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其它人的话柳州驻军将士可能还不一定全听,但这副将却是与他们相处日久,与他们十分熟悉的人,他的话大家自然是信的,当下不少士兵不再犹豫,丢开兵器向山下走去。见他们到了山下只是被副将带到一边看守起来,并不见为难他们,其它人也行动起来,毕竟,副将说得很清楚,他们现在下去就不会背负上造反的罪名。很快,赵将军身边的将士都走得干干净净,他的几个亲兵也在犹豫了一会儿后,向赵将军行了个礼,然后也走下了山。
赵将军孤零零地站在山上,望着身边一地狼藉,心中却是出奇的平静与清明,败了,殚精竭虑了那么久,还是一败涂地了。此时,他才想起自己何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最初不过是喜爱锦元王庶女的美貌与温柔,心中只存了一丝贪恋罢了。
但这点来不及隐藏的心思却落入了锦元王的眼中,他甚至连他不能背叛王家的立场都考虑到了,于是没过多久,锦元王年轻貌美的女儿突发疾病香消玉殒了,世间却多出了一位独居桐县小楼里的娇弱美人,而他自迈进小楼的那一日起,就已绑在了锦元王的那条船上,再也下不来了。
望着向自己缓步走来的东方青云与温婉儿,赵将军惨然一笑,拿着剑当拐杖驻着地,挪到边上一块大石头处坐了下来,轻轻敲了下膝盖,他受伤的腿已经肿‘涨麻木,沉重得难以移动,如今坐下才能觉得好受一些。
东方青云看了看他渗出血水的裤脚叹了口气,惋惜地道:「赵将军也是名将之后,何苦落得个如此下场。」
赵将军一摇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赵某一生做事从不后悔,有什么后果我早心中有数,王爷没必有觉得惋惜。」
东方青云突然心中涌起一股怒气,骂道:「你不觉惋惜?你可有问过你的先人他们是否觉得惋惜,你有问过把你养大的老将军是否觉得惋惜。你的父亲是战死的,你的爷爷也是死在了沙场上,他们都是英雄,在军中说起你赵家,谁不坚起个大拇指,叫声好样的。可你的祖辈用血汗打下的威名到了你这里成了什么,成了叛贼,你的所做所为让祖先蒙羞,天下还有比这更让人觉得惋惜的吗?」
赵将军低垂着头,好半天才抬起来,脸上已带着两行清泪,望着天空,赵将军呵呵一笑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我罪孽深重,只有死后到了地府再向先祖请罪了。」
温婉儿冷哼一声道:「你先别急着死,趁你现在还在阳间,先把后事都安排一下吧。你在京中的家人怎么办,都和你一起去死吗?还有那位养大了你的老将军,他怎么办?」
赵将军愣了一下,叹了口气道:「老将军对我虽好,但我们非亲非故,朝廷自然找不到他的头上,老人家虽会难过一段时间,等过个几年,把我忘了也就好了。至于我的家人,没办法,他们前些年没少受我恩惠,如今我落了难,他们自然也要和我一同遭殃的,这也是他们的命吧。」
温婉儿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不大对啊,望了东方青云一眼,东方青云摇了摇头,低声道:「听说京中赵家的水"很深。」其实他不好太明说,赵将军父母双亡,家中的母亲是继室,所生的兄弟与他并不亲近,所以他才会经常被父亲的老战友接回去教养。至于他的妻儿也并不得他心意,听说妻子与他感情不好,生了个女儿也不和他亲近。
温婉儿点头,明白靠家人并不能打动赵将军的心,而对于一个已经一心求死的人,还有什么能做为筹码撬开他的嘴呢?
