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其一挥手,梁宗丽等人立时回到了远方的云波船上,剩下的阵枢,自己就能慢慢处理。
刚刚登船不久的李敏裪,感受到船舱外的动静,马上带着几个侍卫来到甲板上,只看到呆呆跪在地上的梁宗丽,梁宗晴的遗体,昏迷的司徒菁和几十个蝴蜉军。
看到有人要挪动梁宗晴的遗体,低头看不到表情的梁宗丽,突然拿着雷霆枪,明晃晃的指着那人,侍卫吓得一动不敢动,只能看着太子。李敏裪吩咐众人,先把其他昏迷的蝴蜉军抬到船舱内。
之前看见高国的十几个逃兵,李敏裪也没说什么,贪生怕死也好,明哲保身也罢,都是人之常情,身为帝王胸怀通达也不会随心指摘。
此时看到无一个生还的高国士兵在船上,李敏裪本想质问他,真的没给自己留一个人回来?但自己还是忍住没有多嘴,梁宗丽那么一副模样,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返回船舱,将舱外留给梁宗丽三人。
四个孩子,听说蝴蜉军回来了,不顾李敏裪的阻拦,跑到甲板,一拥而上抱着梁宗丽。
阿乐抹了抹梁宗丽的眼睛,问道:“哥哥,你怎么哭了?”
梁宗丽笑着说,“哥哥看见你们,开心呀。”
司徒菁这时,也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顿了半天,然后慢慢爬到梁宗晴的身边,整理擦拭着她的战袍和仪容。
阿妹看着梁宗晴,指了指,问道:“哥哥,阿晴姐姐怎么了?”
“姐姐呀,累了,已经回家了……”
阿妹还想问,姐姐不是在这吗,怎么回家了呢,阿杰和阿江扯住她,伸出手指嘘着,然后拉着阿乐的手,一起回了船舱。
梁宗丽上前,想要帮着司徒菁,结果被她一把推倒在地,梁宗丽爬起来,再次上前,还是被司徒菁推了出去。梁宗丽就那么瘫倒在地上,没有起身。
太阳慢慢落入海平面,刚刚被离海吸进去,南边千里之外的鬼矮国,又突然激起一道直冲天地的光芒,伴随着虽远可闻的嘶喊声。
紧接着,苍其出现在甲板上,梁宗丽突然爬起来,抓着他的衣领,大声质问道:“你不是让我选了生了吗?为什么会这样?”
苍其怜悯的看着梁宗丽,“你觉得呢?你自己不是说出答案了吗?”
梁宗丽脑袋嗡的一声,给你两条路,一生二死……
梁宗丽抽出蝴蜉刀,红着双眼,一边骂着“我曰你娘!”,一边砍向苍其。
苍其也不躲闪,任由刀刃落在肩膀上,紫色的鲜血霎时就喷了出来,顺着刀锋滴落在地。苍其握住刀刃,帮着梁宗丽继续狠狠向下用力,“舒服点没?”说着,苍其慢慢摘下面具,竟然就是朱鱼!
梁宗丽看着苍其,或者是朱鱼紫色的眼瞳,松开双手慢慢退后,然后使劲敲打着自己的头,泪水混杂着口水,声嘶力竭的哭喊着,飘荡在天空中……
远在安东城刺史府,夫人打着伞走入正堂,拿出梁宗晴秀了一半的女红给梁桓卿看,嗔怪他太由着女儿闹了,怎么能让她加入什么蝴蜉军,还让她去了高国,如果发生意外,她饶不了梁桓卿。
梁桓卿拿过梁宗晴秀了一半的秀帕,忍不住笑了,和夫人打趣道:“这个丫头,秀的柏树歪歪倒倒的,这是秀柴火呢?还有那十几个孩子,怎么看怎么像猴子。既然她不适合这个,咱们就别难为她了,有文都尉,还有那么一群孩子相互照应,夫人你就放心吧!”
