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府相对于夏府并不宽敞豪华,这与曹疏生活俭朴有关,再者身为曹家掌事人曹二公子善于藏拙,不愿违拗父亲的意愿.
此日傍晚,夏瞻还有大理寺卿金世俊应召来到曹疏的书房.书房的大小与一般官员的无异,只是藏书多了许多,还有一些常常会鉴赏的字画.
有很久没有叫两人同来,特别是夏瞻有些不适应.见曹疏在站着,但还是很亲切地问候道:“父亲安好!“
曹疏只能微微一颔首,夏瞻再次行礼问道:“不知叫我俩来有何事?”.
“会试的主考定下了,你们知道吧!”,曹疏说得很不在心,低头在看地,边走边在说,像是在提问,又像是敷衍了事。
金世俊率先点头,“这对我们即不是好事,也不算坏事,阁老叫我等不只是为了此事吧?”,一向善观颜察色的他,说完紧盯着年迈的曹疏.
寂静一会,再听到曹疏启口:“能与我一比的只有秦相,我俩的差距就是他没有像你俩如此强劲的帮手.”,说此话曹疏有意地看了看两人,算是给他俩的肯定.
金世俊得意地笑了.夏瞻却是微微一笑,他打心底地就看不起秦允厚此人,明明贪得无厌,还要装廉洁,明明太过软弱,还要充硬汉,十足的一个伪君子.
见两人的态度不一,曹疏不免有些忧心.“能与你们相比的也只有艾政!”,说着回到太师椅上,身体晃动上下摇了起来.
“皇上要起用艾政?”,夏瞻试探性地问道.
曹疏只是闭目养神,不置可否.
金世俊彼自惊奇,“这也太快了吧!”,这是相对于自己说的,在大理寺卿这位置上也已五年的他,还一直没升迁,怎能不妒忌.
“近一个月来我总是梦魇,老感觉那俩人已来了.”,曹疏说着眼睛睁开来,象是做恶梦刚被惊醒一样.
这些年曹疏动不动就提到梁纪的那俩个朋友,在如此形势下,来了又何妨,太大题小作,夏瞻都有些厌烦,不要说金世俊.但又不好回驳,两人相对无语.
“记得数字顺口溜吗?想想头尾!”,曹疏很执着地看着俩人.
一帝是头,曹家十虎是尾.夏瞻想到了尾大不掉,马上问道:”父亲是说这是针对我们曹家的?”.
曹疏闭上了双目,表示认同,也许是精力不济,也许是要他俩好好想想.金世俊经这一提示,觉得也很有道理,但还是不知所以然.
“我等就区区十人吗?为何选定他们,其实有几个根本不够资格,譬如林昌耀.”,夏瞻看起来是自言自语,却是冲着要曹疏的答案去的。
“对吗!竟还有姜鸿章!”,看来金世俊与他不对付,心怀不满。
“为何却是浙系和齐系?刑崇智的楚系引人注目,还人数众多,三党怎么没楚党?,曹疏坐了起来接着两连问,却是对俩人最好问应。
“他们人是多,却是一群学术之士,有何惧的!”,金世俊回答得很快,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一向沉稳的他,应该是因姜鸿章激起的。
但他说完后,看到俩人都在看着自己,马上感觉不对劲,仔细想了一下,是自己太过肤浅,没看到深层次的东西.
“是他们没能掌实权,可一旦艾政上来就不一样啦!”,夏瞻看到了更深处.
“艾政也只是一人,有你俩不足惧!这顺口溜难道不恰到妙处吗?”,看来曹疏今晚讨论的是顺口溜,不是俩人关心的谁最该不在十虎当中.
夏瞻不亏善猜人心思,带试探性的口吻,“父亲难道是说,这是那俩人编撰的?”.
“想想其中居心,不是没这可能!”,曹疏就是自己不敢肯定,这才招来俩人谋定.
听他这么一说,还未想到此层的金世俊,恍然彻悟.如此这样,那这俩人真太有谋才,将自己一干人等推到了嘉庆帝的视线,如有差失,那将是万劫不复,想想自己干的那些龌龊事,不由得心里直打冷颤.想想以前自己还得意洋洋,真是太可笑了.
夏瞻听后也在想,以前总是暗讽岳父太过忧心,原是自己偏激,大难临头还浑然不知.心有不甘安慰自己道:”怎会!就是以我现在的地位,也做不到这样好?”,边说边看着自己的恩师,还是不愿去相信,”二个山野村夫怎会做到,再说一没这资源,这二可是要许多的金钱支持,不会的!”.
