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押解他的人轰然倒地,王鲁快速转身往反方向跑,然而只抛出了几步远,对面昏黄的灯光处静静地站着一个人,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静远山庄的三爷,宴升。
王鲁面无表情地看着宴升手里的刀,思渡着能否从他手下顺利逃脱。
宴升蹙眉看着王鲁,刑律俭说的果然没错,王鲁这个人只要寻到一点机会就会逃,若是逃不掉,他就会去死,当细作的没有怕死的。
宴升朝后面摆了摆手,两名‘刀"闪电般从暗处冲出将地上的同伴拖走。
狭窄的走廊里充斥着血腥味,王鲁垂眸看着脖子上的枷锁,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我一直想不明白,堂堂静远山庄的三爷为何会心甘情愿的当刑律俭身边的狗。」
宴升没什么表情地乜了他一眼,手里的弯刀在昏黄的油灯下闪着寒光:「你不用挑拨,我与刑律俭如何是我与他的事,与其他无关,你只说你是跟我走,还是跟我打即可。」
王鲁蹙眉:「三爷会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打?」
宴升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会杀人。」
王鲁:「但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你要杀我轻而易举,这可算不上公平决斗。」
宴升蹙着的眉头更紧了,看着王鲁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困顿:「你觉得我像傻子?」
王鲁一怔,便觉得后背一阵刺痛传来。
夜冥面无表情地将刀顶在他的背心:「他不是觉得你像傻子,他是当你是傻子。」
宴升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面无表情地乜了夜冥一眼,缓缓收了刀,转身往另一端走。
夜冥看了眼王鲁,对宴升的背影喊:「三爷不去?」
宴升没回头,背影渐渐消失在拐角处:「这是你们司密处的事,关我何事?」
夜冥微怔,唇角微抽:「司密处的事,你管的还少么?」
当然,没有人会回答他的话,宴升已经离开,王鲁更是不会回答。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一直顺着走廊向前走,最后在一道虚掩的石门前停下。
刑律俭就坐在石门内,王鲁站在门外便能透过门缝看见里面的轮椅一角。夜冥手里的刀往前送了下,他吃疼地遵循本能向前两步走进门内。
厚实的石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密闭的空间里,刑律俭正目光悠悠地抬头看他。两个人四目相对,其实就已经是一种无声的较量了,只是因为所处环境的原因,王鲁注定是输的那一个。
「坐。」刑律俭抬手指了指石桌对面的绣墩,然后径自摆弄面前的茶具。
王鲁并不客气,这几年在西郡王身边谋生,已经养成了他眼高于顶的习惯。他上前两步坐在绣墩上,刑律俭便把煮好的茶推到他面前。
王鲁自嘲地看了一眼脖颈上的枷锁。
刑律俭笑了下,朝外面喊了一声,不一会,夜冥打开石门进来,将王鲁身上的枷锁去掉。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王鲁蹙眉看着垂眸喝茶的刑律俭。他实在是不太健壮,略显苍白的脸虽然俊逸非凡,但却总有些缠绵病榻之感,这样的刑律俭,其实未必能经得住他一掌。
刑律俭抬头看他:「你会杀了我么?」
王鲁冷笑,径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但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端着茶杯的手正微微颤抖,杯子里的茶水在起伏的过程中微微溢出,在他手背处烫了一个小红点。
「你不会。」刑律俭笃定道,「因为你杀不了我。」
王鲁脸上的表情正因为他的话而一点点龟裂。
「这屋子内至少有四个‘刀",你身中软骨散不能运用内力,单靠武
功招式的话,你伤不了我。」刑律俭笃定地道,「你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都不想死。」
「我是个细作。」王鲁道,「北翟细作都不怕死。」
刑律俭嗤笑一声:「从你决定不杀白茉莉儿子开始,你就惧怕生死了。」
王鲁不置可否,每个人做细作的初衷不一样,他不记得自己很多年前是怎么想的了,但当他遇见那孩子的时候,听见他说,让自己帮他杀了父母的时候,他就想,也许自己当初也想要杀死自己那对抛弃他的父母,只是他没遇见一个能帮他杀人的人。
所以与其说他放过了那孩子,不如说他放过了幼年的自己,任由恨意滋长,然后在某个时候杀了某些人。
「那又如何?」王鲁从容道。
事实上从王鲁被捕之后,他一直都是从容的,没有丝毫惊惶,而刑律俭亦知道,真正的交锋才刚刚开始。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刑律俭并不想在这件事上与他纠葛,关于审讯的基本技巧之一,便是永远不要被对方的节奏带着走,这一点王鲁知道,他也知道,所幸的是,现在是他坐在这个位置,而不是王鲁。
「你在西郡王身边做厨子,期间有大半年的时间是在养济院,但为何直到两个月前才要策反白茉莉?」
王鲁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他完全可以选择不回答,但是他同样也很好奇,于是他开口道:「你不是猜到了么?」
「因为萧道学。」刑律俭笃定道,王鲁点了点头,「是。」
「为了什么?」刑律俭再问,王鲁嗤笑一声,「不知。」
刑律俭面色淡淡,丝毫不把他略显挑衅的样子放在眼里,继续道:「白茉莉都传了什么消息给你?」
王鲁:「要杀要剐随你,我什么也不会说。」
刑律俭嗤笑:「可是你的表情不是这样说的。」
王鲁微微一怔,有种被戳破心思的窘迫:「哦?难道你能从我脸上看出些什么?」
「我看不出,所以才会问你。」
王鲁:「可我并不想说,只要我不想说,你即便是严刑拷打也不能撬开我的嘴。」
刑律俭:「我猜你对北翟并不是你表现出的那么忠心耿耿。」
王鲁蹙眉:「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你没杀白茉莉的孩子。我猜上面的人让你杀人灭口,但是你犹豫了,所以你把那孩子一直放在同福镇养济院,这样即便别的人想杀,也不会一下子把整个养济院的孩子都杀了,那样目标太大了,会暴露很多在江城潜伏的女干细。」刑律俭笑了下,但笑意未达眼底,「他们似乎也对你开始不满,是因为你的身体里有一半东岳血统么?」
王鲁握着茶杯的手一紧,上面青筋奋起。
刑律俭很有耐心的看着他:「你是天启多少年来江城的?」
王鲁沉默不语,刑律俭不以为意:「哦,应该是天启十一年,这么说,你在江城已经有快二十年的时间了。也不对,这只是你以王鲁的名义生活的时间,那之前呢?」
在那之前,王鲁曾在西郡当过近十年的案牍使。什么是案牍使?就是北翟细作在西郡的联络点,那里汇总了西郡所有的消息,但北翟对西郡并不在意,在西郡潜伏的细作基本等同于废掉的钉子,而他是这些废掉的钉子中最无用的,甚至无法接触到任何有利用价值的人,只每日每夜地在各种繁杂的消息中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