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昂来到吴书生身边,轻声劝道:「这位大叔,你这又是何必呢,天底下又不是只有玉娘一个女人,为了她搭上自己的性命不值当啊!」
吴书生定定看了温子昂一会儿,突然哀伤道:「你和我儿子长得好像,只可惜他病死了,你知道那女人多狠的心吗,她可以给别人银子花销,就是不肯给自己儿子。我恨她,我绝对不会让她好过。」最到后来却是带上了深深的怨恨。
边上的大胡子气道:「你少胡说八道,你儿子是被讨债的人失手打死的,那人都被关进大牢几年了,他的死都是你害的,与玉娘何关。」
吴书生厉声道:「不,是玉娘的错,她若给我银子,债主就不会上门,我儿子就不会死。」
众人听到他是说出这般歪理都是气愤不已,温子昂也是气红了脸,刚想叫骂几句,却觉得一只大手轻抚自己头顶,转身见到大先生已经走了过来,对他轻摇了摇头道:「不必费力再劝,他执念已深,这个世间和他有关系的人都被他所累,死的死,逃的逃,唯一的寄托只有玉娘了,他恨也好,爱也罢,这丝情感总是割舍不下,如今对他而言不是银钱的问题,或许正如他所说,只有死才能让他放手了吧。」
温婉珍与温景浩一惊,这吴书生固然可恶,但也没有犯有必死之罪,这样就要了他的性命未免太残忍了吧。
温子昂却是一摇头道:「老师,让他就这样死了反而是成全了他,他不就是抓着玉姨不放手吧,不就是说玉姨死也是他的妻子吗,我还不信了,我就要让他合离,玉姨那样的好人,和这种人有一点儿牵扯都是侮辱。」温子昂的倔强劲上来了,你不是笃定只要不合离,玉姨就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吗,但我偏不让你如意。
大先生颇感意处,好奇问道:「子昂,你是有什么好办法吗?」
温子昂头一昂道:「他既然不肯合离,那就让玉姨写休书,把他休了就是。」
温婉珍失笑,还道子昂是有了什么好主意,原来说得孩子话,这世上从来都只有休妻的,还未听说过休夫的呢。
大先生抚了下胡须,也笑问道:「休夫倒是第一次听说,子昂怎么会想到这个主意?」
温子昂答道:「我姐说的啊,我问她如果以后有了姐夫,她还那么凶,姐夫打她怎么办,她说姐夫敢打她就把手剁掉,我又问姐夫要对她不好不搭理她呢,她说那就休夫,她自己过也能活得风生水起,嫁人是想让自己生活得更好,若是姐夫不能让她开心,那就分开不在一起好了。她还说若是姐夫人品还行,大家就好聚好散,若是人品不好,那她就休夫,让他受尽世人耻笑。」
吴书生哼了一声,骂道:「好一个不知廉耻,不讲妇道的女人,这种离经叛道的话也说得出口,还是位官家小姐呢,真给女人丢脸。」
温子昂斜着眼看吴书生怼道:「我姐说休夫就给女人丢脸了,你把妻子都送进妓院了又该怎么说,说你猪狗不如不为过吧。」
吴书生哑口无言,怒瞪着温子昂说不出话来。
大先生却是拍了拍温子昂的头笑道:「你姐姐说得直白了些,但也不算错,夫妻一场本就是天赐的缘分,但缘尽了就当好聚好散,否则强扭在一起就成怨偶了。休夫一说确然没有,但若女方想要合离,可由家中长辈做主与夫家协商,也可把事由交待清楚,由官府判罚。只是若无重大原由,官府也不会管这种家务事,但这不等于说官府管不了。」
吴书生听到这里急得跳了起来,叫道:「我不和离,你与官府勾结拆散我们夫妻,我就去告御状,告到你家破人亡,告到你与那些狗官丢官罢职为止。」
大先生看着他轻蔑一笑,转身坐回座位才道:「我会把你与玉娘这事写成奏折,直接上报给皇上,请皇上御笔
朱批断了你们夫妻的名份,让玉娘不必再受你所累。至于你服不服?我会请皇上把事情经过昭示天下,让天下人评评理,事非曲直自有分明。」
吴书生这才想起问道:「你们是何人,奏折?你们是京中下来的大官吗?」
大先生淡淡道:「算不得大官,在皇上面前说句话还是可以的。」
吴书生吓得呆若木鸡,混身的力气似被抽走了一般颓然倒下,心里知道一切都完了,但即使这样他也不想先退一步主动合离,玉娘是他的妻子,是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死也不想放手。