突然,梁桓卿感觉一阵心悸,险些昏了过去,手中的秀帕掉在地上。夫人赶紧扶住他,梁桓卿身体一直都很好,坚信能活到左手抱着曾孙,右手搂着曾外孙。
梁桓卿摸着胸口,瘫倒在椅子上,愣愣看着地上的秀帕,蓦然老泪纵横,知女莫若父,他喃喃的唤着:“晴儿,我的晴儿……”
小儿子梁宗霁,全身湿淋淋的,手里拿着木刀,蹦蹦跳跳的跑进正堂,甩了甩头上的水,正想问我姐什么时候回来啊,都快一年没看见她了,怪想的。却看到正埋首痛哭的爹,和站在一旁默默流泪的娘,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秀帕,手里的木刀,就那么掉在地上。
堂外,还在下着雨,却有一道耀眼的阳光,直直的照进刺史府正堂,落在梁桓卿一家人的身上……
魏毅三人醒过来的时候,周围是忽而黑暗一片,忽而充斥着琉璃幻彩,“我们,不会是死了吧?”魏毅问道。
“啊!伍博,你扇我干嘛?”伍博用行动回答了魏毅的问题。
“死了,你就不会疼了。我大伯说过,人死就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像睡着后做梦前的那种感觉。”伍博说道。
魏毅本来还想说一句,你大伯死过啊?想了想也太为长者晦了,又扇了自己一巴掌,确实还挺疼的,那就是没死,还好还好。
“易厚鹏呢?”借着周围忽明忽暗的光线,伍博发现易厚鹏没在两人身边,还有跟着三人的二百多蝴蜉军也没了踪影。
“找找吧,指不定都落在哪里了。”魏毅把伍博拽了起来,两人搭着肩膀,漫无目的走着。
突然,两人就听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不断钻出纱布的那种声音,随后,是扑棱扑棱,就像先前在斐江上,看到那一线花腰奴时的挥翅声。
两人脚下,蓦然变成了白色,而周围和头顶,则还是黑暗一片看不到尽头,只不过有五彩的花腰奴在不停飞动着,汇聚在一起,朝前方飞着。
“魏毅,魏毅,你看脚下!”伍博惊声喊着。
竟然就是易厚鹏一行人。
在那边,易厚鹏和二百多蝴蜉军则和魏毅两人这边截然相反,脚下是一片黑暗,周围和头顶则是刺眼的白色,五彩的花腰奴同样汇集在一起,飞向前方。
魏毅和伍博蹲下身,看着易厚鹏等人的脚底板,不断敲着地面,喊着易厚鹏易厚鹏。
易厚鹏茫然的循着声音四顾,旁边有人提醒道,好像声音是从脚下传来的,易厚鹏赶紧蹲下,耳朵贴着地面听,还真是。
“易厚鹏,你们在哪了,我们这是一片昏暗,但是能看见你,你看不见我和伍博吗?”
“我也不知道在哪了,看不见你们,我脚下是黑压压的一片,周围则是刺眼的白色,对,还有之前看见的那些花腰奴。”
“那我和伍博,就跟着你走。”
两队人,顺着易厚鹏他们,追随者花腰奴飞去的地方,慢慢移动。
当那些花腰奴,突然消失在前方后,两队人的空间骤然合为一处黑白分明的世界,然后一道同样黑白分明的大门,出现在众人面前。
魏毅绕了一圈,直到撞到了易厚鹏等人的身上,才发现他们终于又重新聚在一起,还来不及高兴,对这道大门,几人犹豫要不要进去。
“这还用想吗,都到了这么个鬼地方,不进去也得进去。”易厚鹏说道。
“那就,走着?”魏毅看了眼所有人,得道应许后,第一个走进去,然后是伍博和易厚鹏,最后是陆陆续续的蝴蜉军们。
忽白忽黑的画面,闪着众人的眼睛睁不开,脑子里一片金星。
等他们再次睁开眼睛,眼前则是一片光怪陆离的画面。
天上,是一黑一白,两只闭合的硕大眼睛,周围则好像在上演着各种人间生活和野兽灵物们的生息场景。
一群逆风飞在高空的鸟儿,艰难的挣扎着,突然有一只,就那么脱离鸟群,轻快的飞了出去,继而化为虚无。
几个船夫,正在江面上摇着船桨,经过一处湍急的河道时,几人慌张的调整着以免坠入江中,有一人则扔下手中的船桨,好像不为所动,自由的通过急流,然后化为虚无。
一群白兔,蹲在探出悬崖的峭壁之上,吸收着夜空中的银华,突然有一只,则背对山外,眼中光华流转,化为人形后,变作虚无。
