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这样说,让里面那位听到估计能被你气醒,”她直性子,顾野多少也了解,“她对贝贝多喜欢啊,你让她不要这个孩子,就她那脾气,不可能。”
想都别想,说不定还能把这位爷骂的狗血淋头。
厉靳纠结,沉声轻叹了口气。
只愿她好,她好,其他便无所谓。
病房的走廊尽头窗户开着,清冷的月光宣泄而下,静默的铺撒在地,厉靳手撑在窗沿上望着远处,轻阖眼眸一言不发。
精致的五官镀了层寒凉,暗眸里的情绪复杂多变,让人琢磨不透,服帖不苟的西装被他穿的极好,只是周身笼罩的气息略显压抑。
奚明月没有按照预期醒来,医生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可是如果,她醒来知道孩子没了,会怎么办……
会失望,会再一次离开他吧?
她是不能吃亏的性子。
半圆的月孤零零的挂在夜幕中,没有一丝星光,拧着眉沉沉的闭上眼睛,捏了捏山根。
这个决定他下不了。
“主子,小少爷闹着要见奚小姐,要送过去吗?”司执小跑着过来,面色难堪。
不用想,都知道是被刁难了。
贝贝懂事的早,担心妈妈也是正常,他长舒口气,转身大步向前,“我去看看。”
司执跟在身后,步伐沉稳,清冷的白炽灯下,厉靳浑身散发着漠然下的硬冷,强烈的压迫感随即而至。
办公室门口,门紧闭着,里面的动静他站在几米远外就听到了,摔东西和怒斥声。
“我要见妈妈!我不管!”奶声奶气的嗓音分贝极高,若不是病人少,恐怕就要被投诉了。
“祖宗啊,你能不能消停点?我大老远跑来陪你玩,你给点面子啊!”宋殷一脸苦相,为什么会有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但脾气这么爆又腹黑的小娃娃?
他觉得经过厉靳的例子,他都不想生孩子了。
贝贝爬上椅子踩在办公桌上,一脚踢掉电脑,把键盘也狠狠摔掉,“不要!我就要妈妈!除了——”
“砰!”
一声巨响,踹门而进的男人面色淡然,看着一地的狼藉和戛然而止的奶娃,如鹰隼般的暗眸里是压抑住的惊涛骇浪。
空气瞬间凝滞,气压降到最低。
贝贝知道,这种眼神,他可能要挨打了。
“我要见妈妈!”眼泪说来就来,前一秒还是趾高气昂十分嚣张,看见厉靳呆了呆,张着嘴哭喊:“我要妈妈……”
男人垂眸,嗓音寡淡:“三,二……”
还没等一说出口,奶娃立即止住哭声,大眼通红,闪着晶莹的泪花,人见尤怜。
“爸爸……”
他凝眉看着他,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妈妈在养伤还在昏迷,等她醒了我再带你去,现在给我回家好好待着。”
“贝贝不吵,就远远看一眼,爸爸……你带我去看看妈妈吧……”他走到桌子边沿,拉了拉他的衣袖。
厉靳不愿让他看见。
“很晚了,明天若是情况好转,再来也不迟。”
“你妈妈之前说过,要好好听爸爸的话。”
贝贝极不情愿:“爸爸……”
“先跟宋叔叔回家,乖乖睡觉,爸爸留下来照顾妈妈。”
奶白的包子脸极其幽怨,厉靳又补充道:“等你长大就可以保护妈妈了,现在回去休息。”
他有先心病,厉靳不敢真的大声斥责,也养成了他暴脾气的性子,跟奚明月如出一辙。
一听他觉得还挺有道理,点了点头。
宋殷佩服的看向他,在贝贝走后说了一句:“早知道小孩子这么难缠,我应该早点佩服你的。”
厉靳淡淡的掀掀眼眸,“贝贝调皮,帮我看好他。”
“好歹也是我大侄子,不会丢了他的,我先走了,你……注意身体。”
“嗯。”
司执把贝贝送到宋殷车上,折返回厉靳身边。
厉靳简单的跟奚振中汇报了情况,命人打扫了办公室,否则明天顾野看到,又要心肌梗塞了。
偌大的豪华病房,卧室床上躺着脸色苍白如纸的女孩,身子单薄,如果没有心电图仪,就像是一具尸体。
看着他心一直紧紧揪着疼,女孩小手冰凉,赶紧帮她掖好被子,双手间包裹着她的小手,在手背落下一吻。
纤细的手腕瘦的让人心疼,下意识的往脉搏探去,眉头微微舒展,还好,一切正常。
“在我眼里,事情会按照我的意志发展……”但现在他错了。
病房内静悄悄的,只有仪器滴滴声,他脱掉了外套,黑色衬衫领口微敞,眉宇间夹着消散不开的愁云,轻握着女孩的手,目光紧攫着她的小脸,喃喃自语:
“别人不会成为我的变数,因为不曾在意,但,你是我理智里唯一的冲动,怪我,等你醒了,任凭你处置,如何?”
