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孩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季清想了下,先舀饭让他们吃。
盼娣担忧:“娘,爹怎么还没回来啊。”
季清心里也想着有的没的,嘴上却安慰道:“没事,可能是你们爹自行车坏了,所以慢了些,你们先吃,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结果到几个小孩洗漱完,陈青岩还没回来,天上倒是下起了夜雨。
招娣觑着季清的脸色,说:“娘,要不我们出去寻爹吧。”
家旺也说:“我们从街口出去一直走,说不定能接爹回来。”
如果是平时,季清就同意小孩们的提议了,但好巧不巧下雨了,家里统共就一个伞,小孩们撑不下,出去再淋雨感冒就不好了。
于是季清说:“没事的,你们爹是大人,他可能是工作忙耽误了,你们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
招娣走到屋檐下看了下外面,还是担心:“娘,我跟你一起等爹吧。”
盼娣和家旺也说要一起等。
看孩子们都这么关心爹,季清也没有再坚持让孩子们睡觉,几个人都搬了凳子坐在主屋门前,一边看着大门口,一边有一茬没一茬聊天。
招娣和盼娣说学校的事情,谁谁谁拿了谁谁谁的本子,谁谁谁和谁谁谁当着老师的面互相骂起来,季清听着,不时笑一笑。
季清已经记不清刚上学时候的情形了,她最近专注于过新的生活,以前很多事情,在不知不觉中遗忘了。
等到快十点,陈青岩还是没回来,必旺困得抱着季清的胳膊睡着了。
季清小心抱起必旺,对三姐弟比了个嘘声,抱着必旺进西屋,放下后对三姐弟也说:“咱们先睡吧,这么大的雨,你们爹可能在单位住下了。”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年代交通不方便,大雨时候还遇上遇上山洪泥石流之类的,等雨停了再出行更为稳妥。
盼娣问季清:“娘,那你睡吗?”
季清点头:“我也睡,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去问问。”
如此,三姐弟才各自去睡觉。
然而季清并没有睡,她把门打开,拿了针线活坐在门口,借着灯光缝必旺的衣服,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家里伙食又好,几个月衣服就大一个码。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季清手里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她不困,但是身体有些乏了,便靠在门框上看着外面。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下雨的夜没有月亮和星星,只有屋子里透出的光亮,照亮一方院子。
天与地之间,似乎只剩下雨声。
前世季清从没有机会听这样纯粹的雨声,哪怕是深山景区,也充满了人喧闹的声音。
淅淅沥沥的,打在瓦片上,像有节奏的音乐一样。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自行车车轮的声音,季清倏然惊醒,站起来朝门口看去。
下一秒,她看到陈青岩推着自行车,走进了大门。
看到主屋门口站着的季清,陈青岩也是一愣。
这时候已经过夜里十二点了,街上黑漆漆一片,没有一家灯亮着,在黑茫茫一片中,他大老远就看到了自家院子上方有亮光,走进了,看到大门没关。
他猜到季清给他留了门,却没猜到,季清居然一直在门口等他。
心,蓦地暖起来。
陈青岩把自行车停在车棚,又栓了门,季清撑着雨伞走到院子接陈青岩,看到陈青岩浑身湿漉漉的,不禁心疼:“这么大雨,咋不找个地方歇歇脚。”
两人进了屋,季清忙往茶缸倒了杯热水,又给脸盆把热水也倒上,拿出毛巾和干净衣服,让陈青岩擦擦身体换衣服。
陈青岩捧着茶缸,盯着季清看。
“我知道你肯定不放心,就回来了。”
回答刚才季清问她的问题。
季清心里也甜,有种等待得到了回应的满足感,她嘴角翘着,说出口的话,却是嗔怒:“我是不放心,但这么大的雨,泥路你骑自行车多危险,以后要是还有这种情况,就先找个地方落脚,等雨停了再说。”
“行。”陈青岩这么应着,心里却想,如果有下次,他还是得回来。
回来能看到她等他,值。
陈青岩身上淋透了,季清帮他热水擦了两遍还是冰冰的,季清只能让他先上炕,给他装了热水袋抱着,裹着被子在炕上暖。
往日里陈青岩抱着季清就不撒手,今天却是躲得远远地。
“我身上有寒气,别过了寒气给你。”他说。
季清有心想抱着陈青岩给他点热气,但她现在这身子骨,只怕是一夜过后自己先撑不住了,于是只能把热水壶放炕边,时不时给陈青岩倒一茶缸热水,让他多喝点热水暖暖。
至于晚饭,陈青岩说在单位吃过回来的,不饿。
这么一折腾,两人倒是都没了困意。
陈青岩主动说:“今晚这么迟回来,是有原因的。”
季清:“所里工作忙吗?”
“不是。”陈青岩摇头,“所里的活今儿个下午就做完了。”
季清:“那是?”
陈青岩叹气:“咱表姐,孙彩娟。”
季清立马就紧张起来:“她去县里找你了?”
陈青岩:“到所里找我。”
季清早就猜到孙彩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八成还会找陈青岩死缠烂打,毕竟陈青岩向来是好说话的形象,但她没想到,孙彩娟居然找到陈青岩单位去了!
真是狗皮膏药!
陈青岩继续说:“她找我借二百块钱,我说我没有,她先是哭,下跪,接着就威胁我,说要死给我看,说我不借就是眼睁睁看她死。”
季清:“……”
陈青岩:“不过我还是没理她,劝了她几句就回所里去了。”
季清:“干得漂亮!”
这种狗皮膏药,就不能心软!
陈青岩:“结果谁知道,她还不死心,打算翻墙进所里,到我办公室闹事,她想着那样我碍于面子,肯定会拿钱给她。”
季清:“……”
怎么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季清:“然后呢,她翻墙进去了吗?”
陈青岩点头:“进来了,还一路找到了我办公室。不过还没跟我打照面,就被所里保卫科的人抓走了。把她抓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
“噗……”季清突然想笑。
陈青岩:“保卫科的人以为她是坏分子,危害知识分子,有反组织嫌疑,把人扣住后就开始彻查。同时,所里也留下了我,当时没有跟我说明,只说是有特殊情况,让我先不要露面。”
季清:“他们以为孙彩娟去窃取什么保密情报去了?”
陈青岩:“对,有这个怀疑,所以连忙派人调查,这一查,就查到了晚上,查出结果后,我才有机会回来。”
季清好奇:“查出什么结果?”
陈青岩:“她男人赌博,输了两千多,逼得她到处借钱填窟窿,说是借不回去钱就卖女儿卖儿子卖媳妇。”
季清震惊。
两千多块钱!
天哪!
季清:“怎么能输这么多?”
这时候一个县里的公职人员,一年工资才几百块!
两千多块钱,以过去七十年代到现在这个条件,放在农村里,得存个七八年才能存下,还得不花不娶媳妇不盖房子,可劲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