一位归隐山谷村落,刚刚咽气的望族老人,在子孙们的哭声和惊讶中,化作五彩,复归虚无。
还有一人,身着灰色麻衣,负手游于虚空之中,朗声道:“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为无待?”言罢,则微笑着看向魏毅众人。
那人消失后,整个世界的景象都好似水中的幻象,随着涟漪荡开而慢慢消逝。天上的那双眼睛,则缓缓落下慢慢睁开,平时着魏毅等人。
大眼瞪小眼,过了半天,那眼睛中,好像透露出失望,便也慢慢消失。
然后魏毅等人发现,自己也好像那些幻象中的人物一般,身体正在化为虚无。很快,这方天地,又变得寂静无声,无象,无实……
“儿砸,多吃点,你看你,最近只顾着跟司徒家的那个疯丫头闹,都饿瘦了。”魏毅他爹,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他爹,要不你去郡守府说说,总是成天这么不着家的,像话吗?他家闺女疯了,还要带着咱家的毅儿一起疯。”
“他娘,我早就去说过了,门槛都快踏破了,郡守大人也没办法啊,你就当可怜可怜菁儿那孩子吧。”
听到这,魏毅他娘,也不免掉了两滴眼泪,是啊,咱们一家三口还挺全乎的,可司徒菁那丫头,唉。
“哎?他娘,你看毅儿也老大不小了,要不,我们给他说门亲吧?”
正啃着猪腿的魏毅,一下就给噎住,赶紧喝了口水,拍着胸口。
“怎么?你看好谁家的姑娘了?”
“这还用看吗?除了司徒家的,梁家的,老邢家的那三个丫头,跟他一起玩的,随便找一个不就成了。咱家也不差银子,怕就怕,人家嫌弃我们没有什么诗书文雅。”
魏毅吓得,赶紧咳嗽起来。心想,爹,按你说的,也就剩曲馨棠和檀茜茹了,一个虎了吧唧,一个在家里比我还娇生惯养的,这哪是给我找媳妇,这是给我找罪受啊!
接下来,晚来得子的老两口,俨然已经想好了未来抱着孙子的快活日子,当着魏毅的面,甚至讨论起孙子孙女的乳名了。
魏毅实在没耳朵听,叼着猪肘子,手里拿着鸡腿,说昨儿个先生交待的术算课业不太明白,去找夏蔚峯问问,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后来,朱鱼问他们,要不要加入蝴蜉军,现在退出还来得及。魏毅脑中突然浮现出双鬓已经斑白的二老模样,他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家里就我一个儿子,就不能陪着你们了,你们不会怪我吧?
众人都没有轻视魏毅,反而纷纷上前,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让魏毅等着他们凯旋归来,然后在他家的酒楼里接风洗尘喝他个天昏地暗。
再后来,蝴蜉军再也没有回来,整个勃州都成为了人族与那些怪物们的主战场。魏毅举家迁往尙州,又去了易州,在那里,凭着天赋,魏毅连开了三家酒楼。
娶媳生子,儿孙绕膝,就这么平淡充实的过完了一生。
那日,在院子里的大柏树下,耄耋之年的魏毅,正跟孙子孙女,说着自己小时候的趣事,和司徒菁他们,闹翻了整个安东城和江西山。
说着说着,魏毅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流出一滴泪,身边的两个孩子见他“睡着”了,然后蹦蹦跳跳的跑出院子玩去了……
伍博家,是从柔州迁来的外来户,祖上也曾富甲一方,后来经历了几代后,家道中落。最后在父亲手中,也没剩下多少家产,变卖之后,就搬来了有远亲在此的安东城。
从小,伍博的爹娘,就逼着他多读书,寄希望可以光耀门楣,重兴伍氏家族。
但是伍博兴趣寥寥,却也不是很抵触,反正爹娘让自己做什么,自己就乖乖听话的照做。
后来,认识了司徒菁他们,并被收入麾下,伍博还是那么的逆来顺受,在一众人眼里,既不多么调皮,也没有多么老实,就是个随大流的孩子。
而自从爹知道和自己玩的孩子里,有郡守家的司徒菁,刺史府家的梁宗晴之后,仿佛捡到了宝,就算自己懒得动,也经常催着他去找他们玩,还不忘叮嘱他,带着孩子们来家里。虽然伍博不太懂大人的那一套,但还是心里很反感。
