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赵铁和王大丫的事,还没有结果。陈朝颜在用过午饭后,又睡了快一个时辰,才出门去了锦华轩。
谢玄依旧如在郡守府一样,懒散地歪在软榻中,若兰、轻雪跟着重楼笔直地站在他身后护着他,侍书、文墨则伺候着他吃吃喝喝,唯有陵游歪歪斜斜地靠着窗户,打着哈欠。另外,在他跟前,还有几个伶人咿咿呀呀的为他唱着曲。
陈朝颜在距他不远的椅子中坐下,接过侍书递来的暖茶喝过两口后,便跟着听起了曲。
唱的什么,陈朝颜当然听不懂,只觉得悠扬婉转的声调十分……催人眠。
陈朝颜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也不知道睡着后是如何回到明月阁的。只知道再次醒来,已是早上了。
她又睡了一日。
月见忍不住叹气,“上次从青溪县到卢阳郡,陈姑娘睡了整两日。这次从卢阳郡来北芦县,陈姑娘虽没有睡足整两日,但也睡了一日两夜。我就想不明白了,公子的马车明明又大又舒坦,陈姑娘怎么就坐不习惯呢?”
“我没有坐不习惯马车。”陈朝颜纠正,“我只是不习惯那些颠簸的路。”
“这有区别吗?”月见问。
“当然有区别。”陈朝颜强行解释道,“如果是平坦的路,我就算坐十天半月也没事。但不平坦的路,别说连坐两三日了,便是一日都不行。”
“好吧。”月见认输了。
调查依旧还没有结果,谢玄也没有再听曲。心思细腻的文奎担心他们宅在县衙无聊,待用过早饭后,便过来邀谢玄和陈朝颜到县郊的兰若寺赏玩。
谢玄自无不可,陈朝颜在思索片刻后,也答应下来。
但此行却并未成功。
马车刚出县衙,就被听闻她来北芦县的百姓拦了下来。
百姓们尊她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带着各种冤屈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文奎见状,也快速下了马车,跟着他们一起恳求起陈朝颜来。
“这文大人是怎么回事?”月见嘀咕着看向陈朝颜。
谢玄则戏谑:“怎么回事?自然是好不容易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请到了北芦县,要赶紧趁这机会,将县衙里积存的案子都给解决了。就是陈姑娘跟着本王也有些时日了,竟不知陈姑娘原来是尊活菩萨。”
“听王爷的意思,是不用管他们了?”陈朝颜反击。
谢玄背靠软垫,支起一条腿,轻摇着折扇,慢条斯理道:“管不管他们,决定权在陈姑娘手中。毕竟,他们找的是陈姑娘,而非我。”
陈朝颜微笑:“既然决定权在我,那王爷也不要去什么兰若寺赏玩了,回县衙吧。”
谢玄低笑着收起玉骨山水扇,以扇柄轻敲着马车壁,朝着陵游吩咐道:“陈姑娘的话都听到了?回去!兰若寺不过一个山间小寺,赏玩与否,哪有看陈姑娘这尊活菩萨破案有意思。”
调侃上瘾了是吧?陈朝颜嫣然道:“王爷可要当心些。外头那些百姓只知道我连破了好几案,却不知道我之所以能破案,是因为仰仗了王爷的权势所带来的方便而已。若是知道了,说不得就得尊称王爷一声男菩萨了。”
谢玄无所畏惧地勾唇一笑,“本王拭目以待!”
陈朝颜:……
马车转向,回往县衙。
最后在文奎热情的引领中,在二堂门前停下。
引着谢玄和陈朝颜进入二堂,又使唤人到内宅叫了两个婢女过来,一应茶果点心都备好后,文奎搓手看着陈朝颜,“陈姑娘……”
陈朝颜看着他满是殷勤的双眼,问难的话终是不忍出口。浅饮一口茶压住情绪后,她道:“文大人去安排吧。”
“好呢。”文奎欢喜地应上一声,匆忙往外去了。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还没有给谢玄揖礼,便又匆匆回来,待揖完礼后,又匆匆地去了。
陈朝颜看他这样,实在是不太放心,便起身向着谢玄揖手道:“还麻烦王爷让陵游跟去一起维持次序。”
谢玄还未开口,陵游便一溜烟地去了。人到门外,话才传进来,“陈姑娘放心,我保证将次序维护得好好的!”
谢玄哼一声。
陈朝颜忍着笑坐下来。
稍许。
文奎领着一抱着包裹的中年男子进来。
“求王爷、求陈姑娘为草民做主!”中年男子一进门,便扑通跪到地上,砰砰砰地向着谢玄和陈朝颜磕头。
文奎忙上前阻止,“王爷和陈姑娘都是刚肠嫉恶、守正不阿之人,这些虚礼就免了,说正事要紧!”
