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东郊外十里铺。
铺天盖地的芦苇荡里,司密处的‘刀"已经埋伏许久,按照约定好的时间,一刻钟前,刑律俭就应该将杀手引到十里铺,但他们已经等了许久,十里铺外却连个人影也没有。
一名‘刀"穿过芦苇荡来到夜冥身边询问,夜冥抖了抖头上的的芦苇斗笠,抬头看了眼天色:「再等等。」
「刀」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远处,终于没再说话,猫着腰回到自己的埋伏点。
一刻钟后,清平坊方向的某一处冒起了一缕青烟,夜冥终于宣布这次捕猎行动失败。
片刻后,十里铺外的芦苇荡里再次恢复平静,仿佛今晨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也没有任何人留下任何的信息。
「齐阁老真的就这么凑巧的出现在那里?」萧鱼放下手里的茶杯,有些百无聊赖地从茶馆二楼窗口向下望,这里离魏珍儿出事的驿站只隔了一条街,从这里正好能看到驿站的正门。魏珍儿死后,魏玉不仅带人围了府衙,还让人将整个驿站封了,现在驿站门口守着西郡的卫队,等闲人不能靠近。
刑律俭蹙眉看着手里的信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前,信子送来了齐阁老最近的行踪动向,最近他确实经常出入书社,没有什么异常的行为,但是越是毫无破绽的人,越有可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更何况是在江城养济院中呢?
「不知道,目前看没有什么特别。」
「如果没有齐阁老出现,你接下来会怎么办?」萧鱼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刑律俭。
「我在东郊外十里铺设了埋伏。」
果然。
萧鱼耸了耸肩,调转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驿站,从刚才开始,一共有三十二个人从驿站门口路过,其中有六个人可以朝驿站看了几眼,目光正对着魏珍儿出事的那间屋子窗口。
「我挺好奇,你是如何断定他们会在今日埋伏你,你做了什么?」
刑律俭没说话,从怀里拿出柳鹤白交给他的那本册子。萧鱼接过册子翻开来,里面全是高琛最近两年内所有暗中交易的铺子和银号,其中罗列清晰,但部分都是利用曹帮的水运走私的丝绸茶叶等货物。
「你从哪里弄来的?」高琛死后,崔成友立即派人去搜了高琛的住处,几乎可以说是掘地三尺了,但是出了一些金银之外没有任何可疑账册,他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刑律俭抿了口茶:「柳鹤白给我的。」
「曹帮的那位柳师爷?」萧鱼诧异,但随后又想通了,「他这是跟你投诚了?」
「我让司密处点了几个铺子的炮仗。」刑律俭嗤笑一声,萧鱼忍不住咽了口吐沫,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最近几天江城商户间的风声鹤泣,不把这些人逼急了,他们自然不会轻易在这个时候露出马脚,但一旦他们有所行动,就是刑律俭收网的时候。
虽然这些跟高琛有过往来的商户都是些小虾小鱼,但这一招打草惊蛇未必不会惊动那条藏在暗处的蛇王。
最好的猎人总是善于利用一切条件,而刑律俭显然深谙此道。
「走私硝石的人,就在这些商户里?」萧鱼把册子递换给他。
「至少有些关联。」刑律俭将册子收好,「你知道司密处最重要的工作是什么?」
萧鱼一怔,蹙眉想了一会儿:「抓细作呀!这不就是你们的本职工作么?」
刑律俭难得笑了一下,萧鱼不乐意地瘪了瘪嘴:「怎么?不对?」
「你以为抓细作那么简单?」
萧鱼眨了眨眼:「很难么?」
「如果是你,你会怎样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潜藏极深的细作?」刑律俭极有耐性地说。
萧鱼拿下撑着下巴的手,思索了片刻,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圈:「先圈定有嫌疑的人。当然,如果是针对某一机密的细作,那这个细作多半的生活轨迹会跟这一机密有所交叠,然后从各路线索中提取有用的,顺着线索抓人就可以了。」
「这些线索怎么来?」刑律俭笑了下,把面前的糕点盘子推到她面前,一起同食过几次,他发现她似乎对南方糕点格外情有独钟。
萧鱼愣了下:「你手下不是有很多信子么?」
「你想多了。」刑律俭笑道,「即便是最重要的都城,司密处的信子也不会超个,而个人还各司其职,不可能全部撒出去采集线索。」
「原来是这样,那你们是如何收集足够多的线索,然后从其中提取有用的线索?」萧鱼有点好奇了,以前总觉得司密处是个无所不能的地方,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做着比蚂蚁搬家还琐碎的工作。
「案牍。」刑律俭道。
萧鱼一怔:「案牍?」
「自唐朝起,靖安司便有案牍之术,到了东岳案牍之术几经演变,现在已经分为明术和暗术。」
「明术又如何?暗术又如何?」萧鱼突然来了兴致,好奇地问。
刑律俭道:「明是由锦衣卫都尉府掌管,其中专门掌管朝中以及各个地方官员的各种信息要素,大到升迁贬职,小到婚嫁纳娶,所有设计官员本身的信息都会由各省上报到锦衣卫都尉付,最后统一调度到京都。」
「那岂不是天下官员都没了秘密?」萧鱼蹙眉,觉得刑律俭言过其实,「若真如此,那天下还怎么会有贪官污吏?」
刑律俭讥讽地笑道:「是呀,所以才有了暗术。」
「什么意思?」
「这世间有人的地方就有疏忽,也有你想象不到的交易。」
「有人暗中买通锦衣卫?」
「只是其中之一,天下情报如此之多,天下之人如此之多,官员升职贬降都关乎一方太平,所以只要不涉及到一定的法律法规,多半不会可以翻找出来。」刑律俭又道,「这些明术案牍多半会在官员退位之后十年消除。」
「原来如此。」萧鱼点了点头,又道,「那暗术?是司密处?」
刑律俭点了点头:「司密处便是从各种三教九流之处收集各种消息,然后汇总,分类,最终从各类线索中提取有用的,添补明术中漏掉的。司密处负责这类工作的叫案牍使。」
「便是文安?」
刑律俭点头:「对。」
「文安从这份册子里所涉及的商户上挖出了各种各样的消息?并且找出他们的软肋,方便你施为?」萧鱼恍然大悟。
「不仅如此。」
萧鱼隐约猜到他还有话要说,瞬时兴致勃勃地问:「你一定查出了别的什么。」
「桑家你了解多少?」刑律俭微微侧头,目光从洞开的窗棂向外看去,一辆马车从东边平安坊驶来,停在驿站门口后,马车的车帘被撩开,一个穿着胡服的年轻人从马车里跳了下来.
萧鱼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见到那个胡服年轻人的时候微微一怔。
是霍卿,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驿站?
「桑家是江城四大家族之一,生意做得很大。」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问,目光直追着窗外的霍卿,见她站在马车旁等了一会,另一辆马车从清平坊的方向驶来,好像提前约好了一样。