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管朝廷日常事务的是内阁,位于正极殿西面的如意轩.内阁有四位大臣,分别是内阁首辅曹疏,次辅徐允厚兼礼部尚书,内阁大臣兼都察院左都御史骆颜,内阁大臣兼刑部尚书汤盛.
听闻闭关多日的嘉庆帝,昨日出关回到了勤政殿,曹疏急忙一大早召集三位,兴冲冲地带着积压的票拟,来到勤政殿前等候召见.
临近巳时,晚起的嘉庆帝随意用了些早膳,就将四大臣召了进来.
四人参拜完毕,嘉庆帝很随意地抬手,”赐座!”,不是皇上客气,而是每次出关议事,都会到傍晚方毕,中间用些燕窝甜汤,辛劳自不必说.
曹疏的办事能力有目共暏,总揽全局还管着吏部和工部,秦允厚是礼部和兵部,骆颜管理都察院和户部,汤隆原管着刑部和工部,虽比曹疏大不了几岁,但历来身体不好,近一年来尤甚,只好将工部交出,由曹疏暂管.说是曹疏,其实是由他的女婿夏瞻实管,并未操多少心,其他三位心照不宣罢了.
这些事务对于四位来说,早就得心应手,再者商议稳妥,也没有什么紧要的,解释一番,稍做修改,很快地得到了嘉庆帝的批红.
最后是明岁文试和武试的主考官和副主考官,首先是文试,因为朝廷向来以文臣冶国,武臣受到压制.
“启奏皇上!明年文试何人为主考官?”,曹疏深知这是今天的重中之重,不想再耽误,不如直截了当地奏明.
嘉庆帝愣了一下,或许是忘记了,或许是精神没集中.”爱卿可有适应人选?”.
见嘉庆帝反问自己,曹疏也不避讳,”论才识,秦阁老最为合适,再者已多年没主持应试,我推荐秦大人.”.
话音未落,秦允厚站了出来,启奏道:”臣不适合,望陛下明鉴!”.
“噢!”,嘉庆帝不甚明了.
秦允厚马上接着奏道:”此届考生有几个是我的学生和乡邻,理应避嫌!”,边说边看着眼前精明的皇上.
“哦!那秦爱卿可有适当的人选?”,嘉庆帝说此话时有些心不在焉,眼睛却在看着曹疏,这让曹疏很不自在.
既然皇上发了话,秦允厚不好推脱,”刑崇智,刑大人最为合适!”.
刑崇智是翰林院大学士,学识渊博,一副书呆子气,刚正不阿,是主考官的不错人选.但与曹疏的关系紧张,因而得不到推荐.却在其他官员中,却是最为适合的人选.
嘉庆帝听后,思考了许久,转头看着骆颜,”骆爱卿怎么看?”.
骆颜与秦允厚所见略同,也没有犹豫,”既然秦大人要回避,刑大人最为合宜.”.
但嘉庆帝的眼神看着汤隆时,汤隆步幅缓慢地站了出来,行礼时手很是颤抖,”除了秦大人,就刑大人了.”,汤隆说话不连贯,还吐词不清,秦和刑发音相同,幸好在座的各位都知悉,不然就闹出笑话.
三位意见相同,再者嘉庆帝心中也没更好的人选,犹豫一会后,微微一颔首,”那副的谁为合适?”.
四人相互看了看,一时谁也没争着开口.最后还是秦允厚站了出来,”臣推荐吏部尚书夏瞻.”.这是秦允厚的高明之处,曹疏投之以李,应报以桃,出击正是时候.
骆颜是见怪不怪,但汤隆却嗤之以鼻,他太了解他的圆滑.很不服气地站了出来,此时声音很大,”臣不赞同!夏瞻太世故,怕是不能面面俱到.”,就差说夏瞻会拉关系,收受贿赂,照顾自己的一派.
汤隆话说后良久,嘉庆帝只是在闭目养神,并未对此有何评价.此时骆颜启口问道:”不知汤大人推荐何人?”.
“艾政!只有他更会合适!”,汤隆话脱口而出,说得理直气壮.