回应他的只有机器声,男人丝毫不在意,继续说着,眸内散发着温柔的光辉。
“说来也是神奇,你我重逢半年未到就迎来了一个新生命,我很高兴,也很恐慌。”
活了三十几年,第一次害怕不是在墙倒众人推继承moon的时候,也不是听到医生跟厉奶奶说做好准备后事吧,更不是如履薄冰的六年。
是奶奶告诉她为他生孩子的女人不辞而别,杳无音讯,是现在看着她气息微弱,还要带着腹中的孩子受罪。
按照时间来算,是第一次在医院那次,按照她挨完板子恢复身体,头三个月的危险她比常人要多出一倍不止。
“害怕这个孩子会伤害到你,又怕我伤了孩子你会离开我,不管哪种,我都不想接受。”
从前自以为是,整个世界只要他愿意,终会按照他的命令前行,他忘了,最开始,是无牵无挂的。
“人一旦有了牵挂,很多事情就做不到孑然一身,很多时候,是心有了归属。”
……
这一夜,厉靳坐在病床前说了许多话,嗓音低沉悠扬,听起来不觉得像是噪音,反而会觉得是种享受。
在他趴在窗沿轻阖眼眸时,病床上的人打着点滴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紧接着修长的睫羽也轻颤着,从眼角溢出一滴清泪,快速又悄无声息的滑入发丝间。
无人察觉。
这一晚,奚振中在宅子里也没有睡安稳,老早就起床坐着,望着远处一言不发。
当纪云楚知道厉靳在医院照顾奚明月,当即就气的不行,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晃的奚婉清头都疼。
“女儿啊,你别走来走去的了,你快把妈的头转晕了。”
“妈!”纪云楚眉头紧皱着,“奚明月怎么敢这么做,明明已经结婚了,厉靳为什么还对她念念不忘?凭什么?!”
她这几天在庄园,厉靳偶尔会来跟她闲谈两句,如今看来都是当初的权宜之计罢了。
输给自己的侄女,她心有不甘,况且本就是自己跟厉靳更加配一些,那丫头都没出过国,厉家主母该是要有见识,有能力的人,她就很合适。
“妈,不能让那丫头抢走厉靳!”
奚婉清不可置否,轻笑着摇头,“男人的心从来就不是永恒的,奚明月最后能否是赢家尚未可知,但你要记着,不要玩火自焚。”
“厉家背后盘根错结,绝非是你看到那般简单,我不拦你,你也不能给我动真感情,听见了?”
自己身上栽地跟头,绝不能让女儿尝试。
“世上关系千千万,唯有男人的话不可轻信。”她轻叹了口气,微上扬的眼稍透着不在意的落寞。
纪云楚不是小孩子,点了点头,不敢再发牢骚:“知道了妈。”
“下午我们去看看奚明月吧,正好大伯肯定会去。”也是时候把厉靳叫回来了,她不想看厉靳常跟那丫头在一块!
中午,奚明月彻底清醒,只是身上的伤让她不敢动弹,任何举动都要厉靳帮衬着。
这是她记忆中第一次,别人伺候她吃喝穿衣擦身体上厕所等,事无巨细也丝毫没有嫌弃。
自始自终他嗓音都很温柔,跟贝贝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眼,疏离下透着冷硬,却给她极致的温柔。
强烈的人物形象反差让她忍不住沉沦。
“你说这个孩子会不会是个女孩?”
她小时候看小说,就在想,以后跟自己的丈夫携手一生,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那般就没有遗憾了。
厉靳帮她掖好被子,用手抚去她凌乱的发,别在耳后,挽唇轻笑:“你是我所珍视的,我只希望他乖乖的,别折腾你。”
她有强烈的妊娠反应,闻到腥味就止不住呕吐,这段时间消瘦的厉害。
她嘴角还没洋溢出幸福的笑,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敲门而入。
“明月,大伯伯来看你了。”纪云楚一进门就看到了厉靳亲昵的抚摸她的脸,即使是侧脸,也难掩深情。
眼底闪过嫉妒,即可出声截断两人的柔情蜜意。
“明月啊,好点了吗?”她走到厉靳身旁,微微靠近,一脸担忧。
奚明月没理她,神色凝重的看向奚振中。
该如何开口……
“爷爷……”
“不必多说,”她苍白的模样让他心疼,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打她,“等景容回来,我会好好问问。”
奚明月还是没想明白到底使了什么法子,能让厉景容当晚火急火燎的出国。
“我们会解释清楚的,我跟厉景容没有任何关系和感情!”这话是对爷爷摆明的态度,也是对厉靳的态度。
有心人听起来心底就不舒服,奚婉清母女在内。
二人脸色微微冷了冷,纪云楚忍耐不够,脸憋的铁青,跟厉景容话勤奋界限,她就彻底没希望了。
厉景容虽好,但相比于年纪相仿的厉靳,始终是后者吸引她。
辛辛苦苦策划的婚礼白高兴一场,换做是谁脸色都不会好,奚振中叹口气,沧桑的面容愁云惨淡,低喃:“是爷爷把你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