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挽筝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武安侯府老夫人周氏的房间。周老夫人却并没有休息,正跟她的贴身嬷嬷闲话家常。
“霖二爷他们月末就快到了,芳华苑那边老奴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赶明儿个天气好了,您也给去看看,二爷是个雅致人,老奴这粗鄙的样子,总有个想不到的不是,别弄得不伦不类让二爷笑话了。”
“你做事我放心呢,这府里也就你跟我贴心了,比那起子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混帐强了不知道多少。”说着,老太太微微叹了一口气,抚摸着手边的一小块襁褓。
那老嬷嬷看气氛有些尴尬,赶紧引开话题,“也不知道几位少爷小姐都长多高了,这备下的衣服也不知道合不合身,老奴听说这次回来,几个少爷小姐都跟着受了不少罪呢,肯定都要清减了,这下杰少爷也不用天天喊着要减肥了。”说罢,拿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
老夫人听她说的逗趣,不禁莞尔,是啊,几个孩子刚离京时也就五六岁,现在都大了。想到这里,捏了捏手里那块红色布料,眉眼又带了几分怨怼。
“莲心,你说这崔氏怎么就这么狠心,自己生的孩儿,一眼不看就放心让崔家那破落户处置,那可是我陈家的嫡长孙女啊,她就任那起子黑心烂肺的混帐给送走了。霄儿也是个蠢的,就任她闹!当初就不应该心软,娶了这么个玩意儿回来。”老太太的声音听起来恨恨的,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那闺名莲心的老嬷嬷听完老妇人的话抿了抿嘴,不好说主子的坏话,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王挽筝站在屋外已经愣住了,原来她真是被亲娘给遗弃的,也对,大户人家的孩子哪那么容易就被人掉包。当下也顾不得来之前定的什么狗屁计划,直接脑子一热,推门就进去了。
那老嬷嬷被她吓了一跳,才要大声喊人,却被周老夫人按住了。她看出来闯进屋子的不是别人,是女儿今天带回来的那位宋家小姑母。
王挽筝见到周老夫人也怔了一怔,此刻的周老夫人身着白色中衣,满头银发披散在肩上,脸色也比白天见面的时候灰白了几分,显然是用妆容遮盖起来了。更让她惊讶的是,小蒙竟然发现老夫人中了慢性毒,耳中听见小蒙的描述,激动的情绪也慢慢缓和了几分。
她回头将门关上,刚想上前。那老嬷嬷决绝的拦在了她身前,显然是怕她做什么危机老妇人的事情。周老夫人却让按住她的肩膀,脸色和缓的说:“放心吧,宋姑娘不会对我做什么的。况且她若是想对我做什么,你也拦不住,你先下去吧。我与姑娘聊一聊。”她看出来这姑娘明显是有话要与自己说。眼神温和的看着王挽筝,示意她坐到床边。
王挽筝毫不客气的坐在床边,等到那嬷嬷退出房间,轻轻的把门关起。她神识监视着这院子,其他伺候的人已经让她用迷香迷晕了,虽然知道周围并没有什么人了,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迷香哪来的?跟老宋头要的。吃的亏多了,身边当然要多备些防身之物了,之前在宋家的一家药店忙了三天三夜,就为了制这些功效神奇的药
“小蒙帮我监视一下附近。”
“好的。”
王挽筝确定周围已经完全安全了,扭头看着老夫人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你知道你儿媳妇生的不是儿子,对吗?”
老夫人瞳孔一震,忽然又仿佛想到什么一样,仔细打量着这个这个小姑娘,明眸皓齿,肤若凝脂,尤其那一双丹凤眼,“嘶……”细看之下,竟似有几分自己当年的模样。
老夫人不敢触碰心中狂动的那个想法,尽力按住自己的交叠的手,但是略带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姑娘,今年几岁?”
王挽筝也不躲避,径直说道:“我今年十岁,秋月16生辰。”老夫人听到这句话,虽是心里早有准备,却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
王挽筝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我的亲生父母将我放在一个简陋的木盆里,顺着一条河漂了出去,我养父把我捡起来的时候,我浑身已经被冰凉的溪水浸透了,只剩下一口气,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好,我养父是个半大少年为了照顾我没有娶妻,求了隔壁婶子将我一点点奶大的。”老夫人听到这眼睛一瞬就红了,想要伸手拉住他,却又怕被拒绝,只能死死的攥住手里的帕子。
“五年前,我养父突然不见了,没有任何征兆,与此同时,我养父即将进门的姑娘全家被灭门。我想知道为什么?”
