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经攀到了夜空之上,月色温柔得填满宫女园的每一处,月色隐入了厢房的窗子,斜打在雾迟的枕边,边上的人都已经熟睡,雾迟辗转难眠,离家不适。
点了一盏灯笼打算去走走,寻寻睡意。
雾迟黝长的头发及腰浮动,穿着在暗沉朴实不过的宫女裙轻轻得出了门。
雾迟不敢走得太远,便只在宫女园前面的几棵樟树前转来转去。
雾迟伸手拍了拍樟树,想着这几棵树应该有些年头了,在这深宫之中,见多了这个宫女园里谁进来了,又出去了,谁死了又活了,谁飞黄腾达,谁落入尘埃。
肚子又叫了,宫女园的晚膳没有将军府的好吃而且又少。想起落冰酥细腻冰凉的口感和几个连着吃美妙的饱腹感。
想宣娘,想桑落,想萧珩,想管嬷嬷,想刘掌勺,想小屈儿,想世嬷嬷,想松小将,想……殷将军。
"小姑娘?"突然传出的男声将雾迟吓了一激灵,猛得晃着灯笼照去
"将军?"雾迟觉得声音熟得很,月色帮雾迟照亮了殷瞿俊朗的侧脸。
"嗯"殷瞿沉着声音。
"管嬷嬷说宫女吃得少。"殷瞿从背着的手转到前面来,手上提着一个纸油袋,不用看都知道这熟悉的包装,必是落冰酥。
雾迟忍不住哽咽起来,殷瞿慢慢走到雾迟身边,打开包装,雾迟也拿出一个吃着,眼泪不停得掉。
眼泪一滴滴像是滴在殷瞿的心里,殷瞿心底揪着眼底温柔又心疼,伸手慢慢拍着雾迟的背。
"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雾迟摇摇头,嘴里塞满落冰酥。
"等会我就得走了"
"这么快"雾迟睁大眼睛
"你想说的话,我可以待久一点"
雾迟偏过头,席地而坐,发着颤抖的声音
"今日晚膳,因为吃得快了些,被罚了"
"打哪了"殷瞿上下检查了一下雾迟
"没打,罚我去抬水,我抬了好久,那几缸怎么都倒不满,结果发现原是有人趁我去打水,又将缸里的水又打了出去,我发现后他们才作罢,我一直打到前夜,才打满。流萤想来帮我结果还被他们锁在柴房里。"雾迟满是委屈
殷瞿抬起手抚了抚雾迟的头
“小姑娘,得靠你自己。”
雾迟抬头看殷瞿,月亮刚好停在二人的头顶,月光将二人的影子融在一起,树上的叶子淌在月光中闪着光。殷瞿的眼神有着一股劲让人忘记流泪,只是想好好看着这一双最好看的眼睛,出不来了。
雾迟提着灯笼左手挽着落冰酥右手提着灯笼,向宫女园走去,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回头,七步一回头
没看见殷瞿了,雾迟眼眸垂了下来,慢慢走了进去。
殷瞿从树干后探出身,借着月色看雾迟慢慢走进厢房,深叹了一口气”将军不帮雾迟姑娘?“”不必帮,小姑娘可以解决的,在宫里我不可能事事都护着她。“
三生酒馆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桑落站在楼下垂下眼帘上下打量着,一群官兵模样的人里,那一位自己最是不敢忘的,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宿屹与同伴正坐着,其他官兵端着官范一脸不屑高傲,宿屹左侧放剑,端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面不改色。”听说三生酒馆的老板娘可是个大美人啊。“一个官兵色眼眯眯,四处搜寻着”想见?那还不简单。“另一个肥头大耳的官兵起身大叫着”三生酒馆老板娘好大的面子,连赤华宫的官兵都不亲自来伺候,是还要我们请你吗?“
那肥头大耳的官兵将剑重重拍在桌子上,以示威严。
桑落从楼上下来,紫罗裙摆扫过空气留下芬香,步摇荡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响声,眉眼清秀,一颦一笑都勾着人心。
楼下几桌官兵都看呆了,便也忘了找茬之事”官爷们喝些什么?“
桑落瞟了一眼垂着眼的宿屹,又撇到一旁的剑,气不打一处来。”给我们上最好的酒。“
桑落转头示意小厮,不一会酒便端了上来,分发到各个官兵手上,宿屹的桌前也摆上了一瓶紫釉炫彩的酒壶。
桑落走到宿屹身边拿起酒壶为宿屹斟上了一杯”官爷请“桑落嘴角勾出邪恶,心中期待着好戏
宿屹下意识离桑落远些,却觉得桑落身上的果香熟悉。
宿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眉头紧皱”雪榕果的香气“
尝出了酒,转过头对上桑落狡黠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什么,慌张得转过了身
桑落立马逮住宿屹,这是落井下石的好时机”官爷,害什么羞啊,我们不是都已经认识过了吗?“
旁边人一听,面面相觑,都笑起来
“宿兵长原来不是不近女色啊,只是眼界太高了,哈哈哈哈。”
宿屹眉头紧皱,面色难看
“姑娘,若是因为雪榕树下那一场误会,我实是抱歉。”
“怎么会呢,宿兵长若是再当机立断一点,我的脖子早就断得彻底了。”
桑落继续挖苦着,自己从宫中出来后可是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梦中都是眼前这人拿着剑追着自己跑,要砍自己的脖子。
“老板娘不能只和宿兵长亲近啊,也得跟我们多说说话啊。”那肥头大耳的官兵喝了好几杯,跌跌撞撞得朝桑落走来,一路上撞开了很多椅子。伸手就过来拉桑落的手。
宿屹起身站在桑落面前,拦住了那官兵,那官兵也有些醉的厉害,满脸通红冒着油光,眼睛里心里全是宿屹身后桑落的模样,一个劲得往前冲。
宿屹用手拦住那官兵,那官兵也上了头,开口大骂
“宿屹,我们官职相同,凭什么你就能得殷将军赏识,职位你同我争,女人你也要同我争?”