“以我所知,彭恪在任七年收敛不少钱财,抄家却少了不小,别忘了梁纪,他七年可一直跟着,资源可比彭恪恐怕还要多.”,曹疏说此话时,是不带着一丝犹豫.
一对比彻底让夏瞻寒心,没想到的全让曹疏想到了,看来这次叫俩人来,不是讨论是否真,而是商议对策来的.
“他们在暗,我等在明,连敌手在哪都不知道,这才让人束手.有何好的应对之策?”,曹疏直奔主题,他太需要他人的建议.
金世俊先看看夏瞻,他还未细想,这太让他惊奇,一下子如何有策略.夏瞻没理会他,在仔细的想,如何将这潜伏的敌人揪出来,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我对这四句话细细研究一番,真是很有才,整个大周朝人才都被概括,我等被翻个底朝天,林昌耀是最早跟从我,凭的是资格老.我为何要提携姜鸿章,还不是能为朝廷敛财,而且让人找不出破绽.”,这是对俩人反驳,也是对对方的钦佩.
夏瞻和金世俊都被打了脸,林昌耀如今是窝囊,可有谁比他更有资历.姜鸿章不仅有能为朝廷增税,还能为曹党众位开财路,他们也受到了实惠.
“能有此才能,除了梁纪,我找不出何人来,他是怎样做到的呢?”,曹疏说着看看俩位,算是给他提醒,“可他一直困在宣府,怎么与外面联系?又如何将消息传来京城?”,一连串的发问,因他也没有确切的答案,需要有人与之解惑.
“据我所知,梁纪往外没有只字片言,只能从暗线传递.宣府的闲杂人员很多,许多是不识字的,就是识字的,密写也是看不出来.这很容易做到,难就难得有能力去施使的人,现在看来应是那俩人.”,夏瞻展开了自己的分析,还真是滴水不漏.
“那不是俩人能做到的,必须得有几条线,而且他们都不知道为谁在做,最终的目的也不得而知,不然早就有人,为了随手可得的利益而告发.”,不亏是曹党双英,金世俊也进入了角色,分析得条理清晰.
“还得从源头查起,盯紧与梁纪接触过多的人,连他们亲人和朋友的私信也不放过,总会有线索.”,夏瞻狠下心来,非要揪出人来不可.
“这就交由你去办!有明目了,再让潘国洪去.”,曹疏对自己手下的人办事风格和能力很是了解,眼前俩人办事干练,象潘国洪只能吩咐他去办事情.
接着又对金世俊说道:”京城你盯紧了,只要是暗传消息的,定要追查清楚,特别是宣府方面,更要上上心!”.
金世俊连忙点头,”我会的!”,随之脑子一转,”要不让梁纪消失得了!”.
夏瞻也有这种想法,如此可一了百了,免得受惊害怕.因而着急地看着心思缜密的曹疏,希望他能同意.
“想简单了!梁纪就不会想到,应该早就将事情安排好了,此时消失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反而掐断了线索.”.
别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姜还是老的辣,听了曹疏的话,两人不由得暗自佩服.没有了梁纪,真的要两眼一摸黑,更坚定那俩挚友报仇的决心,得不偿失!
“将他们一网打尽!不急这一时半刻.”,金世俊奉承起曹疏来,毕竟他才是自己的靠山,夏瞻也算是,但曹疏在,夏瞻可忽略,但情面要讲.
夏瞻没有说话,金世俊不象潘国洪那样好对付,他的野心甚大,进内阁才是他的终极目标.不是夏瞻瞧不起他,他的文化底蕴差了些,根本靠不上嘉庆帝的身边.要知道首辅和次辅都是靠写青词得来,自己文章算不错,在曹疏和秦允厚面前只能认栽,金世俊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你们注意到没有,八将少了一名,特标明为待定.是故意为之,还是没有适当人选.”,曹疏忽然间发话,看着他俩期待回答.
“有人说蓝畯,还有人说是陈德怀,不知谁是?”,金世俊其实不在乎,最讨厌舞枪弄棒的,当文官多好,没有性命之忧.
“不想想,除了龙门将柴敬咨,那个不是如今还在边关摔摸滚打,刀口上舔血.再说他俩的年纪太大,早就不适合上战场.”,曹疏立马反驳,说得有理有据.
“那能是谁?”,虽然不关心,但不能扫了曹疏的兴致.
