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选择战斗。这句话传遍了神邦的大街小巷,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在圣人不出的时代里,元老院是神邦最高的权力机构。
元老院的宣言,在法理上的效用,仅次于神圣法典。更别提,路登早早叠满了BUFF。
宣言不仅有元老院的背书,还有大法官、大学者的加持,就连异端审判所都罕见的表态支持。
有几家本来犹豫的圣裔家族,在普吉神父拜访之后,立场瞬间坚定了起来。
普吉神父的态度很简单:如果前方大胜,那皆大欢喜,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如果前方大败洗干净脖子等着吧。在顶层结构统一声音后,整个神邦,经历了短暂的呆滞,立刻活了过来。
这台运转了三年的战争机器,第一次进入超频运转的状态。对于兽人南下,神邦有无数的避难预桉,却没有一份成熟的作战方桉!
神邦没有,路登有。事实上,他正是靠着一份详细、可靠、可行的方桉,才说服了大法官和大学者。
与圣裔家族不同,大法官、大学者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太多势力牵挂,思考问题也更加理性。
想要说服他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第一版方桉,毫无疑问被否决了。
被逼无奈之下,路登只好拿出雪藏三年的杀器:蒸汽机。蒸汽机的出现,改变了大学者的立场。
他们开始相信,这场战争真的有机会获胜!这才有了后续发生的一起。
此刻,站在神邦墙头,路登与庞格并肩而立。庞格作为这次作战的统领,很快就要奔赴前线。
看着一条条长龙向远方奔赴,哪怕沉稳如庞格,此刻也有些按捺不住。
他从未想过,自己此生有机会打这样一场仗!两人眺望片刻,收回了目光,庞格轻声说道,
“谢谢。”如果没有路登,庞格绝对没有机会,去做这样一件事。这件事,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无论结果如何,光是作为最高战争统帅参与,对庞格来讲,也是莫大的荣耀!
这也是他此生追求的最高荣耀。
“啥?”路登一脸茫然,
“风声太大,没听清。”庞格翻了个白眼,没理会这个家伙。几年的相处、合作下来,路登那点人性,庞格太了解。
庞格换了一个话题,开口问道,
“他们依旧不允许将大口径火炮送往前线?”
“没错。”路登现在能听清了,
“你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火炮的威力确实大,可以扭转战局。但是,有两个弊端。
一、移动起来十分麻烦。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携带几吨重的火炮长途跋涉,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
二、炮弹运输也是问题。当然,如果提前做好准备,这些都不是问题。
…大口径火炮最大的问题在于,它的威力太大。大到足以攻破神邦!
这是元老院绝不能允许发生的事。哪怕有这样的大杀器,也只能存放在神邦内。
庞格带走的火炮,用来作战还行,想要攻城,那就是痴心妄想。路登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两百门火炮,这是我们的全部家底了。”在过去三年,路登一直在秘密生产方便移动的火炮,异端审判所知道他想做什么,但默许了他的行为。
除了这些火炮外,还有大量的马车、板车用于交通运输、马匹、驴、骡子为了这场战争,路登赌上了所有的一切。
战争还没开始,路登已经花光了自己手中最后一粒米索。连带着尹莎家族、雅格家族的米索,都花光了。
他甚至以【正在研究的炼金术】为名,去贪婪宫殿贷款了50万米索!
大学者甚至因为这场贷款交易,差点发起对古瑞德大法官的弹劾!这是滥用职权!
直到路登承诺,如果无法实现炼金术,50万米索原数奉还,外带赔偿50万米索!
大学者二这才肯罢休。已经一无所有的路登,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如果赢下这场战争,路登会收获天量战利品、土地、称赞如果输掉路登可以开始为自己挑选一款好看的路灯。
显然,庞格也清楚他们的处境。
“放心,会赢的。”看着夕阳,金发在风中飞舞,庞格如同缓缓苏醒的狮王,
“我们一定会赢。”
“你最好赢下来。”路登幽幽说道,
“我把你侄子抵押给了一个有钱的老变态。如果你输了,你会死在战场上,我会挂在路灯上,至于你侄子现在改信爱圣应该还来得及。”庞格:就在大人物们忙碌的同时,神邦内的人们,也有不同的反应。
在木板上躺了一夜后,鲁佩茨报名参加了军团。按照公司规定,他属于停薪留职,如果能够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公司还会奖励他一笔忠诚奖金。
当然,鲁佩茨不是为了这笔钱参加军团,他是为了自己。此时,他正忙着和自己的朋友告别。
那位刀耕殿的法官,帮过他不少忙,鲁佩茨对他极其信任,城外的田,粮,都寄存在对方那里。
如今他要上战场了,本该将孙女托付给对方,帮忙照看一二。但是,路登先生开设的学堂,在战争期间,可以帮员工们免费照顾孩子。
这些孩子会住在神邦内,学堂负责三餐和教学,还配有专门的医师,全部都是免费的。
没有比神邦更安全的地方了。按照他上司保罗的说法,这个叫员工福报。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这个福报,必须在路登先生名下的公司有两年以上工作经验。
…鲁佩茨刚好符合条件,便立刻把孙女送了过去。于是,他孤身一人找到了自己的老友。
见面时,鲁佩茨手里还拿着那根长矛。长矛顶端锈迹斑斑,在矿场工作了两年多的鲁佩茨,买不起一根最先进的铁矛,这是他最能拿出手的武器了。
法官是神邦公民,可以进入神邦避难,没什么好担心的。他最近也忙的热火朝天,嘴角都起了火泡,还要不停说话。
刀耕殿比战争殿还要忙,每天要清点各类后勤物资,向前方输送,如果延误了军机,惩处会非常恐怖。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想要组织一场和兽人的战争,粮食是必不可少的,总不能让前线的战士生吃兽人肉吧?