壮实的拳头一下子打了过来,宿屹揽过桑落的腰往后退身,众人见状,赶紧上来拉住了那官兵
“刘兵长醉了,带他去休息吧。”
宿屹面不改色,桑落抬头看着宿屹,别人这样说,这人似乎觉得说得不是自己。
宿屹猛得收回手,赔礼道歉道“刚才事急从权,冒犯姑娘了。”
“没事”桑落看着宿屹有点呆住了,眼睛里好像有很多故事啊
“可是去流城震乱?”
看着宿屹不解,桑落立马补充道
“听说最近流城有人发乱,经常在晚上强盗,陛下派你们去协助流城?”
“是的,将士们都是慕名而来,想尝尝酒再出发。”
宿屹一脸肃正,像是在汇报什么军机。
“我有一个极为亲近外家的妹妹嫁到流城,如今在衣良铺做事,自从流城出事我已经寄去无数书信,都没了下落,若是兵长分心见了,能否帮我看看妹妹是否无恙,如果可以回我一封书信也可。”
桑落眼神暗了下来
“若是见了,我定为桑落姑娘把话带到。”
宿屹颔首,心中不由生出难受之感,担惊受怕的百姓就在自己眼前,近些年总是多多少少,大大小小的乱祸,兀地想起与殷瞿上次在城楼上的谈话。
桑落的声音将宿屹从城楼拉了回来。
“我为兵长装一些解酒茶吧,我酿的酒后劲大着。”
桑落转身走后,宿屹看着自己的手出神,手中似乎还留有桑落纱裙的柔软感和身上的余香。
宫女的日子本是很枯燥的,在后宫日日要受训,日日干活,从一个宫殿到另一个宫殿,在路上若是碰到了后宫的贵人们那便就要跪。自己如今身份地位太卑微,是无法做任何事的,只能跪着说话,不能站在说话的话自己要如何才能到下一步。必须进云妃娘娘的宫里。
"雾迟,别看了快走吧,送衣服要迟了。"
流萤催着还在看着云妃离开背影的雾迟。
雾迟端着衣服立马跟着去了。
"冷宫最偏远,凉大嬷嬷总是给我们分配这样的活,气死了"流萤咒骂着,咬牙切齿
"闻姚向来会讨凉大嬷嬷欢心,如今又与我们对立,凉大嬷嬷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该死的闻姚,仗着自己旧主是樑丞相,就以为自己也跟他主子一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流萤气得脸都红了,握着板上的手越来越紧。
"闻姚原只是看不惯我,你是被我连累的"
雾迟心疼得看着流萤
"可别这样说,我跟闻姚对立,是我看不爽闻姚欺负你,是我主动的。"
流萤拍了拍雾迟的肩,大气的笑了笑。
"不过我从进宫从来都没有主动惹过闻姚,她为何视我为眼中钉。"
雾迟皱着眉头仔细思考,自认确实没对闻姚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好像一见面闻姚就不太喜欢自己,第一次见面是在进宫的第一次早训,她身边附和的宫女出脚拌,然后就是自己被罚打水她在暗地里捣乱,接下来就是用水泼湿自己的被褥,还有找凉大嬷嬷安排重活等
"简单得很,我长这么大,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姑娘。她定是嫉妒"
流萤嬉笑着,打趣到
雾迟也笑了几声,"别闹了,快走吧。"
雾迟与流萤总是把洗好的衣服送到门口便就走了,总是没有进去过,本以为冷宫会像名字一样,不过雾迟总是趁开门之时看见里面,有一把琴,旁边有一棵极为秀丽的树,院子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令人向往。最神奇的是,雾迟经过外墙总能闻到里面飘来的墨纸清香。
"莲嫔娘娘一定是个文雅的人"
雾迟慢慢走着,抬头看向外墙。
"都说了不能提里面那位的名讳,你还提"
流萤四下张望,发现无他人才送口气。
流萤忽略掉的是,墙内还有人。
莲妍诗手执毛笔,在纸上画着,穿着素净,柔和的脸上带着笑,头发用毛笔简单盘起,大部分头发都从束发的笔中跳出来,搭在肩上,有些滑到脸颊边。
"好久没听见有人这样评价我了"
莲妍诗放下笔,满意得看着自己画的兰花。
"那小宫女倒也有些胆识。"
"上一次听人夸我文雅,还是她"
莲妍诗抬头看着天空,万里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