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人们就摆好了桌椅,永德帝看着十几个桌子有方有圆,样式不一,猜想是村民家里拿出来的。
然后人们逐渐散去,就见刘婶儿带着几个妇人从不远处的院子中抬出了一个一个比脸盆还要大一圈儿的木盆来。走近了才看清木盆中放着满满的菜,堆得都冒出一个尖来,菜香味也随之飘了过来。
永德帝感觉被深深地震撼到了,用盆装菜,用这么大的盆来吃菜,温婉儿是怎么想到的,这得是对吃有多强的执念呢!
震惊的不只永德帝,赵将军也惊奇的问道:“这…小姐,这菜是要用盆吃的吗?
温婉儿笑眼弯弯,有些自得地笑道:“是啊,这是我新弄出来的盆菜,叔叔们,不要觉得这用木盆装的菜有些粗糙的感觉,这菜做起来却是十分考究费工夫的呢。”
“这菜要经过煎、炸、焖、煮等多种方法处理后,再一层一层装在盆子中,菜色更是有鱼肉、猪肉、鸡肉、鸭肉、蘑菇、白菜、萝卜等十几种之多,这么多菜和味道融合在一起,又会别有一番味道,肯定让人吃得十分过瘾。”
温婉儿觉得自己太天才了,前世她也只是在南方旅游的时候吃了一次这种盆菜,她就花了不到一个月就弄出来了,太有成就感了。
张将军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盆菜怎么做的他不在意,用什么装也没关系,只要看到这么多肉他就觉得值得了。
很快,换了便装的将士们走过来围座在一起,个个看着眼前的盆菜两眼放光,但却规规矩矩的坐着都没有动筷子。
永德帝、东方青云和温婉儿三人也在主桌落坐。本来温婉儿是邀请赵将军和张将军也坐在主桌的,可俩人都坚决不肯,说一定要和将士们在一起,自在。
是的,自在,坐在主桌,和两个文人在一起吃饭,那不得细嚼慢咽吗,可让他们面对满满一盆肉,却不能大口吃喝那得多难受,他们是来领“奖赏”的,可不是来遭罪的。
温婉儿笑笑,拿了筷子递给永德帝,示意由永德帝先动筷子。
永德帝暗中点头,西南军军纪严明,而且都十分懂规矩,在这里,他是客人,也是长者,身份也是最高,确实应由他来开席。
端起面前的大碗酒,永德帝笑道:“众将士辛苦了,顾某有幸受邀到此,得见西南军飒爽英姿十分敬佩,以此薄酒敬大家一杯,今日大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不醉不归。”
众人干杯,这才拿起筷子大口吃喝起来。
盆菜果然如温婉儿所讲,食材足且每样菜都各有口味,吃起来让人只觉十分满足,永德帝也在心中叫好,这样的菜他“梦”中无缘得见,想来他错过了不少美食。
刘婶儿过来问还缺些什么,永德帝摇了摇头,却见不远处大门口那儿,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探出小脑袋,眼巴巴地望着这边。
刘婶儿顺着永德帝目光看去,解释道:“那几个孩子是将士们的遗孤,大将军看他们年幼无依,不忍让他们流落街头,就都收养在庄子里,平时就住在这屋子里,左边的厢房是男孩子的,右边则是给女孩子住。想来他们也是饿了,今儿只顾得忙将士们的饭菜没顾上他们,我这就带他们去周大厨那儿吃饭。”
永德帝顿觉好吃的盆菜没有了味道,七八岁正是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年纪,他们却都成了孤儿,连年征战,死伤的是将士,苦的是她们的妻儿。
永德帝阻止了刘婶儿,然后对那些孩子招了招手,笑道:“过来,都过来,和伯伯一起吃好吃的。”
刘婶儿忙去阻拦,东方青云笑道:“刘婶儿,让孩子们过来吧,这么大一盆菜,我们三个人可吃不完。”
刘婶儿叫道:“可不行,怎么能让孩子们打扰顾大人吃饭?”
永德帝不满道:“这不叫打扰,他们的父亲为大周战死是尽忠,你们大将军抚养将士遗孤是尽义,而我只是请他们一起吃个饭,微不足道之事罢了。”
刘婶儿望向温婉儿,温婉儿却是望着永德帝,眼中笑意更深,看了看几个孩子渴望的大眼睛,转头对刘婶儿道:“这是顾伯伯请的饭,让他们过来一起吃吧。”
刘婶儿应是,快步走向门外,很快就听到一阵欢呼,几个孩子冲了进来围坐到了主桌旁。
不远处坐在另一个桌上赵将军叫道:“孩子们,可不能没礼貌,要先谢过顾先生。”
孩子们齐声向永德帝道谢,童稚的声音引来众人大笑,永德帝见孩子们流着口水却仍规矩地坐着,想了一下便明白过来,于是夹起一口菜后道:“开席!”