当法官见到鲁佩茨这副模样时,吓了一跳,
“老家伙,你这是要做什么?你发什么疯?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想想露易丝!”露易丝,是鲁佩茨孙女的名字。
鲁佩茨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重复道,
“我们选择战斗。”这是元老院的话。幸运报社当天的头条。那天的幸运报纸上什么也没写,之用黑色加粗的字体写了这些字:我们选择战斗!
从不购买报纸的鲁佩茨,破例买了一份报纸。闲时,他会把报纸翻出来,看着这一行字,似乎能给他无穷的勇气和力量。
“不是你们,不是你们!老家伙,我看你是真的疯了!”法官举起右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不满地嚷嚷道,
“是元老们、大法官们、大学者们选择战斗,不是你们,更不是你!”显然,对于这件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把所有做这个决定的人痛骂一遍后,法官语气柔和了些,甚至带着些许恳求,
“听我一句劝,回家吧,这不是你的战争,老友,为了来年我们还能在一起喝酒,回家吧。”在法官看来,神邦与兽人的战争是没必要的。
神邦全员动员的战争?过去八百年,未曾有过这样的战争!发动这场战争的大人物们,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那帮米虫,那帮蠢猪,那帮鼠目寸光的家伙,只在乎他们自己!
为了青史留名也好,为了米索也罢,不管他们为了什么原因。这些大人物,丝毫不在乎这样做会杀死多少人!
杀死多少像鲁佩茨这样的人!这些大人物可不会拿着长矛在前冲锋,更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和兽人搏杀!
无论这场战争的胜负如何,注定是一场杀戮的盛宴。战争中,最先迎接死亡的,从来不会是战争的发起者。
而这些人,本来是没必要死的。至少,在法官看来,是这样的。面对法官的劝说,鲁佩茨只是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我们选择战斗。”法官正想训斥对方几句,好吓唬这个老家伙一通,让他滚回去陪着自己的孙女。
…可他张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法官看见鲁佩茨眼圈有些发红,那张老脸上的皱纹,在这一刻都活了过来。
这些皱纹诉说着岁月的故事,一个神邦平民的故事。鲁佩茨的父母,是死在兽人手上的。
他的爷爷,也是死在兽人手上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奶奶是谁,未曾见过对方的模样,连一座像样的坟都没有。
像鲁佩茨这样的人还有很多,这八百年来,人们都是这样活下来的。他们爱神邦也好,恨神邦也罢,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神邦选择战斗,他们选择战斗。这场战争中,他们和神邦站在一起。这场战争,也许会死很多人,很多本可以活下来的人。
可在另一场战争中,已经死了太多人。八百年的血恨,唯有沉默与黑暗中的眼泪。
在这近乎让人疯狂的窒息中,所有人都压抑着内心最疯狂的想法和念头。
为了生存,他们苟且八百年活着只为了活着可活着,不能仅仅是活着。
在这八百年里,有人真的疯了。他们捡起石头,拿起木棒,挥舞着剑盾,高举着长矛,冲向兽潮!
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去。就像一粒石子扔进了大海,没能溅起任何波澜。
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们,脑海里有两个思想钢印:1.兽潮是无法抵挡的2.神邦是永不坠落的兽潮是最锐利的矛,神邦是最坚固的盾。
当兽潮来袭时,只有躲入神邦,才是绝对安全的。否则,任何地方的人,都必须向虚无缥缈的存在祈祷,祈祷兽人不会洗劫自己的城邦。
在历史上,零星的反抗从未停止,可这些反抗都是无效功。大规模、成建制、有记录的反抗,八百年里一共有十三次。
规模最大一次的反兽潮战争,在大学者的努力下,整片土地上的人们联合起来。
光是仆从军,就多达四十万人!受过严格训练的战士过十万,骑兵近两万!
那场大战的结果,在史书上只有四个字:一触即溃。临时拼凑出来的大军团,由于没有最高统领的指挥,一团散沙。
大学者们也许能让所有人赶赴战场,但他们自身并不具备指挥作战的能力。
各自为战的军团,在漫山遍野的兽人面前,很快便溃败,从而引发连锁反应,演变成一面倒地屠杀。
一场战争变成笑话。一个笑话变成噩梦。从那一次惨败后,神邦的大学者再也无法说服任何势力同盟,也组织不起任何规模的反抗。
都是徒劳。而那两个思想钢印,也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变的坚不可摧。兽人,无法战胜。
哪怕此刻,鲁佩茨依旧相信这件事。哪怕统领军团的,是战无不胜的庞格将军。
哪怕开启战争的,是无所不能的路登先生。鲁佩茨依旧相信,这场战争是通往死亡的归途。
可是只需要一句话,这位已经衣食无忧,可以安享晚年的老农,毅然地拿起手中的长矛。
在安置好孙女后,他义无反顾地投身于这场战争,这场必败的战争。我们选择战斗!
神邦八百年的血债,离别之墙上无数的泪水,城墙下森森白骨鲁佩茨挤出一个惨澹的笑容,这个人畜无害、沉默寡言的老农,第一次让法官感觉到陌生,感觉到害怕。
那笑容,彷佛无数张脸叠加在一起,无数白骨从牙里冒出,无数鲜血从眼眶涌出神邦八百年的冤魂,同时露出了笑容。
鲁佩茨只是在笑。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和感受,他不是一个擅长文学的人。
他只知道一个简单的道理,一个刻在神圣法典上的道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那些绿皮的畜生该还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