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这是独属有钱人和有闲人的感慨。
穷人是不会有这种感受的。
每天睁开眼,就要忙碌着讨生活,为自己和家人寻找下一顿饭的出路。
时间并没有公平对待每一个人。
鲁佩茨是穷人中的穷人。
他没有土地,没有房子,没有锄头
为了带着孙女进神邦避难,他卖掉了所有能卖的东西。
每当回忆起这段经历,鲁佩茨都会敲两下烟枪,长出一口气,带着无限感慨说道,
“路登先生,真是个好人啊。”
靠着路登先生提议的1米索临时定价权,鲁佩茨能承担两人的避难作用。
同时,鲁佩茨在矿场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很体面。
神邦封了两个月,鲁佩茨在矿场工作了两个月。
因为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干活,鲁佩茨还在某次评选中,成为当月十佳员工!
奖金足足有10米索!
那可是鲁佩茨好几天的工钱!
等到神邦解封后,鲁佩茨却没有离开矿场,依旧留在矿上工作。
这可比种田赚多了!
不过,由于神邦解开封锁,像鲁佩茨这样的平民是不能在矿场过夜的。
下班后,他需要和工友们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城外,在路登先生提供的‘廉租房’里休息。
第二天清晨,会有专门的马车来拉人去矿场。
这也是免费的。
当然,这种马车和圣裔、贵族们的马车不太一样,没有任何装饰性的东西。
只是两匹马,拖着一大块平板,平板周围竖着几块木板。
还是敞篷版!
站在马车上,必须抓紧木板,否则可能会跌倒或者摔落。
不管马车上发生什么,车夫都不会停车,直到目的地为止。
连续工作十三天,鲁佩茨能获得了一天休息的机会,他一般会躺在廉租房里,尽量不动,将工作的疲惫从身体里驱散。
矿上什么都好,就是工作太辛苦了。
这样的生活,又持续了四个月。
鲁佩茨在矿场的生活越来越惬意,这段时间,他一共收了三个学徒。
第一个学徒,只在矿上呆了两天,就受不了苦,离开了矿场。
按照矿场的规矩,他跑路之后,一个月内不能入职矿场,下一次入职时,学徒期翻倍。
那名学徒觉得很荒谬,他怎么会回这个鬼地方?
可笑!
两个月后,他回来了。
那个瘦巴巴的孩子回到矿场后,见到鲁佩茨,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脖子缩在肩膀里,又羞愧又难受。
年轻人的自尊心想让他再次逃离这个地方。
可冰冷的现实又告诉他,去哪都是死路一条。
鲁佩茨什么也没说,没有去嘲笑,也没有去关心,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将一把铁镐递给对方,继续自己的工作。
这名学徒就留在矿上了。
当晚,鲁佩茨自掏腰包,请对方吃了一顿自助餐。
年轻人像是饿了许久的狼,扫空了餐盘里所有的食物。
鲁佩茨却在一旁慢悠悠地吃着,机械式地咀嚼、吞咽、咀嚼
他和往常一样沉默。
吃完自助,有集体马车送他们回到城外的廉租房。
这也是路登先生为矿工们提供的福利。
年轻人在马车上,说了很多话,有自己的经历,有对不公的愤满,有一肚子的牢骚
鲁佩茨不记得年轻人说了些什么,他一只手抓着护栏,身体随着马车摇晃,在有节奏的晃动中昏昏睡去。
第二个学徒是个能干的机灵人,手脚勤快,干事麻利。
关于他,鲁佩茨没有太多记忆。
这机灵人在矿上第六天,失足掉入矿井,摔死了。
死亡没有溅起任何波澜。
鲁佩茨和以往一样,按照规定,上报了事故发生的时间、地点,回答了几个问题后,又继续自己的工作。
因为这场生产事故,鲁佩茨被取消了当月的十佳评选资格。
第三个学徒,是个倒霉的家伙。
他也许太累了,竟然用铁镐砸中自己的脚,鲜血如同泉水一样涌出。
鲁佩茨尝试做点什么,同时让年轻人去喊医师。
等医师赶到现场时,那个倒霉鬼的脸比女人的屁股还要白。
医师将他的脚捆了起来,同时招呼人将这个倒霉家伙抬走。
临走时,医师还和担架上的倒霉鬼说着,这段时间的学徒费要扣做医药费
后来,鲁佩茨再也没听说过对方的消息。
也许是死了吧。
这样的事太多了,人们已经习惯了。
矿场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路登先生的矿场,已经是最光明的矿场了。
只要在矿场上活着,就会有光明的未来。
想到这里,鲁佩茨将烟枪的一头磕了磕,送到嘴边,又抽上一口。
坐在马车上的鲁佩茨,吐出一口白烟。
烟草,这玩意本来是与穷人无关,是贵族们的玩物。
庞格将军在南边打仗时,南边的敌人为了表达臣服,主动献上了大量烟草。
而矿场作为军团最重要的资助者,在分配战利品时,占据很大的份额。
于是,这些烟草被送上矿场,以较低的价格销售。
这是缓解疲劳的好东西,鲁佩茨便买了些,偶尔会奖励自己,抽上两口。
烟草,给矿场上的辛苦人们,带来了些许慰藉,也让他们的生活多了一缕灰色。
鲁佩茨此时坐在摇晃的厢式马车里,准备回乡下看看。
算起来,有大半年没回去了。
他兜里揣着两枚小金币,这是鲁佩茨这半年来的所有积蓄!