孩子们便高兴得开始夹菜,别看他们年龄小,但筷子却挥舞得飞快,许多吃食都似未曾咀嚼就被咽了下去,这狼吞虎咽的吃法并未让永德帝不喜,反而让他觉得比自己吃了还要开心。
众人酒足饭饱之时,已是圆月当空,送走了最后离去的赵、张两位将军,永德帝和东方青云被安顿在刚收拾好的客房中,其实也就是男孩子们住的左厢房中的一间屋子。然后,温婉儿就带着刘婶儿出了大门。
不久后,寂静的夜中传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然后就是妇人孩子断断续续的哭声,一个男孩子道:“那边是孟婶婶家,是不是孟小六也没有爹爹了?”
永德帝望着孩子哀伤的大眼睛,只觉得心口一痛。
躺在床上,永德帝一遍遍回想着“梦”境中凄惨的画面,孩子的哭叫声,地上鲜红的血迹,倒地的城门,身边亲近的人一个一个死去…心口疼得无法呼吸,这真的是一场梦吧,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他要醒来,要快快醒来。
宏亮的鸡啼声打破了梦中的迷雾,打碎了压在永德帝心口让他无法呼吸的大石,永德帝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睡在他不远处临时搭起来的木板床上的东方青云也一骨碌坐了起来。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永德帝问道:“你这次梦见了什么?”
东方青云回想道:“还是那些事,京城被攻破了,城门倒了,我一直在杀敌,可是敌人太多了,怎么杀都杀不完,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然后一把刀从我背后刺来,我就被鸡叫声吓醒了。”
永德帝道:“那把刀是闻人盛德的,哼!杀了你,他可是风光了好一阵子。”
两个人自万佛殿醒来后,就都知道彼此做了“梦”,梦中的经历有些相同,有些却不太一样,当然,那是因为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经历,但是许多事他们可以通过互相讲述来一一印证。
东方青云顿了下,摇了摇头不愿再想,“梦”中的事能否当真还不一定,至少此生他不会让这事发生,现在多想也只是扰乱心神并无益处。
两人惊醒也不愿再睡,简单洗漱了一下,两人决定出去田间走走,呼吸一下乡间清新的空气。
天刚刚放亮,院子里静悄悄的,但是田间却已是一番繁忙热闹的景象。庄民们已经早起在收庄稼了,而这次,在原本老人和妇人的队伍中,还夹杂着一些壮硕的身影,昨日那些带着杀伐之气的将士,如今挽起裤脚,赤着胳膊,挥动着的不是大刀,而是镰刀。
人们主动和永德帝打招呼,永德帝见赵将军也在收割庄稼,笑问道:“没想到赵将军也会这些?”
赵将军哈哈一笑,“顾先生见笑了,我老赵祖上就在务农,我没参军前地里的活可没少干。不瞒您说,我军将士从上到下,除了主帅外都会干农活。”
永德帝点头称是,这农活儿表弟不行,他也同样不会。看众人忙碌,自已二人却是帮不上手,站在那里颇有些尴尬。
赵将军解围道:“顾先生可以到庄子中四处走走,不瞒顾先生,小姐这庄子可不简单,很有一些新奇之处,而且景致也是不错的。”
两人松了一口气,告别众人沿着田地向南走去,不到一炷香,就真见到了赵将军所说的新奇景象。
前面是一条两三丈宽的小河,这在南方并不少见,但在河中却竖着一个车轮…比车轮要大许多的木制的东西。
“水车!”东方青云轻呼,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感叹,这个东西在“梦”中见过,只不过“梦”中是这工部造出的东西,利于百姓灌溉田地,解决了种田人力不足的问题,当时永德帝对工部尚书可是好一番嘉奖。
水车上几个半大的孩子在踩踏嘻戏,远远看着二人挥手。
东方青云也挥了下手,低声与永德帝说:“皇上,你看那河上的桥?”
永德帝转头望过去,不算宽的河面上架着一座石桥,不错,是石桥,大周的能工巧匠建造了不少木桥,但利用沉重的石头造桥却还未见。只是在“梦”中,大约十年后听说燕国造了一条近十丈长的石桥,还曾轰动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