大先生让欧氏兄弟把他捆好套入麻袋再关一阵子,等到皇上的旨意到了再放他出来。
等三人出去,大先生很快就写好了一封奏折,然后看着温子昂一笑道:「子昂,这个好主意是你想出来的,自然也要由你去完成它。你就辛苦一趟,把这奏折送到京城交给皇上吧,顺便再把这些事情和皇上聊一聊。」
温子昂不乐意了,他在外边还没玩够呢,才不想回去,于是一指温景浩道:「老师,我还小,自己出门在外不安全,要不这事儿让三哥去办吧,他是大人了,肯定会把事情办妥帖。」
温景浩一直在旁边看着没出声,谁知这把火还是烧到了自己身上,这段时间的游历让他增长了见识,也和大先生长了不少学问,自然也不想回去,于是忙推辞道:「大先生,我可没小弟那么好的功夫,而且小弟口齿伶俐,他回去说与皇上听,皇上更加信服。」
大先生挑了下眉把奏折往桌上一放道:「折子就放在这里了,谁回京办事你们兄弟俩商量,我先去与欧氏兄弟喝两杯。」说完就甩袖子走人了,只把姐弟三人留了下来,至于哪个出力,就由他们三人去斗法了。
第二天一早,欧氏兄弟带着人离去,大先生与温婉珍、温景浩三人一同起程奔向边关,留下心不甘情不愿的温子昂默默伤心,倒不是他斗不过温景浩,而是斗不过温景浩与温婉珍两个人啊。至于温婉珍为何偏向温景浩,倒不是因为温景浩与她同母所出,而是她看得出温景浩这段时间的变化,原本有些颓然的三弟刚放开心胸且变得勤奋好学,可不能就这样被打乱了节奏,再说,若真要问单人独行她放心哪个弟弟,那绝对是温子昂啊。
大先生一行人几天之后到了康乐庄,这是温婉珍第一次到这里,对庄子里的一切事物都十分新奇,而且庄子里风景优美,民风淳朴,很是让人心情愉悦。那四个小女孩被庄子里的婶子们悉心照料很快都吃得白白胖胖的,两个月过后,那个小丫头的娘亲还真跑过来看望了她一回。
清闲的生活让温婉珍得以好好休养之余,也让她开始思考自己三十来年的人生,特别是在她望着院子里玩耍的四个小女孩后,她总是不断地想起玉娘,想起吴书生,也想起她与赵修文之间的点点滴滴。
她的遭遇当然没有玉娘那么悲惨,至少她有娘,有爹,有兄弟和妹妹,她的家人是真心侍她的,而玉娘呢,她没有亲人,只有自己独自而对一切,但玉娘也是坚强而有大爱的,她不会沉溺于自己的不幸,还想着凭借自己微薄的力量去帮助别人,这一点却不知要比她强上多少。
说起她们的不幸,都是所嫁非人。玉娘的相公爱上了赌博毁了这个家,而她的夫君更爱的是自己,一切的考量都是他能得到好处。他们的夫君都不爱她们,她的夫君打骂她,轻贱她,玉娘的相公更是把她当成赌注输给了别人,只不过她跳出了赵家的火坑,而玉娘还在被吴书生纠缠不休,而在这一点上看,当初爹爹与妹妹的坚持让她合离真是救她出了火海。
温婉珍增经有过一段时间一心求死,觉得人生了无生趣,如今想想,却有着不同的感触。那么多人都在为了活着苦苦挣扎,那四个小丫头,那丫头的娘亲,
那些玉娘手下的姑娘们,他们哪一个不比她惨,比她难,可她们仍顽强地活着,自己只是嫁错了人,但有亲人的照拂,有家人的爱护,她何必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人活着为了什么?她说不清楚,但至少是为了生活得更好吧,至少可以孝敬自己的爹娘,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回报那些关爱自己,关心自己的人吧。
放开了心胸的温婉珍也放下了自己大小姐的架子,在听到温婉儿在庄子中亲自下厨,甚至帮忙种地收割后,也开始学着村妇们一样干起了活,当然,没有人真敢让大小姐做事,这位可不是皮实的小姐不怕磕碰。最终,大家只敢让温婉珍在秀房里和一群媳妇们做衣裳。
而听了妇人们讲了许多温婉儿的光辉事迹后,温婉珍甚至有些崇拜起自己这个妹妹了,至少她活得洒脱,活得恣意,更活得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