这下骆颜没有反驳,看来他也认同艾政,退到行列中.这下秦允厚只有出马,并不是很着急,条理不紊说道:”艾大人是好的人选,但他职位低了些,再说有刑大人坐镇,何人都起不了风浪,不是吗?”.
能力是说不清楚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敢否定夏瞻的能力,许多的政绩摆在那.汤隆只好闭口,静等嘉庆帝的决断.
“不是还有武试吗?说说吧!”,嘉庆开口了,但眼睛是闭着的,不是在养神,就是在思考,应是在想着事情,看来是有了主意.
“那就有劳汤大人!”,曹疏言简意赅,语气中有些戏弄,但表情不显露出.
那知汤隆并不领情,大声地怼了过去.”我这身体,就不尸位素餐!”.这让曹疏顿失颜面,却又不好反驳,只能压抑内心的怒火,还真让人看不出来,不是一般的高明.
一时场面寂静,让众人左顾右盼,却谁也不再出声.其实大家心里明镜似的,那是四贵的一方天地,想挤也挤不进去,何必自讨没趣.
“那你心仪的人是谁?”,嘉庆发话了,是看着汤隆的,当然是在问他.
汤隆还是迟疑了一会,象完成任务似的说道:”左待郞尚成捷一直任职兵部,熟悉军务,是不错的人选.”,说话时身体有些颤抖,看来是体力不支.
嘉庆看到了,彼为关心地招手,”拿一靠椅,让汤大人坐!”.
时间久了,坐着也很累.汤隆感恩地跪下,行礼道;”谢皇上!老臣身体大不如前,叩请辞官回乡,望皇上准许!”,这正是致仕的好时机,怎能放过.
嘉庆听后在犹豫,潜坻时汤隆就跟着自己,现今除了户部尚书熊道运,只有他了,如也走了,真的伤心无处对旧人,不忍心呀!深呼一口气,”会试后吧!平日里不要再过操劳,联想看见你!”.
汤隆一听忍不住哭出声来,”臣也不想离开皇上,只是这身体不争气!”,说着大声哭了起来,止也止不住.
在一旁的秦允厚赶忙上前扶起他,安慰道:”汤大人别难过啦,皇上也跟着伤心,这不是臣子该做的.”.
此时汤隆才看到嘉庆帝在盯着自己,赶忙谢罪,”是老臣失态,望皇上恕罪!我这就去坐下!”,说着蹒跚地站了起来,在秦允厚的搀扶下坐到靠椅上.
此时嘉庆帝低下头,轻拭了眼角.众多的故人已逝,眼前人泪流沧桑,更让自己感怀.”曹爱卿怎么看?”,说话时嘉庆帝还时不时抹溢出的眼泪.
曹疏一听赶忙出列,“臣同意!只是副主考,臣还一时没考虑好,得听听众位的意见.要不秦大人先说说看!”.
这是待机而动,怎会没有人选,是因为对所提的人,没有多大把握,怕被皇上和众人否定,那是非常被动的.秦允厚或许也是同样的原因,听到曹疏将自己推出来,心里在暗恨曹疏太狡黠,此时若自己先说,就上了他套.于是很小心地说道:”这是兵部的事,汤大人最有发言权,不如听他怎么说.”.
因汤隆在兵部任职时间最长,将球抛出去正好,秦允厚顿感到轻松.而此时的汤隆还在伤感中,不想发表言论,”还是骆大人先说吧!”.
骆颜是直臣,也不顾虑别人是怎么个心思.”那就艾大人!”.
没有解释,还是刚才提的人,凭谁一听这是在敷衍了事.连嘉庆帝有些不耐烦,挥挥手,”说说你的依据!”.
骆颜毫不犹豫,”艾大人的不足就是不善兵事,让他去历练历练也好,再者在顺天府太屈才!”,只见汤隆忍不住点点头,他是认同的.
“这不妥当!正是不善兵事,得先在兵部呆几年,而不是上来就手握人才大权,这会让多年在兵部任职的官员寒心.”,曹疏没说,秦允厚却先站了出来.