半年的时间,攒下480米索,这个赚钱速度,鲁佩茨就算做梦都不敢想!
如果可以的话,鲁佩茨想买下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
他没打算离开矿场,鲁佩茨找不到比矿场更好的工作了。
他准备用这些钱买一块地,让别人的奴隶帮自己种田,收成三七分
等到孙女结婚时,鲁佩茨能送上一份体面的礼物。
坐在角落的一名大汉,认出鲁佩茨,好奇问道,
“老家伙,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鲁佩茨讪笑了两声,眯着眼,没有答话。
更多的人认出鲁佩茨来,这个老农是出了名的性情忠厚,做事踏实。
有人朝他打招呼,
“嗨,你孙女呢?”
聊到这个,鲁佩茨便打开了话匣子,
“她在读书,嗯,神邦里的学堂,就在矿场旁,没错,路登先生建的。”
学堂?
这个词,对不少人来说都很稀奇。
马车上的人们聚拢够来,七嘴八舌问道,
“我听说学堂都是免费的,这是真的吗?”
“那些学者、法官们,真的愿意教孩子们读书?”
“矿上还有好的工作么,我听说矿上遍地都是金子!”
“”
问题实在是太多,鲁佩茨只好挑几个回答。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瞪大了眼睛,不肯错过他说的每一个字,
鲁佩茨耐着性子说道,
“学堂确实是免费的,每上一节课,都会上一节手工课”
所谓手工课,就是让孩子操作纺机,制作棉线。
这种东西操作起来很简单,孩子们一学就会。
每天上两节手工课,可以换两顿饭,管饱的那种。
纺机走进学堂之后,学堂里的孩子瞬间多了起来!
接下来的旅途,鲁佩茨一直在回答众人的问题,直到马车到站。
公共马车,这是路登先生对这种交通工具的称呼。
用路登先生的话来说:
‘更便捷的交通,更多的人口流动,才能产生更多的消费,开辟更多的市场,提供更廉价劳动力’
可能,最后一点,才是路登关心的。
事实上,有了公共马车之后,进神邦打工的人确实更多了。
矿场上的学徒价,又下降了一点。
鲁佩茨从马车上下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来到刀耕殿的办事处,找到自己熟悉的法官。
像他这样的小人物,总要靠一些交情,才能在这片土地上挣扎着生存下来。
“你要买田?”
寒暄过后,法官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说道,
“现在买田的人可多呢,你也是准备种棉花的么?”
“棉花?”
鲁佩茨感觉很奇怪,不解问道,
“为什么是棉花?”
他种了大半辈子田,什么都做过。
种粮食,有时候一年两收,靠南一点甚至可以一年三收。
棉花?
那只能一年一收,风险太大了。
而且,棉花不能吃,棉花的产量也不稳定
和粮食相比,棉花有很多弊端,只有一个好处:
棉花卖的比粮食贵。
“对,棉花。”
法官看在熟人的份上,多说了几句,
“城里的圣裔老爷们,弄来了一种机器,叫手工纺织机,你见过那玩意吗?”
鲁佩茨摇头,诚实说道,“没见过。”
他当然见过纺机。
但是,法官刚打开话匣子,鲁佩茨可不想坏了对方的兴致。
法官用了十多分钟,来形容纺机的神奇,直到自己说累了为止。
法官端起水杯,清了清嗓子,
“你如果要买地,我倒是能推荐几个好去处,种上棉花,保证你不会吃亏!”
“我确实要买地。”
鲁佩茨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说道,
“我只有一个要求。”
冬日的暖阳洒落在鲁佩茨的老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如同一道丘壑,这是岁月给他留下的馈赠。
鲁佩茨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片土地,只能用来种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