赵将军突然笑了,望着有些愁眉不展的温婉儿笑得有些得意,以一种看戏的心情挑衅的望着这个打破他平静生活的女人,看她还能有什么办法说服自己。
东方青云却是看不得他的这种得意,轻哼一声道:「赵将军,你在京城的家人你可以不在意
,但你在桐城安的小家你也不在意吗?」
赵将军震惊地看着东方青云,转而呵呵一笑道:「没想到王爷对我的事还知道得不少,那就是一个带着儿子的寡妇罢了,男人吗,逢场作戏而已,王爷不必太认真,当然,你认真了我也没办法。」
温婉儿却是严肃地点了点头道:「只要和你有关系的人,我是绝不可能放过的,我这就派人去把他们抓起来,有用我就让人带过来,没用就真接就地杀了。」
说着温婉儿就向边上走去叫人来安排,显然她不是说说而已,赵将军终于坐不住了,忙道:「且慢,县主,她们只是孤儿寡母,你又何必为难他们呢?」
温婉儿暗松一口气转回头,轻笑着对赵将军道:「我为不为难他们,就要看赵将军为不为难我了。」
赵将军的眼中失去了最后一丝光采,苦笑着望向东方青云道:「我与他们母子往来十分隐秘,自信连我身边亲近的人都不太清楚,不知王爷是怎么知道的?」
东方青云与温婉儿是真的抓住了他的软肋,这些年来,他一边为王家办事,一边又暗中投靠了锦元王,而要左右逢源的先决条件就是要瞒住王家的耳目,所以,他对于这个小家向来瞒得极严,每次到桐县都是假借逛妓院的名义,找好替身这才偷着去了小楼,他自问自己做得足够仔细,除了锦元王那边应该无人发现才对啊。
东方青云淡淡道:「锦元王的人我还是抓了几个的,他们中总有人知道些什么。」前世赵将军调回京城后,可是把这母子都带了回去的,而且在语歆郡主的宣传下弄得人尽皆知,当然此时这个情况是无法向赵将军透漏的,因此只能胡乱找个借口。
赵将军想了下却是点了点头,认为是王喜财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出卖了他,只是他人已死了,自己只能晚些去地府再找他算账,当务之急还是把她们母子从中摘出来。
于是他倒也痛快,把自己这些年的所做所为,包括他知道的一些事情都说了出来。
锦元王来到柳州之后野心一直不小,他明白只要永德帝在位一天,他与胡家都不要想着能有出人投地的那一天,甚至能够重回京城都是难事。所以,他一直谋划着暗杀永德帝,推个能被他掌控的皇子上位。
所以他到柳州之后,一方面利用胡家为其经营了一张官商大网,把柳州权贵一网打尽,助他收拢了柳州的管治权,加重了赋税和对百姓的盘剥,聚集了大笔财富,另一方面,他请胡家暗中培养了大批死士,为他日后回京刺杀皇上与控制朝廷做好准备;最后他还收暗中勾结了赵将军,并想办法拉扰了几位将领,把手伸到了兵权上,为掩盖他在柳州的恶行找好了坚实的后盾。
赵将军为锦元王做的事不多,只三件,却件件罄竹难书,其一是皇上几年前曾派了钦差来巡视柳州,结果在回去的路上遇到劫匪,一行三百来人全都死于非命,然后皇上下旨要求驻军追剿劫匪,于是赵将军带兵灭了一个山里的村子后,拿着村民的头颅上报匪徒已全部伏诛,这才了结钦差被害一案。
其二是柳州有一个旺族,不愿与胡家同流合污,被锦元王灭了满门,一百多口人一夕之间死于非命,自是震惊四方,官府也不得不查,然后是赵将军带兵抓了几个毛贼说抓住了杀人的歹徒,封上了官府与百姓之口。而那几个毛贼只是几个饿得受不了偷了些吃食的贫苦百姓而已。
最后一件则是东方青云到柳州暗查之事,锦元王得了东方青云离京的消息后就立即给赵将军送了信,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东方青云查出点什么,若是实在瞒不住了,那就把人弄死,只要死无对证,一切还不是由他们说得算。于是在王喜财报说东方青云被困在山中之后,他就派了人去山里让死士头目斩草除根,而他派去的人就是那个师爷,当然桐县的
县令也是和他们一伙的,否则他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大批量调动军队了。
赵将军除了交待了他做的恶行,还把和锦元王勾结在一起的官员名单交了出来,包括锦元王往军中伸出的手触碰到了哪些利益也都说得明白,但他对锦元王做了哪些生意与利益分账并不清楚,因此,那个记得乱成一团的账本他也看不明白。
说完了这一切,望向东方青云与温婉儿两张不太好看的脸,赵将军笑了一笑道:「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认为我为了锦元王做下的事都是伤天害理、天理难容的。不过这在我眼里,也只是弱肉强食罢了,我们道不同,也不需再辩,如今我知道的事都说给你们听了,你们也要答应我,不要去找她们母子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