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鱼确实从大海米行拿了一些东西,是最近半个月内白茉莉给胡大海写的所有情书。大概白茉莉自己也没想到,胡大海会把这些情书一封不落地全部留下来。
平安坊朱雀巷三十二号。
宴升抬头看了一眼一人高的土坯围墙,右脚轻点地面,腰身借力,一个飞跃跳上墙头。
院子只有一进,天井前拉了一条晾衣绳,上面挂着几件洗破的短衫。宴升从墙头一跃而下,大跨步冲到门前,抬手轻轻敲了下门板。屋子里安静的没有一丝声息,跟过来的信子压低了声音道:“大海米行那边说,伙计王二从昨天早晨起,便没来米行上工了。”
宴升皱了皱眉,暗道了一声不好,对着紧闭的门扉就是一脚。破旧的木门经不住雷霆之力,‘碰’的一声裂开,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
宴升连忙冲进内室,便看见王二吊死在房梁下,一张椅子被踢翻,地上还有黄白之物的痕迹,隐隐的臭味从王二的身上散发出来。
“人死了至少十个时辰了。”宴升回头对推着轮椅进来的刑律俭说。
“这一看就是杀人灭口,”萧鱼跟进来,一脸唏嘘,“对方买通了胡大海身边的小厮,每次白茉莉给胡大海送信,信都是经他手过的,他只要把信的内容抄录下来传递出去,对方按照白茉莉提供的某些数字密码,就能破解消息了。”
刑律俭示意宴升将自己推到王二尸体旁边,然后让他去搜房间。
萧鱼拢手跟在刑律俭身后,看他仔细检查王二的尸体。司密处的工作是不能拿到明面上做的,查案缉凶这件事儿本就归府衙经管,所以信子们要在府衙的衙役没来之前搞清楚王二的死因,并且不着痕迹痕迹地在房中搜索可能存在的线索。
王二的房间不大,统共三间房,进户门的小厅堂,左面是居住的卧室,右面是小厨房。宴升搜索了一圈没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对方的善后手法很专业,屋子里没有留下任何第二个人存在的痕迹。
“你把尸体放下来。”刑律俭侧头看萧鱼,毫不客气地指挥道。
萧鱼以为自己听错了,蹙眉看他。
刑律俭抬起下巴朝王二的尸体点了点:“把尸体放下来,我要看下尸体脖子上的勒痕。”
萧鱼虽不甘愿,但现在受制于人,只能压下心里的火气,走过去抱起王二的双腿,将尸体从绳索上放下来。
刑律俭挪动轮椅来到尸体头部的位置:“把他勃颈上的头发剥开。”
萧鱼用手帕垫着手,剥开尸体脖子上缠着的头发,露出一条明显的青紫色勒痕,勒痕从耳后穿过,在后颈形成十字交叉。
“看他指甲里有没有皮屑,手里有无异物。”刑律俭继续指挥,萧鱼扒开尸体的手,顺便检查了尸体的指甲,“指甲干净,没有皮屑。”
刑律俭指了指不远处广口花瓶里的鸡毛掸子,示意她拿过来。
萧鱼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用那么麻烦。”说着,低头拉开尸体衣服的前襟,露出已经开始腐败的胸膛,上面尸斑化严重,但是并没有明显的外伤。
刑律俭敲打扶手的食指一顿,看着萧鱼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
“没有外伤。”萧鱼低头仔细看了看,王二身上没有明显打斗的外伤,这说明凶手杀他的时候,要么出其不意,要么是根本就没有反击的机会。
“好了。”刑律俭挪动轮椅往后退了一丈多远,示意萧鱼可以把尸体重新挂回去了。
从王二家离开后,宴升仍旧如来时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街口。萧鱼看着身边的刑律俭,忍不住叹气:“现在怎么办?线索都断了。”
刑律俭推动轮椅,两人一先一后出了朱雀巷,行至巷口的时候正好遇见官府的衙役。萧鱼狐疑看他:“你报官了?”
刑律俭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一家茶馆:“去坐坐。”
萧鱼好奇他接下来要怎么做,乐得偷得浮生半日闲,绕到他身后握住轮椅的扶手:“街上车马多,我推你。”说完,不等他拒绝,猛地推着轮椅快速朝对面跑。
风吹着刑律俭身上过于宽大的黑色袍子,把他略显单薄的身形勾勒得越发的清减了。
刑律俭双手死死抓住轮椅的扶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若仔细看,定能看出他额头奋起的青筋和眼神中透露出的杀意。
一口气儿跑到茶楼门前,萧鱼长长出了一口气,心情大好地看着面色铁青的刑律俭:“不用谢,应该的。”
萧鱼洋洋得意地走进茶楼,要了二楼的雅间。
一刻钟后,萧鱼捧着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慢吞吞推着轮椅走进雅间的刑律俭,觉得压抑了几天的心情终于得到了纾解,格外和善地招呼小二给刑律俭上茶。
刑律俭面无表情地瞪着她:“很好玩么?”
萧鱼歪着脑袋看他,想到刚才他一脸阴沉地趴在小二背上,由小二背上楼的样子:“还可以吧!”
杀人诛心!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痛快的?
刑律俭没理会她的小心思,挪动轮椅来到窗边,从这里正好能看见王二家的院子,衙役们已经把王二的尸体抬了出来,院外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群众。
“你在看什么?”萧鱼凑过去,顺着他的视线朝下看。
刑律俭目光落在王二家门前的人群中:“凶手在杀人之后,通常喜欢留在现场观看尸体被发现的场景。”
萧鱼本想反驳,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人群中的一男一女,连忙缩回脑袋。
“他们怎么在这儿?”
刑律俭见她缩头缩脑的样子,顺着她刚才的视线看去,原本站在那里的一男一女已经消失不见。他回头想要去问萧鱼,却见她快步冲出包间,直奔楼下王二家的朱雀巷。
眼看着萧鱼的身影消失在王二家旁边的暗巷,刑律俭连忙朝半空中发了一只响箭,不多时,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包间内。
刑律俭面无表情地看着王二家的方向:“去跟着萧鱼,非必要时刻不要现身。”
黑影应了一声,犹如来时一般消失在包间。偌大的包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刑律俭慢悠悠挪动轮椅,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浓郁的茶香带着淡淡的苦涩在口中弥漫开来,他微微挑眉,将茶杯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