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妇人在水塘边洒着鱼食,水中鱼儿挤在一起抢食,黑压压的一片,腥味也正是从此处传来。虎子带着几个少年用带着长长木柄做成的网兜在捞鱼,鱼儿抢食都浮在水面上,可以说是一捞一个准,然后把鱼放到身边半人高的大木桶中。
虎子见到二人笑道:“顾先生、顾公子怎么起得这样早?”
东方青云笑道:“不早了,大家都已经忙起来了。你们抓这么多鱼是做什么?”
虎子回道:“这些鱼是要送往军中的,大将军带话说军中粮食不够了,庄子里也没有余粮,这鱼本来是要拿到城里酒楼换钱的,但如今没办法,小姐说先把能吃的都送过去。”
永德帝张了张嘴,他本想说粮饷就快到了,他已令人护送粮饷出京,在他离京去白马寺祈雨之前就出发了。但他终究没有说出口,自他下令运送粮饷到军中已近两个月了,他和东方青云后出发的人都到了边关,那些押运粮饷的人会拖延到何时还真不是他能确定的。
永德帝问道:“这些鱼是你家小姐养的,这怕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吧?”
虎子挠了下脑袋,想了下回道:“这个是小姐想的办法,这水塘在挖的时候就弄了两个进出水口,一条和那条河连着,一条连着下边的果园,换水并不费力,至于具体是怎么弄的,我也说不清楚。”
边上的妇人笑道:“小姐的脑袋哪是你个臭小子能比的。”
转头又对永德帝道:“我们家小姐可聪明着呢,她嫌河中的鱼太少不够将士们吃,就想出来自己挖池塘养鱼,当年大家都觉得行不通,可小姐脾气倔,一定要做,那时庄子是罗门主管,他宠着外甥女就给她弄了一个,没想到真成了,那年小姐可才六岁多呀。”
永德帝轻笑,真是服了这个小悍女,不够将士们吃是真,但主要是不够她自己吃吧,便也附和道:“我这个侄女儿自是个聪慧的,小小年纪颇得乃父之风。只是这罗门主可是他的舅舅,不知人现在何处,我等还未曾拜见。”
妇人道:“罗门主正是小姐的舅舅,他喜欢游走江湖,自将军夫人过世后就帮忙照顾了小姐和小少爷几年,但他是个呆不住的性子,前年就把庄子交给了小姐,自己说是要到北边的什么小国去见识一番,这两年都没个音信了。”
永德帝点头,罗啸林在“梦”中也是出现过的,他武功高强,听说在江湖中很有地位,对他这个皇帝十分瞧不起,最后却也是为了救他而死。
虎子身边的小男孩也网起了一条鱼就要往桶里仍,却被虎子拦住了。
虎子叫道:“不行,这鱼还不够大,小姐说了,要抓大鱼,鱼大了长得慢,而且还会吃小鱼,吃鱼要从大的开始吃。”
东方青云暗笑,这倒是那个小馋鬼会说的话,她对吃总是有很多道理的。
可当两人看清小男孩手中的鱼时却不禁疑惑,这鱼算不得小了吧,至少不比他们平时吃的小,但住桶里一看又无语了,里面的鱼个头有这两个大,东方青云问:“这个长度的鱼怕是要养很久吧。”
虎子笑道:“不用太久,吃得好就长得大,小姐让人一天三遍的喂,而且都是炼油剩下的渣子,还有一些没有用粉啊什么的做成的鱼食,又花不了多少钱,而鱼长得都快着呢。”
东方青云抚额,他倒是想起来了,那个小丫头不仅对人吃什么有想法,对家禽牲畜吃什么也同样说得头头是道,只要是吃的,她没个不精通的。
两人还想往里走,虎子又叫道:“顾先生、顾公子,里面还是不要去了吧。河岸这一侧是小姐用来养家禽等活物的地方,味道可不太好闻。”
永德帝想了下,看着前方那一长排的屋舍还是很好奇,虎子放下手中的鱼网道:“顾先生如果想去看看,那我来给您带路。”
几人向前走去,确如虎子所言,永德帝几人越靠近屋舍,越觉气味难闻,同时也听到一阵嘈杂声。
正如永德帝所猜想的,那一排一排的屋子不是给人住的,而是给那各种家禽牲畜住的。
左边是鸡窝,对,这个屋子的牌匾上就是“鸡窝”两个字,站在门口望进去十分壮观,鸡笼是共四排,每排上下两层,分成一个个小间,里面的鸡几乎挤满了空间。而且这个房间很长,至少十几丈,永德帝暗中算了一下,这里的鸡可能有上万只。
