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陈朝颜坦诚而直白地说道,“但我知道,王爷如果垮了,他们就不用再费心思隐藏证据,也不用再费心思偷偷摸摸地私造兵器或是金锭、银锭。”
到时候,他们完全可以摆到明面上来,光明正大地做这一切。
他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
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皇上都会第一时间送到他的跟前。
然而私采铁矿这么危险的事,皇上却无视他的安危,用计将他送了过来。
这说明什么?
说明敢私采铁矿的主谋位高权重,是皇上也轻易动不了的人。且,他是皇上唯一信任的人!
如果他倒下了,那么大魏也会跟着倒下。
她也一样。
她跟着他来卢阳郡,是为活命。
原本以为他不过就是查一查贪官污吏,随着案子牵扯越来越大,她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已经深陷其中。换句话来说,她已经是他线上的一只蚂蚱。
他好,她不一定好。
但他不好,她是一定不会好。
谢玄似知道她心里所想,转过身来,似笑非笑道:“陈姑娘放心,我早已经吩咐过若兰、轻雪,我若有事,她们会誓死护送你去到安全的地方。”
陈朝颜回头瞧一眼若兰和轻雪后,扬眉道:“那就好。”
谢玄低笑,“现在可以走了?”
陈朝颜莞尔,“无论天涯还是海角,王爷想去哪里,我都奉陪到底。”
谢玄哼一声,继续朝前走去。
陈朝颜依旧如先前那般,跟随在他的影子后两步。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只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踩着透过各种枝叶落下来的细碎月光,吹着微热的夜风,一圈又一圈地走着。
不知多少圈后,总之是再次走到海棠树下时,谢玄渐渐放慢脚步,“对付身怀二心之人,陈姑娘以为,要如何对付?”
陈朝颜毫不犹豫道:“当然是斩草除根!”
谢玄嗓音里似乎带了些笑,只是笑意不太明显,“如何斩草除根?”
陈朝颜干脆道:“不知道。”
谢玄微微偏过头来看她两眼。
陈朝颜坦然道:“能让王爷都感到棘手的身怀二心之人,不仅地位不低,恐怕权利也不小。我对朝堂上的事连一知半解都称不上,谈对付之法,无疑是自不量力。”
谢玄再次看向她,目光颇有些意味不明。
陈朝颜心生警惕,不由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王爷突然问我这些,莫非是想送我去做奸细?”
谢玄无声地勾一勾嘴角,“是又如何?”
陈朝颜佯装思索片刻后,说道:“如果是,那我就该好好考虑考虑,对方想收买我时,我要开什么价了。”
谢玄轻笑,“那就趁着时间还早,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出发吧。”
“不行!”陈朝颜听出他在玩笑,稍稍松气的同时,也配合着道,“王爷还没有兑现之前的赌约,我还不能走!”
谢玄轻哼一声,作势拿着玉骨山水扇要打她。
陈朝颜迅速退开两步,避了过去。
谢玄再次轻哼一声,“上次去周家,还是一个月前。陈姑娘今日过去,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出与先前的不同之处。陈姑娘不妨好好说说,是如何做到的?”
跟在两人身后的月见、侍书、文墨等人,也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陈朝颜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说了半天,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瞧一眼看着她的众人,陈朝颜不慌不忙地说道:“很简单。周忠才案发当日,我便观察过,书架的每个格间都摆得满满当当,几乎不留空隙。而昨日去周家时,本就是带着目的而去,有意寻找之下,那处格间多出来的位置,自然而然就格外显眼。”
谢玄戏谑,“显然到,陈姑娘能随口说出多出来的位置少了什么书吗?”
这确实是她的失误。
在肯定了周夫人说谎,又比对着光屏搜查出那处不同后,她的第一想法就是用事实击破周夫人的心理防线,以逼她说出真相。完全忘记了身边还跟着一个时时刻刻都想挖掘她真实身份之人。
按下以后要格外注意的警惕后,陈朝颜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断案能力强的人,记忆力都不错。”
谢玄呵一声,笑了。
陈朝颜也跟着弯唇微笑,大有‘我就是如此优秀,不信你可以试试’的骄傲姿态。
谢玄展开玉骨山水扇,快速扇了几下后,又收起来,趁着她不备,轻敲了两下她的脑袋后,扬声道:“走了。”
谢玄很忙。
从后花园回来,他便径直去了北牢。
冯守道已经提前在北牢等着他了。
看到他来,揖着手轻唤了声‘王爷’后,便立刻从赵无为手中将搜查来的各种信息拿过来,又恭谨地递向侍书。
侍书接过来,待文墨倒好茶,谢玄喝过两口才,才递过去。
“说吧。”谢玄拿着信息,边看边道。
冯守道先应了声,接着从赵无为手中拿过来另外几张纸后,跟着念道:“按照王爷的吩咐,这几日下官挨个搜查了北牢所关之人的家底。目前为止,在各商户家中搜出账册一百三十七本,其中与私采铁矿有关的账册有三十三本,与王达有关的账册一百零九本,这些账册中所涉及的利益来往共计四千七百六十五贯,其中包括了金银七车,各类古宝珍玩五十四车。”
顿上片刻,冯守道又才接着道:“从宋衍忠家中搜出古宝珍玩三箱,铜钱四百一十九贯,绫罗绸缎等四十三匹。从沈济民家中搜出古宝珍玩两箱,铜钱三百三十七贯,绫罗绸缎等十七匹。从王东阳家中搜出古宝珍玩五十六箱,铜钱七百六十五贯,绫罗绸缎等一百二十三匹。从钱文家中搜出古宝珍玩两箱,铜钱一百零六贯,绫罗绸缎等四十匹。从……”
足三盏茶后,冯守道才停下来。
而这三盏茶,他几乎将郡守府所有人的名字都念了一遍。
牢中昏暗。
一开始还有些隐隐的嘈杂声,渐渐地,那些嘈杂声都不见了,只余火把燃烧时的猎猎声以及他渐渐沉重的羞愧声。
等羞愧声也停下来后。
便只余火把燃烧的猎猎声了。
“继续。”谢玄波澜不惊地命令道。
冯守道暗暗呼了两口气,平复下心中翻滚的羞愧后,继续道:“从赵娘子家中搜查出古玩珍宝十八箱,铜钱五百九十贯,绫罗绸缎一百八十七匹,各类账册十一本以及两个泡在琉璃坛子里的刚成形的孩子。”
谢玄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