中年男子连连称是,而后一边抹泪,一边讲述起了他的案子。
中年男子是乐河镇人,听人说倒买倒卖的生意很赚钱,就带着憧憬来到北芦县,找上了旁人介绍的秦姓商人。秦姓商人禀着作东道主的热情,以想做生意便要先熟悉北芦县为由,带着他四处游玩。中年男子来时带了积攒多年的三贯钱,害怕出现闪失,便须臾不离的用布兜着,随身携带。
昨日夜里,秦姓商人邀请中年男子看《代面》戏,中年男子抱着包裹不方便,就将包裹放在了脚边。看完戏后,中年男子提包裹时,发现不对劲,便立刻打开查看。这一看不要紧,他的三贯钱竟变成了一堆瓦砾。
那三贯钱是他全部的身家,中年男子不敢耽误,当即就跑到衙门来报了案。
衙役接案后,跟着中年男子回到戏院找了一圈,无果后,得知中年男子只告诉过秦姓商人包裹里装有三贯钱的事,便又叫来秦姓商人问话。但秦姓商人声称他一直跟中年男子在一起,根本没有机会盗钱。戏院里端茶倒水的小二,也证实了这一点。
当时已经很晚,衙役没有办法将看戏的人全叫回来一个一个过问,就让中年男子先回去歇着,今日再来查。
中年男子根本睡不着,所以天不亮,就又来了县衙,打算等县衙一开门,就找昨夜的衙役继续找他的三贯钱。在等县衙开门的过程中,中年男子无意听到周围的百姓在议论陈朝颜破案如神的事,便灵机一动,打算不找昨晚的衙役,改找她了。
在他的想象里,陈朝颜命案都能破,找三贯钱,肯定易如反掌。
陈朝颜听完他的讲述,又看完文奎拿来的案宗后,问中年男子道:“你确定包裹里有三贯钱的事,只告诉过秦姓商人?”
中年男子一边点头一边发誓,他这是第一次来北芦县,除了秦姓商人,便不认识其他人。
陈朝颜起身走到他跟前,仔细地翻了一下他的包裹后,又问道:“这包裹布是你买的,还是家里的人缝的?”
中年男子赶紧回答:“是我来北芦县后买的,我之前来北芦县时,带的就是个粗麻布,我想着都要做生意了,总要用个好些的布,才能叫人看得起。”
“何时买的?”陈朝颜问。
“就我来北芦县那日。”中年男子回答。
陈朝颜了然地站起来,示意文奎,“今日是八月十四……查他买布的那家店八月初九到八月十三这五日,总共卖出去了几块这样的布,都是谁买的。查完后,找出买布的人当中和秦姓商人有关系之人,严审!”
文奎双眼嗖的一亮后,就要匆匆出去安排,谢玄适时叫住他,“这样的布,应该不止一家店有卖,记得将所有卖这样布的店家都查一遍。”
文奎称是后,带着不断叩谢的中年男子出去了。
半盏茶后。
文奎又带着一对老人回来。
两位老人已经年过半百,头发也已是根根银白。
见到陈朝颜和谢玄,跟先前的中年男子一样,当即便跪到地上,砰砰地磕起头来,边磕头边嚎啕大哭。
陈朝颜赶紧上前,同着文奎一起扶起两位老人,将他们安置到椅子中坐下后,又让月见给他们递了茶。但两位老人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声怎么止也止不住。最后没法,只能由月见和侍书安慰他们,再由文奎来叙述案情。
两位老人是为他们的女儿而来。
他们的女儿翠花在半个月前,在夫家喝砒.霜自尽了。但两位老人不信,因为翠花的身上到处都是伤。两位老人找翠花的相公何光宗责问,何光宗却说,那是翠花干活时,从土坡上掉下来摔成这样的。
两位老人如何肯信?
看何家就想草草一卷草席将翠花给裹着埋了,两位老人就想要回翠花的尸体,但何家却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和出嫁从夫的理由,拒给尸体。两位老人无奈,只能作罢。
只是回到家,两位老人怎么想都觉得翠花不可能自尽,在犹豫再三后,选择到县衙里报了案。
这样的纠纷,原本让里正或是耆老出面解决就好。但文奎是个心软的知县,听到两位老人的哀求声,便二话不说地将案子交给了袁兵。
袁兵带着衙役去到何光宗所在的大牛村,将翠花的尸体重新挖了出来,可经过仵作检验后,却证实了翠花就是砒.霜中毒而死。
两位老人还是不信,哀求着仵作,让重新检验。
可无论检验多少遍,仵作得出的结果都是一样。
两位老人不死心,央着文奎,让何光宗将翠花的尸体还给他们。这显然不合礼法,但两位老人说,他们要带着翠花的尸体去卢阳郡找更好的仵作,以还翠花的清白。文奎又心软了,便做主将翠花的尸体给了他们。
可要将翠花的尸体好好地带去卢阳郡谈何容易?
人死后根据冬夏气温不同,二十四小时至七十二小时之间,内脏便会开始腐烂。三到五天,身体开始浮肿;八到十天,血液开始分解,而后进入腐烂、液化的状态。
两位老人得知翠花喝砒.霜自尽到上门责问,再到报官重新挖出她的尸体,就已经用去五天。闹得人尽皆知的要回嫁出去的女儿,又有违礼法。翠花尸体腐烂所散发出来的恶臭,更让人无法接受。
两个儿子受不住左邻右舍的指点,先后与两位老人断绝了关系。左邻右舍见状,更加肆无忌惮地开口赶人赶尸。
两位老人迫于无奈,只能带着翠花的尸体,搬去了附近的山洞安身。
山洞冬暖夏凉,让尸体的腐败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两位老人发现后,合力将翠花的尸体藏到山洞最深处,而后又卖了家中养着的鸡鸭,到县里买了一些冰回来,堆砌在翠花的尸体周围。
直到昨日夜里,文奎差衙役找过去告诉他们陈朝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