他和魏毅的关系最亲近,因为都是惫懒货,对什么都不上心。司徒菁回到奉侯城后,那段时间,他基本就去魏毅家,要么就是去找跟自己家差不多的尤其俊,三个人经常凑在一起,搜集各种版刻的春乡图。
慢慢长大后,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就更不爱找梁宗晴她们几个女孩子了。直到司徒大小姐再次君临安东城,不得不和魏毅,尤其俊,重新回到小团队中。
再后来,面对朱鱼抛出的选择题,伍博突然想到家中的妹妹还小,还要靠自己传续伍氏的香火,至于功名什么的,自己真的不在乎,只想照看好父母和妹妹。于是弱弱的说出心中的顾虑,自己不能跟他们一起出征了,让众人不要怪他自私,只想着家里。
大家都没有埋怨他,而是让他尽管好好生活,以后待他们凯旋之后,大家再好好相聚。
一年后,南征的蝴蜉军杳无音信,高国那边也再没有来犯姜国,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
伍博通过司徒长青的帮扶下,在安东城谋了个小小的差事,足够养家糊口。门当户对的娶了一个女子,可惜夫妻多年,膝下无子,妹妹婚后,诞下一个儿子后,便因难产而去,妹夫也在走商时,被山中的土匪所杀。夫妻俩,领养了妹妹的孩子,日子就那么一天天的过去。
外甥很孝顺也很有出息,被司徒长青举贤进京,做到了郎中令,成家后,每年的春节,都会带着家人回来看自己,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幸福美满。
那日中元节,半坐在江西山下,父母、妻子和妹妹、妹夫的坟前烧着纸钱,年老的伍博碎碎念着外甥的大儿子都会骑马了,小女儿的女红也绣的有模有样,然后伍博掏出那块绣着大柏树的手帕,擦了擦眼泪,模模糊糊的看着安东城的万家灯火,回想着儿时那些小伙伴,可惜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回到簸箕村,修整后,即将出征的前一天,易厚鹏突然收到易侯府的信笺,老侯爷身体欠佳,务必请小侯爷回易州一趟。
易厚鹏拿着信,找到朱鱼说明来意,朱鱼也没说什么,也就算默许了。然后易厚鹏和众人一一告别,待自己处理完家事后,在前往高国与他们汇合。
快马加鞭,一路上换了十匹马后,易厚鹏终于赶回易侯府,不曾想,刚迈过府门,家中就布置的喜庆连连,各处张灯结彩,贴着红彤彤的囍字。
易厚鹏莫名其妙的去往爷爷的厢房,结果刚刚进了院子,就被人押了起来,爷爷从身后走出,茅邵娟搀扶着爷爷。
原来,自己接连中了苦肉计和瞒天过海计。易厚鹏也没有挣扎,当场跟爷爷表示,自己玩够了,哪里都没有家里好,这就成全您老人家的心意。
于是,易厚鹏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了亲。
后来,蝴蜉军不仅在高国全灭,那群怪物甚至一路屠戮到尙州,蔓延到越州和壬州,整个姜国在不到十年之内,国土全部沦陷。
易厚鹏不得不带着爷爷和大着肚子的茅邵娟,前往西北的浩汤国避难。路上,爷爷不忍颠簸,病逝在路上。经过隶国的时候,正值当地的雨季,自己奋力搏杀,也没有阻止自己,眼睁睁看着茅邵娟和肚子里七个月大的孩子,都成了那些野蛮榛国人的果腹之物。
被隶国人俘获的易厚鹏,一路被人转卖,终于到了浩汤国,成为了斗兽场里的奴隶。因为出众的体力和搏杀技巧,易厚鹏成为当地的斗兽之王,结果某天,易厚鹏突然就感觉很累,受够了这样的生活,在猛兽冲过来的时候,突然丢下手里的长矛和盾牌,任由野兽撕开了自己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
临死前,易厚鹏看着场外沸腾的观众,模模糊糊的,好像看到了蝴蜉军们熟悉的笑脸……
