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芦县和青溪郡毗邻,快马加鞭,也就一日夜的事。但谢玄非现煮的饭不吃,因而走走停停,直到第四日才抵达北芦县县衙。
北芦县比青溪县要稍稍富饶些。
知县文奎苦等多日,才等到他们过来,极其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一顿铺张浪费的午饭后,便迫不及待地拿出了案宗。边趁着陈朝颜翻看案宗之时,命了负责此案的严世良在旁给她讲解案情始末。
严世良说:“案情发生在北芦县治下的依川镇,两个月前的五月二十三日,镇上卖豆腐为生的王贵和周小草到县衙报案,说他们的二女儿和小儿子找不着了。当时负责接待他们的是司法佐史袁兵,袁兵问他们姐弟多大,过往是否有离家出走的记录时,得知姐弟二人当中,姐姐二丫仅五岁,弟弟狗蛋则仅三岁。同时,姐弟二人在五月十八日便已经失踪。他们在找了一日无果后,便找上了里正与耆老。在里正与耆老的组织下,又找了两日无果后,才在里正的陪同下,到县衙报的案。”
“失踪的是二女儿和小儿子,那么二女儿和小儿子之前的老大叫什么?”陈朝颜快速看了一眼案宗,没有找到相关的记录后,开口问道。
“老大叫王大丫,今年已经十七了。”严世良说道。
“大了这么多?”陈朝颜惊讶。
严世良称是。
陈朝颜又看了两眼案宗后,问道:“成亲了吗?”
严世良摇头。
“那么二丫和狗蛋失踪时,她在哪里?”陈朝颜又问,问完摇摇头,又道,“罢了,你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
严世良称是后,继续:“据王贵交代,王二丫和王狗蛋失踪当日,他带着周小草到县城看病,直到第二日才回去。而他们到县城看病时,王二丫和王狗蛋,是由王大丫在照顾。”
陈朝颜从案宗里抬头,看向了他。
谢玄同跟来的陵游、重楼、侍书等人也看向了他。
严世良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又暗暗看两眼文奎,被文奎催着继续后,才又接着道:“袁兵得知这消息,立刻就差了衙役去依川镇将王大丫请到了县衙。但王大丫来是来了,态度却极其恶劣。她称,她不是王二丫和王狗蛋的奴婢,没有义务一直跟着他们。在周小草听到她的话,生生气晕过去后,她更是冷漠地说道,周小草是因为王二丫和王狗蛋才垮了身子,她晕倒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陈朝颜微拧一下眉后,看向案宗。案宗上记载着,王贵今年四十,周小草三十七。
也就是说,周小草是在三十二岁和三十四岁的年头上,生下的王二丫和王狗蛋。
放在现代社会,三十二岁或是三十四岁生孩子,是很寻常的一件事。但放在医疗条件、生存环境都很恶劣的古代,这个年纪却要冒很大的风险了。
“袁兵当即训斥了周大丫几句,但周大丫却油盐不进。被说急了的时候,才会哭几句,说她早就说过不要生王二丫和王狗蛋,是他们自己非要生的,凭什么生下来后却要她受累照顾他们?还说周小草不听劝,落下一身病根就是活该!”严世良没有什么感情起伏地讲述道,“袁兵听到这些话,又怒斥了她几句,她便哭着跑了。”
“结果第二日,一个叫赵铁的男子便带着一群人上县衙来,为她讨公道了。”
“这个赵铁是谁?”陈朝颜头痛地看着不明不白的案宗问道。
“是周大丫的未婚夫。”一直在暗暗察言观色的文奎立即说道。
“也就是说,闹事的并不是王贵和周小草,而是这个赵铁?”陈朝颜问。
文奎连连点头,“是这样的,赵铁一开始是为王大丫讨公道而来,后来听说袁兵是因王二丫和王狗蛋才斥责的王大丫后,便信口说是官府不作为,妄想把王二丫和王狗蛋的失踪怪罪在王大丫身上。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受他蛊惑,便跟着他整日围着县衙,吆喝着让官府赶紧找到孩子。”
陈朝颜看他两眼,莫名想到了青溪县百姓看到衙役后,全都避之不及的行为。
文奎不知她的经历,被她看得心头一颤后,赶紧解释道:“袁兵斥责王大丫,并没有要将王二丫和王狗蛋的失踪怪罪在她身上的意思。他只是单纯的寒心王大丫对王二丫和王狗蛋失踪及周小草晕倒漠不关心的态度。”
陈朝颜表示理解后,文奎便让严世良继续说了。
严世良说:“赵铁日日守着县衙,逼使县衙赶紧找出王二丫和王狗蛋的行径,让袁兵也很后悔没有控制住脾气。于是在事后,便特意查了一下王大丫。”
