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守道以为谢玄在意的是账册,在让赵无为去拿账册时,他解释说:“赵娘子的那几本账册,记得多是些王达指使她周旋于各商户打探消息的事,零星夹杂着她跟着王达合谋陷害他人的一些计划细节。”
“赵娘子来卢阳郡已五年有余,跟着王达一起谋害过的人除周忠才外,还有六人。一个是赵娘子的相公冯侦仲,一个是石志,一个是李二,还有三个分别是前司户参军事许长文、以驮运帮为生的商户魏壮、银钩柜坊另一东家袁千里。”
“冯侦仲是被赵娘子毒杀;石志是赵娘子指使积善坊的管事动的手;李二是赵娘子在与其行完好事后,趁其熟睡之时勒杀;许长文、魏壮和袁千里则是赵娘子和王达合谋杀害,从账册上的记载来看,杀害过程与周忠才一般无二。”
谢玄快速翻看着手上的信息,翻到最后两页时,看到上面记载着的几人埋葬之地后,淡声道:“继续。”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赵娘子只能老实交代。据她所说,她来卢阳郡的真正目的,是打算利用她姐姐的死,狠敲王达一笔钱。”
“她姐姐的死,是王凡通知她的。”
“王凡在他娘死后,暗中给她去过一封信,说了他娘可能是被王达害死一事。”
“王凡的娘在没死之前,极受王达喜爱,吃穿用度,都是几个妾室里最好的。因为手里阔绰,每月底,王凡的娘都会托人给娘家和赵娘子家送去钱财珠宝等物。王凡外祖一家,包括赵娘子一家,都算是依靠着王凡的娘在生活。如今收信得知王凡的娘没了,赵娘子和她相公冯侦仲一合计,便想借故算计王达。”
“王达知道他们的打算后,将计就计地将赵娘子骗来卢阳郡,以积善坊为诱饵稳住了她。过后,又以钱财珍宝为饵,将赵娘子收入帐下,而后暗中将两人暗度陈仓一事,透露给了冯侦仲。在冯侦仲来卢阳郡找赵娘子大闹之时,他又以不能让冯侦仲毁坏两人清誉为由,游说她毒杀了冯侦仲。”
“好歹毒的计谋!”侍书忍不住说道,“步步为谋,将赵娘子引入陷阱,而后借此把柄完全拿捏住她,为他所用!”
“侍书姑娘说得不错。”冯守道点头道,“因为有把柄落在了王达手中,此后的一切,就再不由赵娘子做主了。不过,王达也确实是个驾驭下属的好手。知道一味地压迫,只会令人鱼死网破。因而在杀害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的许长文、魏壮和袁千里时,就选择了同她一起动手。”
“另外,赵娘子还交代,王达并不是有意要杀害她姐姐。是她姐姐无意听到王达跟仇九商议要灭杀那些青壮男子都被拉去开采铁矿后,只剩下老弱妇孺的村子一事。而后在质问王达时,王达想威吓她,结果她姐姐在挣扎时,不小心绊脚摔倒,恰好耳根撞在了矮柜的棱角上。王达想去扶她,她姐姐以为他要杀她,在抬手阻止时,反让王达拿在手中的匕首刺进了她的胸腔。”
“她姐姐死后,尸体一直保持着僵硬的状态。无论王达和王夫人是用力掰扯,还是请人作法,都无法使她软下来后,王达和王夫人不得已之下,才反复将她从假山上扔下,使之造成摔死的假象。”
“这样胡编乱造的话,她也相信!果然是被猪油蒙了心,活该被人算计!”侍书轻哼。
冯守道连声称是。
在他讲解之时,谢玄已将纸上的信息看完。扔纸到桌上,接过侍书递来的茶喝过两口后,他懒洋洋地问道:“那两个孩子怎么回事?”
“那两个孩子……”冯守道想起白日里搜查赵娘子家中地窖时,猛然瞧见那两个泡在酒坛里的小人时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地颤动两下后,说道,“据赵娘子交代,那两个孩子,一个是王达的,一个是周忠才的。”
谢玄啧一声:“刚成形的孩子……她的目的是什么?”
冯守道微垂下眼皮,掩去眼底的鄙夷后,回道:“说是威胁王达和周忠才的把柄。”
谢玄不屑地冷笑两声,再次示意他继续。
等了半晌。
始终不见他出声后,谢玄不由抬头睨向他,“说!”
冯守道身子一抖,颤巍巍应声是后,又深吸了一大口气,才道:“从仇九所在的盗匪团伙藏身之处,搜出金锭、银锭共计两百箱;兵器、甲弩等物四十九车。这些金锭、银锭、兵器、甲弩,全都没有官印,属于是私造之物!”
话落。
他便跪了下去,以头触地,不敢起身。
捧着账册回来的赵无为也跟着他跪了下去,同样以头触地,不敢起身。
牢中再次归于沉寂。
好半晌。
或许是一盏茶,又或许是两盏茶后。
谢玄的声音,才在猎猎的火把声中静悄悄地响起来,“冯大人知道,本王为何会让你带人去围剿仇九所在的那伙盗匪吗?”
冯守道恭敬道:“还请王爷指教。”
谢玄起身,慢慢走到依旧受着水滴刑的孟柏山跟前,看着额头已经开始溃烂的孟柏山,一字一字,缓慢地说道:“因为本王知道仇九所在的贼窝藏着大量私造的金锭、银锭、兵器、甲弩。”
冯守道猛地抬起头来。
谢玄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冯守道低头之时,才又再次开口道:“这就是父皇要亲自指定你来卢阳郡任郡守的目的!也是父皇放心本王来卢阳郡的原因!”
“皇上……”
谢玄冷声:“大魏将倾,遍寻朝堂,却寻不出几个可信任之人,可笑!”
冯守道双手撑地,掷地有声地说道:“微臣愿为大魏,愿为皇上,愿为王爷身先士卒!”
“太史局里几位大人夜观天象,都暗示大魏气数将尽,本王却偏不信天命。”谢玄嗓音清冷,暗带冷笑,“朝堂无人可用,那就让本王来冲锋陷阵!本王不倒,谁也休想让大魏倒下!”
“何须王爷冲锋陷阵!”冯守道用力地捶着地面道,“谁想让大魏倒下,都需从微臣身上踩过去!”
谢玄勾一勾嘴角,“起来吧,空话人人都会说。能不能保大魏度过此次危机,还得看看你行动!”
冯守道起身揖手,“但凭王爷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