老夫人听到这句话,才明白,这孩子不是来认亲的,更像是来寻仇的。她泄了气一般靠在了床头,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姑娘,既然来了,便是已知道一些了。我也是多年以后才知晓了一些蛛丝马迹的。当年老侯爷去的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娘几个相依为命。我一边要防着族里的一些人觊觎我们的家产,一边还要应酬之前政敌的落井下石,过得十分的不易。对儿女的教养上,便欠缺了一些。霄儿他暴躁、易怒,没有担当。整天跟着一些京城有名的纨绔子,游手好闲,不思进取。
那一年,我本是要给他说一户门当户对的好姑娘,那姑娘样样都好,只是脾气烈了些,我想着给他娶一个性格强势的媳妇儿,好制住他。却没成想,他与承恩公家的二小姐私会被人撞见了。没办法,虽然我嫌弃承恩公崔家是个破落户,但还是以正妻之礼将那崔思思迎进了门。”说到这里,老夫人有些气力不济,王挽筝下意识的扶了扶她,让她躺下说。
老夫人眼含笑意的看了看她,又望向窗外继续回忆。
“起初的时候,还是有几分样子的。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开始有了变化,也懂得上进了。我还是很高兴的,以为这个儿媳妇,虽然说未成亲前有一些不检点,但到底是公侯之家出来的闺秀,总归还是个好的。后来成婚的第二年,崔氏有孕,只不到三个月便小产了。太医说,崔氏自小身体受了寒,寒毒淤积体内多年,已经不宜生养了。我当时听完又惊又怒。霄儿是我家的长子是要继承侯府的,若是崔氏不能生养,我百年以后如何见陈家的列祖列宗。
我于是想着,罢了,纳几房妾室也一样是陈家香火,结果那崔氏也不知道给我那蠢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说什么也不要。两年之后,崔氏再度怀孕,全家就盼着这个孩子出生,十个月以后,他生下了一子,取名陈世祖。”说完,周老夫人定定的看着王挽筝的脸。
“呵呵,还真是……”王挽筝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回一句呵呵。
老夫人略歇了歇又继续说,“五年前,那孩子听了身边小厮的谗言,在牛的眼睛上绑了红布,于是那牛犯了狂,撞死了府里两个下人。我小儿子家的孙子,也受了池鱼之殃,吓得发了病。”王挽筝听到这了忍不住嘴角一抽,熊孩子真的是古往今来杀伤力第一,见老夫忍不住的咳嗽,去倒了杯温水过来,只是悄悄放了四分之一颗的培元丹进去。老太太岁数大了,加上身体状况实在不好,放多了怕她虚不受补啊。
老夫人喝了水,觉得舒服多了,“那一次,我那大儿子将这孩子拎到了祠堂里,想好好的教训了一顿。那崔氏听说了,马上不干了,一路哭闹着要带着孩子回娘家。我也真是长了见识了,堂堂国公府家里的姑娘,武安侯府的女主子,跟个泼妇一般撒泼打滚,他就不了了之了。自那之后,小儿子跟他大哥离了心。自己谋了个江南的差事,带着家小赴任去了,这几年一直也没回来。”老夫人眼神黯然,手心手背都是肉,结果大儿子跟她离了心,小儿子也离他千里之外。“我发现问题也是在那一年早些时候。那崔思思身边本来很得用的一个丫鬟到了年纪,被她配给她奶娘家的瘸腿儿子,平常吃喝嫖赌什么都干,那丫鬟。进门三年就天天挨打,孩子被打掉了两个,实在是没有活路了,求到她跟前,结果她赏了十两银子就打发了,那丫鬟就发狠说要将小侯爷的身世说出去。那时候刚好莲心经过听见了,也只当那丫鬟是急眼了胡乱攀咬,谁知道,第二天那丫鬟就上吊了。”
老夫人看着王挽筝的眼睛说,“那之后我就一直在盯着他们,她那娘家嫂子生了个双胞胎,儿子送到了陈家继承侯府,女儿骗那崔思思是她的亲女,这女人蠢啊,又毒又蠢。被骗了十年都不知道。所以,我能肯定你养父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不可能是他们做的。”
王挽筝听她说完,轻轻的吐了一口浊气,面无表情的站起来欲走。“孩子,你等等。”说着她艰难的站了起来,去梳妆台拿了一个匣子出来,从里边拿出来一个赤金长命锁,“我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好,也可能你不想回来这个家,祖母能明白,但是这个是你祖父当年备下的,咱家孩子每个人都有一个,陈世祖自我知道她不是陈家血脉以后,就打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将这个换回来了。”说着就要把那长命锁塞到她手里。只不过,她注定要失望了,王挽筝一闪身躲开了她,“今天的事情,你就当做了一场梦,梦里你讲了个故事,我听了个故事,仅此而已。”说着,掏出一个瓷瓶,“这里边有颗药丸,分四份吃,我刚才已经给你吃了一份,隔五天吃一次,温水送服,可以解你身上的毒。
话说完,王挽筝扭头就走了。
那宋老夫人,捏着手里的药瓶,还在震惊于自己中毒这个消息,不过瞬间,仿佛想到了什么,神色马上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