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重地,何缈小心翼翼地用力,推开了那尘封十几年的大门。
大门刺啦作响,一股湿潮的味道扑面而来,好似带了十几年的霉腐。
大门一开,早已饿了十几年不见外人的玄蜂,便迫不及待地振翅夺门而出。
“别放走它们.......”
何缈叮嘱的话还没有说完,凌一霜已经拔出剑来,刷刷几招,寒光闪动,随即便看到了满地的玄蜂尸体。
一只玄蜂都没有逃出去。
“走。”
凌一霜盯着眼前皇陵黑暗狭小的洞口,誓要将过往发生的一切探个清楚。
跟在后面、佝偻着身子的老者见到眼前这一幕,是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们,是修仙者吗?”
何缈对此不置可否,开口询问道:“老人家,能不能借你灯笼一用?”
老者摸了摸自己稀疏的胡须,咳嗽一声,摇头道:“不能。”
何缈神情一滞,哪里能想到这老头居然拒绝了她。
其实作为修仙者,就算没有灯笼,她也可夜视周边。
但是尘封了十几年的皇陵之中,必然有一股难闻的霉味,当然是用火把点燃,驱赶这股子霉味得好。
老者拒绝了何缈之后,却佝偻着身形,手提灯笼,一步步往皇陵内走去:
“老朽帮你们照明便是。”
何缈忙跟了上去,万一皇陵内有什么异动,这老头折在了此地,那可是大大地不妙。
凌一霜则紧随其后,三人便这样进入了皇陵之中。
狭长漆黑的隧道,正如何缈初次来到此地一般。
老者走在最前面,提着一盏灯笼,步履蹒跚,走得极慢,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走个几步,他就必须停下脚步歇息。
何缈看得出,老者行将朽木,大寿将至。
“说起来,此地我也有许多年没来过了。实在是怀念得紧。”老人家说到此处,话语间带了几分异样。
募地,空气中隐隐有什么沙沙作响,是熟悉的声音。
何缈耳朵一动,下意识地拔出桃木剑,上前一步,闪身挡在了老者面前,一剑将眼前飞来的玄蜂拦腰截断:
“老人家小心。”
老者举起灯笼,照见地上的玄蜂尸体,语气平缓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何缈利索地收起桃木剑,颔首道:“老人家客气。”
募地,昏暗的隧道内,他的视线透过微弱的灯笼,落到了何缈手中的桃木剑上。
“这是......?!”
老者大骇,话语间说不出的发颤,甚至连手中的灯笼都开始不稳。
何缈不明白他说的什么,只望了望自己手中的剑,道:“一把桃木剑罢了,老人家不必害怕。”
昏暗的隧道内,灯笼跌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何缈诧异地望着眼前的老者,听到他颤抖着声线,带了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你是何青姑娘?”
何缈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
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满脸的皱纹可见其老态。胡须皆白,身形瘦削佝偻。
明明是个陌生人的,但不知道为何,何缈心头升起一股异样的熟悉:“你是?”
老者重重地咳了起来,咳得直不起腰。
众人却能从他的咳嗽中,听出了几分异样的欣喜。许久,老者恢复了正常,一双浑浊的眼中,噙满了泪: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有再见何青姑娘的一日......”
何缈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
通过那双早已满是皱纹的眼,两鬓斑白的脸,何缈似乎看到了过往,那个初见时唇红齿白、一身红色官服的探花郎。
“你是......朱大人?”何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开口道。
老者缓慢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
“十五年不见,何姑娘容貌更甚,貌若天仙,飞卿却已是老态龙钟。”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何缈心头一滞。
她都快忘记了,她初见朱飞卿时,他大抵已经近三十的年纪,如今十五年一晃而过,已是近五十的人了。
古人寿命短促,七十岁古来稀。
十五年,足够一个人从年少到壮年,从壮年到年迈。
岁月,好似一把无情的刀,早已改变了那个翩翩探花郎的模样。
“你怎么会在这里,小皇帝呢?”何缈收敛起自己心底的思绪,开口问道。
她记得,朱飞卿同上官穆,一文一武,可谓是小皇帝的左膀右臂。
上官穆已经战死,朱飞卿在守皇陵,那小皇帝怎么办?
小皇帝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可是,如今连扶他的人都没了。
朱飞卿沉重地叹了口气,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灯笼,缓慢地回忆道:
“八年前,叛军打到了京城附近,陛下被所谓的‘勤王’军队裹挟着,没了实权,逃往建康去了。”
“我这样的刺头,被留在了此地,本应该是以死明志。但到底是贪生怕死,便苟活了下来。想着好歹能为大郑国的历代帝王守着皇陵,也算尽忠了。”
朱飞卿说这话时,低着望向手中的灯笼。视线渐渐模糊。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宁可苟且偷生地活着,宁可违背自己一直以来信任的大道,做个被人唾弃的人。
苟延残喘地活了这么久,不过是希冀着,也许有机会再见见那个人。
那人曾说过,一把龙渊剑,可续大郑国三十年的国运。他便猜猜,三十年后,那人大抵会再现世,来到此地。
他一直以为,他活不了三十年了,只怕终生都无法再见那人一面。
与其说他这个守陵人是在守护着皇陵,不如说,是在守着那段无法回去的美好过往。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岂料,临终之际,居然有机会再望那人一眼。只是,如今的他老态毕现,自惭形秽,纵有千言万语,如何敢再开口。
从朱飞卿的话语中,何缈这才知道,原来小皇帝早已被架空。
何缈讽刺一笑。这十五年,她看惯了人间的悲欢离合,看到了无数人战死,无数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每到这时,她都会叩问自己的内心,自己当初无意间的那个提议,是对的吗?
一把龙渊剑续了大郑国的国运。
自此,人间战火纷飞,民不聊生。那可是十五年的战火,整整十五年没有安稳的日子。
换来的,不过是旁人挟天子以令诸侯,大郑国名存实亡。
她一直安慰自己,她那时候不过是个炼气期的小喽喽,修仙界无数的大佬都不去管,她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也许,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当时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她,一切的源头都源于她。
如今,该由她来了结这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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