“这一查才知道,在没有王二丫和王狗蛋之前,凭着王贵和周小草的勤劳,王家积累下了一笔不小的家产。且两人虽是普通老百姓,却跟有钱人家一样娇养着王大丫,从不让她干一点活计。”
“可随着王二丫和王狗蛋的相继出生以及周小草垮了身子后,先前积累下的家产很快就消耗一空,甚至隐隐还有些入不敷出的迹象外,家中事务也有大半都落在了王大丫的身上。”
“袁兵虽然认为一家人就该同甘共苦,但还是特意找到王大丫,跟她道了歉。但王大丫并没有接受,赵铁也继续蛊惑着不明真相的百姓跟他一起围堵县衙。”
“直接说你们找寻王二丫和王狗蛋的经过吧。”陈朝颜说。
严世良应是,“袁兵一开始怀疑王二丫和王狗蛋是被拐卖了,因为前两年北芦县便被拐了十几个孩子。但经过走访摸排后发现,依川镇近半年来,都没有陌生人来往过。而且,前两年被拐卖的孩子,也基本都是女童,因而袁兵很快就打消了被拐卖这一想法。”
“不是被拐卖,那就只能是寻仇了。”
“可袁兵经过走访后又发现,王贵、周小草都是有口皆碑的老实人,从来没和人结过怨。唯一结过怨的就只有很多年前,王贵本家的一个堂哥了。”
这一段,案宗上有记载,陈朝颜便一边听他说,一边看起了案宗。
王贵的那位堂哥嗜赌成性,时常会找到王贵要钱。
王贵开始不知道他是拿钱去赌,每每都会给上他几枚铜板。后来知晓他是拿去赌钱后,便再没有给过他了。如此几次后,那位堂哥也就没有再找上门来。可七年前,那位堂哥又突然冒出来,声称他快病死了,要王贵给他三百文钱拿去看病。王贵以为他是借口赌钱,编造的理由,便拒绝了他。
后来,那位堂哥卖了家中仅有的两亩田,治好了病,但也因此恨上了王贵,还曾诅咒过他断子绝孙。
虽然此事已经过去七年,但袁兵认为,那位堂哥将王二丫和王狗蛋藏起来,借此报复王贵的可能性极大。
可一番调查下来却发现,王贵的那位堂哥早在两年前便去世了。堂哥的两个儿子,则都在县里李员外家中做杂役,便是每月中旬的假日,也都没有离开过。
寻仇的路也彻底断了。
而此时,王二丫和王狗蛋已经失踪二十日。
袁兵便暂定王二丫和王狗蛋已经遇害,开始着手寻找两人的尸体。可依川镇背靠连绵起伏的九定山,如果凶手把两人藏里面,想要找到,无疑是大海捞针。可不找也不行,在赵铁的鼓动下,围着县衙的百姓已经越来越多了。
袁兵在找了几日后,实在无能为力,便上报给了严世良。
严世良安排了更多的衙役投入了九定山寻找。
但一个月过去,依旧毫无收获。
而这无疑又给了赵铁鼓动百姓的理由。
“眼看县衙上下被堵得有家都不能回,陈姑娘在郡城破获周忠才案的消息,便传了过来。”文奎心有余悸地说,“初始,我也只是感叹陈姑娘要是在北芦县就好了。随后就听袁兵说,赵铁要闹到郡城去。我担忧他到郡城后,再次颠倒黑白,便干脆先他一步差使世良去了郡城。”
陈朝颜略过他的恭维,径直问道:“这个赵铁是什么身份?”
文奎看向严世良,严世良回答说:“这个赵铁是依川镇陈记米行的伙计。”
“伙计?”陈朝颜疑惑,“那他是如何和王大丫认识的?王贵和周小草又是如何同意他们两人的亲事的?”
严世良说:“据说是赵铁给王家送米时,认识的王大丫。两人的亲事……王贵和周小草一直持的是反对态度,是王大丫哭死闹活的要嫁给赵铁。”
“据说?”陈朝颜合上案宗,严肃道,“我不要据说。所以下一步,先查赵铁和王大丫认识的经过。”
“赶紧去查赵铁!”文奎催着严世良去后,试探性地问道,“陈姑娘怀疑是赵铁将两个孩子藏起来了?”
陈朝颜不答反问:“王贵和周小草不同意王大丫和赵铁的亲事,那么认真计较起来,赵铁在本案中,就是个外人。文大人为何会让一个外人鼓动百姓围着县衙,而毫无作为的?”
文奎叹气,“赵铁在这个案子上,的确是个外人。但自报案过后,周小草一直病卧在床,都是这个赵铁在跑前忙后。我也是看到了这点,觉得他这个人还不算坏,才约束着衙役,只好言劝他不要生事。”
“可他并没有听。”陈朝颜说。
文奎点头,显然,他对此也颇是苦恼。
陈朝颜静静看他几眼后,再次打开案宗,从头到尾连看两遍后,说道:“都是赵铁在鼓动不明真相的百姓围堵县衙,王大丫极少出现……查一查她近来都在做什么,再查一查她和王二丫、王狗蛋的关系如何。最后再查一查,案发当日,赵铁的行踪,越具体越好。”
文奎连忙让一旁的主簿去知会严世良,同时看她又合上了案宗,便知趣地起身,一番客套后,亲自领着他们去了后宅,将两人分别安置在了锦华轩和明月阁。
陈朝颜确实劳累,简单的洗洗后,便睡了。
醒来,已是第二日的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