三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坐在原地恍惚了半天。原来各自都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那么的真实。
缓过来后,三人刚刚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又再次陷入了震惊中。
头顶之上,悬浮着一汪四方都望不到头的碧色湖水,柔和的阳光穿过,蕴映着清新的绿芒,周围则是能有几个安东城那么大的村落,一道瀑布就在不远处落下,彩虹悬挂在半空,河水蜿蜒交错,经过每户人家的院子。
各色各式的小船,穿行其间,所有人都穿着粗布麻衣,偶尔穿过虚幻的小船后,则会化作受惊的花腰奴,然后拖拽着五彩飞到天上的湖中,又变作斑斓游鱼,消失在其中。
“这,不会就是庄国吧?”魏毅捏了下旁边伍博的脸。
“擦,你轻点。谁知道呢,只要没有那些怪物就行。”
三人原来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易厚鹏率先起身,敲了敲门,没人在家。一个经过的汉子,笑着冲他们喊道:“新来的吧?这个茅屋没人住,你们要是喜欢,住这里就行了。”
“老哥,别走,正好问你点事。”魏毅热情的招呼道。
汉子跳下船,栓好后,笑呵呵的坐到地上,示意他们随便问。
“老哥,这里是哪啊?”魏毅问道。
“小兄弟,这里就是庄国,但是也不能说是国家,就是大家谁都可以来,在这里自由生活,没有钱什么的,都是以物易物,也没有什么官员村长之类的,大家全都一视同仁。如果谁那天过的不舒服了,也都可以随时就走,呐,从那出去就行了。”汉子指了指那道彩虹。
“老哥,我们刚进来的时候,经过一个黑白的世界,那是哪?”
“黑白的世界?不太清楚,我刚来的时候,就是从斐江,顺着那道瀑布掉下来的。”
三人有点蒙,他们一行人,和这些人的经历,似乎很不一样。
“老哥,那这是怎么回事啊?”魏毅指了指,近处和远处,不断变化的花腰奴。
“啊,我也不知道,哈哈,我们都习惯了,反正也不伤人。”
“那你们在这,都吃什么穿什么啊?”
“瀑布那有鱼啊,院子里也可以种点菜什么的,实在想吃肉了,也有人出去打点猎物带回来,刚才不是说了吗,这里随便进出。”
“那你们在这生活,不觉得无聊吗?”
“觉得无聊,出去就可以了啊?”
三人无语,这里看来,还真不是他们这些俗人能理解的。
“那老哥,你有没有看到二百来个,身着赤白色战袍的士兵?”
“没有,我出来半天了,就想着网点鱼回去,一直没看见你说的什么士兵。”
三人有点蒙,什么情况。
“你们是干什么的?看你们的穿着,好像是当兵的吧?”
“不瞒老哥,我们是姜国人,高国那边有点意外,我们出征到高国,后来发生点事,就经斐江来这了。”
“哦哦,那你们就别走了,留在这里多好啊。我也听说了,外面现在好像挺乱的,我们这里多安全。吃喝住都不愁,也不用在乎那些功名利禄之类的身外之物。”
易厚鹏听闻于此,不禁苦笑,毕竟我们不是孑然一身的人啊。
随着三人同样的念头一想,眼前的世界,马上再次发生变化,突然出现在一条地下的河道中,周围还有那二百多正在茫然休息的蝴蜉军。
三人也没解释刚才看到的景象,只是问他们在这里多久了,为首的卫尉说,也就半柱香吧,发现他们没在身边,找了会后,就原地休息了。
易厚鹏猜测到,这里可能就是钻入地下后的绿江,逆流而上,再走半旬左右,应该就可以钻出地面,然后逆游而上,不日之后,就能回到簸箕村。
众人稍事休息后,继续出发,路上,谁也没说各自梦中的情景,只想着赶紧回到簸箕村,和其他人会和再说。
“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一个身影,坐在刚才和魏毅他们说话的汉子身边。
“既然他们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东西,我也强留不得啊。”
“呵呵,你倒是很置身事外,高国都这么乱了,还想躲着?”