看到金世俊一筹莫展,夏瞻暗自好笑.”此人应是不方便透露,但至少是参将,不然自掉价,而且已被其所用.”.
“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要挟,也能说是种奖赏.”,曹疏接着夏瞻的话.”我是说此人在争取中,后面添上去与前面添上,那可大相径庭.”,听了曹疏的话,俩人甚是不解.见俩人还在眩晕,又说道:”如此人听话就息事宁人,不然就公布,那可是让其羊入虎口.”,说完抬头看着俩人特意笑了笑.
“噢!我明白了!”,金世俊频频地点头.
“这都基于是梁纪兴风作浪,如不是呢?”,还是夏瞻给俩人泼了一盆冷水.
说得对!证明了这一切都是梁纪所为吗?这是经不起推敲的.曹疏本是想就此话题引起俩人的共鸣,说不定引出更深层次的,不为知的秘密,那知是临头一棒.
曹疏顿时沉默,这让夏瞻无所适从.金世俊眼见气氛不对,马上吱声,”那会不是!我们不是分析得很透彻,再说只要有人做,总会露出马脚.”,说着笑出声来,金世俊就是这点好,会活跃氛围,自己先高兴起来,以便带动大家.
夏瞻马上回过神来,”我也那么一说,就是有些担心罢了!”,也跟着露出笑脸.
曹疏轻轻一摆手,”各抒己见,有什么说什么.”,然后招呼俩人先吃些点心,喝茶,休息一会.
俩人只是胡乱吃了些,喝几口茶润润喉下咽,就不再动手,危禁自坐而闭口不言.
长久见俩人不言语,曹疏很自然地启口,”秦阁老的诗文,夏瞻的草书和我的行书,算到七才中,确实恰到妙处,你们说呢?”.
夏瞻和金世俊连连点头称是,生怕再说错些什么.
“这么好的比拟,叫顺口溜可惜了,就叫他束鹿副榜,不!就束鹿榜!拆开来叫,有束鹿才子榜,束鹿将军榜,束鹿公子榜,让老夫也占占光!”,边说边乐呵呵的笑了.
“对!对!就这么叫,多好听呀!”,金世俊也跟着乐开了花.
“还有束鹿美人榜,依我看束鹿廉吏榜和束鹿十虎榜更有意思!”,夏瞻跟着附和,却是皮笑肉不笑,笑得真难看.
“只要我们这么叫了,就流行开来.叫数字顺口溜太土!”,金世俊笑得更放开,更加放肆,是在针对那编排之人.
“对!就这样叫!”,夏瞻接话,他是瞄到曹疏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俩人如此表现,完全是为了让曹疏开心,不管自己在外面如何豪横,在这里永远是小弟,是跟班.在这里受些气,卖些气力,就是为了更好地在外面,放肆享受.无所不用极至,离开了曹疏,那有神仙般的生活,这是值得的.
“按我说的去做!我累了!你们都退下吧!”,曹疏不愿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太真实,其实内心是与他们一样开心,他得压抑住自己.
俩人并排行礼,”阁老保重!”,夏瞻先走,金世俊在后面跟着出了曹疏的书房.
出了曹府,二人并行,夏瞻开涮金世俊,”老弟就要尝到束鹿美人的味道,不要忘了请我喝酒.”,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金世俊也不好惹的,”那有老兄厉害,虎口也能偷食,你可是第一个弄到束鹿榜美人的,能给小弟说说吗?”.
“吃过的那还有啥味,我们不如到老家伙口中扒食,看谁先尝到第二个美人味.”说此话时夏瞻的眼睛斜着看着他.
金世俊心领神会,眨眨眼,”真有你的!那老兄可快些,待我腾出手来,就没有你的份了!”,他不是没有兴趣,而是老家伙实在惹不起,且美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到手,就让夏瞻去,也只有他有那个胆,那个能力.先激激他,金世俊心里无比痛快!
夏瞻用手不停地点他,”说的是真话吗?别欲擒故纵,我可不上当!”,夏瞻知道金世俊不会出手,自己也不会冒然出击,逮到机会再说,只是调侃他罢了.
“要不一言为定!”,说着金世俊举起了右手,准备与他击掌.
夏瞻也不是胆小之人,也跟着举起右手,先与他一击掌,收手后笑着说:”一言为定!输者请客!”
金世俊也说道:”谁食言谁是孙子!”,不过一餐饭,何必那么吝啬,别让人瞧不起.
夏瞻听后开朗地笑了,金世俊也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