人盯着他了。”
陈朝颜迅速止住脚步,“你早就发现他不对劲了?”
谢玄倚着门,有意戏谑道:“他都表现得那般明显了,我要没有发现,岂不是傻子?”
陈朝颜假装没有听出来他在指桑骂槐,“既然早发现了,为何……”
谢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陈朝颜默然咽下后半句话后,转移话题道:“那个白玉四耳彝炉……”
“过来。”谢玄打断她的话。
陈朝颜坦然地走回来,不等他再开口,便揖手道:“未弄清楚,便责怪王爷,是我不对,我跟王爷道歉。”
说着,便一礼到底。
谢玄看着她这混不吝的模样,气笑了,“起来。”
陈朝颜站起来,眉目含笑,“不知王爷过来找我,有何吩咐?”
谢玄朝她勾手,陈朝颜站着不动,“王爷有什么吩咐,直说无妨。”
谢玄真真是被气笑了,“不生气了?”
陈朝颜装傻:“生气什么?”
谢玄哼道:“跟我装傻,是吧?”
将手中的纸递给她。
陈朝颜接过来,打开看几眼后,态度极好地问道:“到今日为止,五里范围内的住户已经全部排查完了。这是明日要开始排查的五里至十里范围内的住户,是有什么问题吗?”
谢玄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过于炙热,陈朝颜顶了一会儿,就顶不住了。微敛双目,调整好情绪后,她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王爷既然想听,那我就直言不讳了。我不懂什么朝政,也不懂什么党争,我只懂人命关天。周忠才的案子案发至今,已有二十余日。这二十余日,不仅又牵扯出来石娇儿、石志和方掌柜三条人命,连续半个来月的排查,也浪费着大量的人力物力。这些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只要王爷如实相告!”
侍书上前两步,想要解释,谢玄以玉骨山水扇挡了。他看着她,语调平平道:“所以陈姑娘认为,这二十余日,我是在陪你游山玩水?”
“当然不是。”陈朝颜沉着道,“是我不明白,明明就几句话的事,王爷为何……”
“几句话的事?”谢玄冁然而笑,“这件事本就还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不过是我的几分妄断与猜测。不告诉你,便是不想扰你心绪,让你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查案。你倒好,每日早出晚归不嫌累,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陈朝颜不信,“王爷都没有说,怎么知道会扰我心绪?”
谢玄揶揄:“不是说不懂朝政,不懂党争?”
陈朝颜不为所动地提醒:“王爷早前说过,周忠才的死是为钱为权。”
“陈姑娘也说过,一般杀人案不过钱、情、仇。”谢玄同样不为所动地反击道,“周忠才无妾、无外室,又贪生怕死未曾得罪过人,情和仇这两项便可除去了。剩下的钱,常与权相傍。正好他是司仓史,而我又恰巧懂那么些朝政与党争,做此猜测,不过是合情合理的事。”
陈朝颜已经领教过他不想说的事,逼和激将都没用,也自知说不过他,便干脆地跳过这个话题,问道:“宋衍忠书房那个白玉四耳彝炉,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权为什么钱,我还在查,暂时还没有证据来说明此事和周忠才有关。”谢玄起身朝屋中正去,边走边说道,“你先按照你的步骤继续查案,查出来的线索或许不足以破案,但对我正要查的事,却有不少助益。等何时我查到了证据,再何时告诉你。”
陈朝颜紧跟着他,“暂时还没有证据说明此事和周忠才有关,那孟柏山呢?”
谢玄回头看她一眼。
陈朝颜立刻道:“好吧,我不问了。”
“的确和孟柏山有关。”谢玄坐下后,说道。
郁结尽数散去,心情重新变得开阔的陈朝颜殷勤的倒了杯热茶递到他跟前,“王爷请喝茶。”
谢玄端起茶杯,浅呷一口后,问道:“不生气了?”
陈朝颜揖着手,心贯白日道:“对不起,我错了。”
谢玄把玩着茶杯,揶揄道:“你倒是能屈能伸,就不怕我说那些话,是骗你的?”
陈朝颜还记着他先前指桑骂槐的事呢,听闻此话,有意回道:“我相信王爷。”
谢玄呵一声,笑了:“听这话的意思,是在责怪我不相信你了?”
陈朝颜否认,“绝无此意。”
谢玄冷哼,“我要是不相信你,月见和白灼是吃多了闲得,要整日照顾你们姐弟,半夏与子苓是吃多了撑的,要变着花样给你做好吃的补身子?”
陈朝颜瞬间哑口无言。好半晌后,才眉弯目笑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查案,以报王爷的知遇、照顾之恩!”
谢玄哼一声,将腿搭到矮凳上。
陈朝颜立刻秒懂地上前为他捶腿。
看着她狗腿的样子,谢玄呵一声,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