“不然呢?再来一次,丧心病狂?”
“哼!”
“他们这样,你就真的忍心?”
那个身影,手里轻轻握着四颗白色的胆石,用夹杂着亲昵和歉意的复杂神色,看着它们。
“有病,你真的是有病。”汉子受不了,站起身。
那人也不搭理他,其实她也怀疑自己做的对不对,值不值得。
“那个孩子,你不看看?”
汉子也没回她,只是说道:“要不,你留下两个?让我那俩儿子替上?”汉子也不看她,好像犹豫半天,才说出口。
“你不都选择袖手旁观了吗?怎么忍心自己的亲生骨肉?”
汉子跳到船上,慢慢划走,只留下一句:“子非真鱼,焉知其乐……”
魏毅众人,轮番用火油浇到蝴蜉刀上,然后举着火把手搭着肩膀,在黑暗湿滑的河道边亦步亦趋移动着。
啪嗒啪嗒的水滴声,充斥在潮湿的环境中。走了半天,有人开始用手拍着脖子和手背,好像有东西落在身上,痒痒的。借着火光看去,好像是头顶的水滴,谁也没放在心上。
往前又走了半天,遇到一个岔口,众人幼稚的用小时候的绕口令,最后一个字落在哪,就走哪边,最后选择右手的河道继续走。
没走几步,好像下起了“雨”,越来越大,很快众人就成了落汤鸡。在中间的易厚鹏,突然就看见自己搭着肩膀的人,战袍噗的落在地上,人没了,借着火光只见地上隐隐约约的是一滩血水。
“停下,往回跑,快!”易厚鹏发现不对,赶紧高声提醒道。众人也不迟疑,赶紧离开这里,
随着越来越多人凭空“消失”在原地,众人终于发现了不对,这哪里是“雨“,分明就是看不见的岩蛭!
等魏毅他们跑出“大雨”后,蝴蜉军只剩下二百多人,几十个兄弟,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在了河道中,连一句遗言都没有交待。
魏毅用斧子狠狠砸着岩壁,火星四溅。
易厚鹏赶紧阻止魏毅的胡闹,指了指脚下的绿江,然后嘘着手势。自从他们跑出来后,脚下的绿江突然停止了流动,前面传来什么东西在蠕动的声音。
“快,都把火油倒在双月戟上,点着了,快!”众人马上忙活起来,河道里很快就豁然明亮了很多。
不远处,众人只见好像是一张奸佞邪笑的面容,慢慢靠近,身后拥堵着江水。周围透明又模糊的什么东西,在折射着火光倒映着周围的东西。
魏毅大吸一口凉气,“这是岩蛭的祖-宗吧?都生出人脸了!”
易厚鹏大喊道:“谁身上有盐巴?拿出……”话还没说完,那东西突然就化成了无数个岩蛭,伴随着汹涌的江水,向他们冲过来。
众人被骤然爆发的江水,冲的七零八落,有的撞在岩壁上,忍不住喝了一口江水,马上就化成了血水,有的刚刚浮出水面,紧紧闭着嘴,但是不禁挠起耳朵和鼻孔,很快也化成了血水。
也不知道被冲了多远,魏毅等人都趴在河道边,甩了甩脑袋,慢慢爬起来,伍博躺在他旁边,魏毅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伍博马上醒了过来。魏毅伸出手,拉他起来,伍博刚抓住魏毅的手,忽然就化成了一摊血水,袖子就那么空荡荡的落在河道上。
魏毅愣了半天,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了,赶紧甩了自己两个耳朵,直到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的疼,才知道自己很清醒。
“伍博?伍博,你别吓我?伍-博!!!”魏毅蹲下身,抓起伍博的战袍,不禁在河道中大喊起来!