鸡很多,但却都被安排得井然有序,细节之中可见精巧心思,比如那栏杆的宽度,刚好能让一只鸡头伸出来,栏杆上固定着两个长长的槽子,一个放水,一个放食,每一层的底部板子都有一定倾斜,与前面的栏杆之间有一定的缝隙,这个缝隙边又是一个长长的槽子,不同的是这个槽里垫了一些杂草,上面一散落着大小不一的鸡蛋。
几个妇人在忙碌着,两个妇人正往食槽里倒食,一个妇人拿着个篓子在捡鸡蛋,一个妇人清点鸡蛋的个数,还有两个妇人把鸡抓在手中掂量重量。
东方青云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虎子解释道:“小姐说鸡长得足够重了就可以吃了,否则也就会浪费饲料。还有,那些够肥的鸡也是要送去军营的。”
然后他的手一指:“那些鸡蛋也要被送去军中。”
几人退出来,右边牌匾上写的是“鸭寮”,不用问,这里是养鸭子的。
再往前,他们还看到了“猪圈”、“鹅窝”,当永德帝掩鼻从这里冲出来后,不得不承认自已再一次刷新了对温婉儿这个悍女的认知,他从未听说过哪里有人能养这么多家禽牲畜的,他只听说过大梁最大的马场能养近万匹马,那还是原本的两个马场合到了一起之后才有这样的规模,但这么小的地方养近万只鸡,近万只鸭,近万只猪,近千只鹅的,简直可说是当世奇闻。
叔侄两个互相看了一眼,永德帝道:“头一次所见。”
东方青云笑道:“对吃的执念吧。”
永德帝点头,是啊,不是对吃执念已深,怕是想不出这么新奇的法子,怕也没那大手笔一次养这么多。
虎子不明白两人在说些什么,只是直觉到两人在感叹小姐养得太多了,于是接到:“不多养些不行啊,西南军有十万人马呢,听说每次送去的鸡,十个人都分不到一只。”
永德帝两人又沉默下来,以一个小小的庄子负担着十万军队的吃食,小悍女担子之重,怕也是被逼无奈之下才能想出这些法子。
小二带着一群孩子跑来,对虎子叫道:“虎子哥,快带二位客人回去吃早饭,小姐等着呢。”
虎子点头,带着二人向回走,小二等孩子却直奔鸡舍的方向去了。
永德帝疑惑,虎子边走边讲道:“小姐说那些家禽不能一直关着,否则容易生病,所以要每天放出来活动一下,大人们要到田里做事,这个活就都交给庄子里的孩子们来做,每日吃完早饭大家就来干活,然后再去学堂上课。”
永德帝想起孩子读书的事,便附和道:“你家小姐能让孩子们识文认字,这很好,她是一个有见识的人。”
虎子听到有人夸小姐,很是高兴,便接着说道:“小姐是很厉害的。她不仅让小孩子认字,她是让所有人都要认字。原本大人们说只要聪明一点儿的男孩子读书,其它孩子要到地里干活。可小姐不答应,她说所有孩子都要读书,只有读书,才能明事理,辨事非,才能为以后学更多的东西打基础,而只有学的东西多了,才能赚更多的银子,才能生活得更好。”
“小姐不仅让男孩儿读书,还让所有女孩子也读书,小姐说女孩子认字也是有用的,比如庄子里管事的婶子们,就都是能认字,会算账的。婶子们每月都可以多得一袋大米和一只鸡呢。大家这才认同小姐的话,我们这些孩子才能都有书读。”
“前年小姐在北边不远又建了一个庄子,当时要找的管事的就要求是认字的,所以其它婶子的心都活泛了,每天抽空也去认字,这要当成管事的,每月多得不少吃食呢,而且更得人敬重,家中的日子可是好过不少。”
东方青云奇道:“这庄里管事的都是女人吗?”
虎子点头:“这两个庄子住的都是将士们的家人,不少将士常年在边关,家中老弱妇孺少不了受气,也有将士几年后回到家才发现,家里遭了灾亲人都不在了的。所以大将军找了小姐商量,把那些家中父母妻儿无人照料的都迁到这里,大家一起互相有个照应,将士们可以安心打仗,家人日子也好过些。”
“这几年大周境内不少天灾,很多将士见庄子里的人日子过得好,都有意把家人接过来,所以小姐才在北边又建了个庄子,那里和这儿差不多,而且离边关远,反而更加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