秦允厚说此话,是因为艾政是齐党,是强劲的对手,不想让他就此机会冒出头.因而很是着急,马上站出来反驳.但话一说完,顿觉自己冒失了,最该压制他的应是曹疏,但话已说出收是收不回来,也只能看嘉庆帝是何意思.
有人既然站出来,就不必自己再出手,曹疏自然缄默其口.此时骆颜的心气上来了,一惯和稀泥的秦允厚,竟与自己做对,怒目相对,”那秦大人中意的是谁?”.
秦允厚没想到骆颜会如此生气,大感意外,但话已出口,只有迎头冒进,”右待郎洪兴景在兵部十几年,具体操作流程再清楚不过,更为适合!”.
“适不适合看的是能力,而不是资历,这与在兵部呆多久没有关系.秦大人是不是嫉妒艾大人的能力?”,骆颜毫不示弱.
“无稽之谈!我只是凭事而论,没有任何私心!”,秦允厚怒怼过去.
骆颜哼笑二声,”就你秦大人是君子,我们都是小人,太高看了吧?”,说话时都凑到秦允厚跟前.
“你……!”,秦允厚顿时面红目赤,气得不知如何反驳.
这时曹疏来到两人中间,”两位大人不要再争!一切有皇上定夺.”,说着双手推开两人.骆颜已转身看着嘉庆帝,而秦允厚却气鼓鼓地看着他.
四人的注意力转向嘉庆帝,而嘉庆帝却没有反应,不着急出声.就自己一人没发言,身为首辅的曹疏,此时不能再沉默.”秦大人与骆大人说的都在理,不如两人都为副主考,免得伤了和气.”.
“不说这些!说说亘山皇家寺院!”,此时嘉庆发了话.
那知话一出,四位内阁成员都沉默不语.嘉庆帝沉迷修道,是要将寺院改成道观,而亘山的皇家寺院,是元兴帝下旨修建,规模巨大,富丽堂皇,光一年维护费用就是一笔不少的支出,更不要说改造.此事嘉庆帝三个月前提起过,却被曹疏以元兴帝御笔题字太多,不宜拆建.再次说起该如何找寻借口,曹疏在寻思着,而秦允厚三人却是装聋作哑,因为轮不到自己出头,有曹疏在前顶着.
这样尴尬的局面相持过久,嘉庆帝忍不住了.”秦爱卿!你说说!”.
这带着命令的口气,让秦允厚有些把持不住地站了出来.”启奏皇上!可局部改造,只要不动先帝御笔就好.”.
“说得好!”,看来嘉庆帝是这么想的,一个人的心思被揣摸到,除了高兴,还有一种赞扬,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崇仁殿只是些塑像,可移至到大殿左右两侧,两旁的房屋也可用,费用就少许多,可行!”,既然被别人抢了先机,曹疏赶忙出来弥补,不然会让嘉庆帝不高兴.
事情已如此,骆颜深知不可挽回,干脆缄默其口,不发表任何意见.而做为心腹的汤隆,为了自己能多几个养老钱,不得不拍拍马屁.很快地站了起来,揖手道:”两边的房屋太过陈旧,而面积过小,可拆了改为练丹房,再说拆下的砖木可用,花不了多少钱.”.
汤隆跟随嘉庆帝多年,很是知道他的禀性,近年来沉迷于练丹,自然少不了练丹房,再者对崇仁殿也很了解,这句话说到了嘉庆帝的心坎里.
而骆颜很是气愤的,但不能违拗皇上的心意,不能直接驳斥.”此事就交由汤大人,定会办得让皇上满意!”.
“我是想,但亘山上太过寒冷,还要来回奔波,身子受不了,还是交给年轻人为好!”,汤隆说话时气喘吁吁,这是很好的借口
“此事内阁先拟个条行,就这样吧!”,嘉庆帝显得不耐烦,既然没人反对,干脆一锤定音,免得再起风波.说着挥挥手,拿起了茶杯.
四位只能按顺序站好,一齐跪下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紧接着站了起来,按次序离开勤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