易厚鹏跌跌撞撞的走过来,右脚踝刚才撞在了河道中的巨石上受了伤,脚下如果仔细看,能发现正拖着一条血线。
魏毅把战袍抛给易厚鹏,红着滚烫的双眼,拿着双斧就向前跑去,易厚鹏岂能让他逞匹夫之勇,死死抱住他,说等会,先把大家聚拢起来,清点人数再说,我有办法,你这么去,就是送死。
魏毅突然跪在地上,放下斧子,抹着眼睛。
这次减员很严重,就剩不足一百人,很多人都消失在了汹涌的江水中,或者也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
易厚鹏问道:“你们,谁身上有盐巴?”所有人都摇了摇头,只有一人说道,伍长的行军袋里有,但是他现在……
易厚鹏想了想,说道:“在河道里找一找,能不能活着回家,就靠那袋盐巴了。”说完,众人就在附近开始翻找起来。
“这里,在这了。”那名士兵,抱着伍长的战袍,快速的向易厚鹏这边趟着水跑过来,跑着跑着,突然就消失在原地。
众人见此,马上离开水面,跑道岸上。
“谁还有火油,丢到那边,点上火,我去拿!”易厚鹏说道。
“我去吧,你脚都伤着了,歇会。”魏毅说道。
江面上燃起火焰,能看见噼里啪啦的什么东西四处飞溅着火花。魏毅趟着水,过去拎起两幅战袍,回到岸上,掏出袋子里的盐巴,看向易厚鹏。
“大家分好,都抹在身上,我记得《全物合祖》上记载,岩蛭最怕盐巴,粘之即化。”
剩下几十人,全身包括脸部耳朵都抹完后,魏毅背起易厚鹏,还有丛婓虎和伍博的战袍,举着火把,继续沿着绿江河岸向前走。这时候,能清晰的听到,有东西掉落在他们身上,发出好像水珠落到红铁时的那种滋啦声。
走出很远之后,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不甘的嘶喊声,众人也没有回头,而是默默的继续走着。
谁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所有人汗流脚背体力不支,才停下吃点东西喝口水休息一会。
魏毅和易厚鹏,背靠着,谁也没有说话,只听到江水声。
“大鹏,你后悔吗?”魏毅说道。
“嗯?后悔什么?”
“我们在庄国那,我做了一个特别长又特别真实的梦,梦见自己没有跟你们去高国,而是老老实实在家伺候爹娘,后来去了易州,老死在一棵大柏树下。你呢,梦见什么了?”
“怎么说呢?开始比你好点,后来比你惨多了。先是跟着你们,出发到簸箕村后,又紧急接到家书,然后临时就赶回易州,刚到家就稀里糊涂的娶了个老是缠着我的姑娘,后来高国那边一直攻打到苍阳城,我只能带着家人去往浩汤国,结果最后成了个奴隶,还没到四十就死在斗兽场了。”
“也不知道伍博梦到什么了,也没机会问他了……”魏毅说话声,越来越小,然后慢慢开始啜泣起来。
“你后悔了?”易厚鹏问道。
魏毅擦了擦眼睛,“不后悔,这有什么后悔的,能跟你们一起出生入死,这辈子值了,而且还梦了一场,也算圆满了,就更不后悔了,嘿嘿。”
“说实话,我有点后悔,后悔不能多杀几个傀儡,后悔没有死在战场上。好不容易逃出了高国,离家就这么几步路了,结果没死在傀儡们的嘴里,反而栽在这里,让人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
“大鹏,你怕死吗?”
“怎么说呢,说怕也怕,说不怕也不怕。怕的是,不能回去给爷爷尽孝道了,怕对不起还等着我的那个姑娘。不怕的是,死就死了呗,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能如何?你呢,怕吗?”
“我跟你差不多,家里爹娘快五十了才生下的我,家里就我这么一棵独苗,我怕回不去尽孝。如果真的回不去,我也不怕,就是舍不得爹娘,舍不得你们……”魏毅又抹了抹眼睛。
易厚鹏用后脑撞了撞魏毅,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不知道尤其俊那边,还有梁宗丽他们,都怎么样了,是不是都平安无事。
很快,众人背靠着背,迷迷糊糊的都睡了过去,梦里,他们一起回了家,见到了爹娘,追着闹着,开心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